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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
“这是根据宿主所处时代前一百年内的实际情况,做出的合理判断……”
“一百年内这个时空的女性曾获得的最高地位,将自动成为宿主的终极目标!”
零零玖的声音愈发高昂,显然对系统的评估逻辑颇为得意。
它甚至兴奋补充,“要是一百年内曾经有女皇登基,那宿主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新一代女皇——”
“打住——”
如果零零玖有实体,裴珠此刻早已紧紧捂住它大放厥词的嘴巴。
人贵有自知之明,裴珠不认为自己能靠这个一听就不太靠谱的系统,从此就能轻松畅通争霸天下或者后宫升级副本。
武皇霸业,能轻而易举就效仿复现吗?
本朝皇帝或是未来新君的后宫,又哪一处不是龙潭虎穴?
两世为人,裴珠自认或许在经商上有几分头脑,但用去登基称帝或是位临太后,还是显得十分异想天开。
零零玖这才悻悻然,“其实,本系统的主线任务,也需要宿主主动触发才能开启的……
“在那之前只能选择性完成支线任务,每完成一项可获得相应奖励,完成数量累计到一定程度时,可达成支线任务成就,也有奖励……”
很快,裴珠面前便浮现出个小一些的长方形全息屏,画面中仅有三个图标,分别标为“主线任务”、“支线任务”还有“任务奖励”。
她尝试点击“主线任务”,果不其然,显示尚未开启,再点击支线任务,却刷地好一长条下来,直叫她看花了眼。
定睛细瞧,更是眼前一黑。
这些内容看似相似,仅有人名不同,但总的来说,唯有荒诞二字可以总结——
「给皇帝关渊留下深刻印象」
「未完成」
「给二皇子关昼留下深刻印象」
「未完成」
「给三皇子关晟留下深刻印象」
「未完成」
嚯!皇家父子三人皆榜上有名。
大皇子看来没有被邀请。
再往下滑,什么太皇太后、荣贵妃、淑妃、英国公京营总督礼部尚书统统出现……
真是神仙打架。
等滑到最后,更是离谱到家。
——那儿赫然出现「给裴洲留下深刻印象」「未完成」这行字。
“怎么四哥你也在榜上啊?!”
你不会背着我偷偷氪金了吧!
这一溜名单中,不是天潢贵胄,就是肱骨重臣,她四哥既然也跻身其列,莫非是系统在暗示……
四哥他,将来至少也是二品大员?
不错不错,靠山有望。
裴珠欣慰鼓掌。
只是,下一刻又不由愣住。
——那是她未曾预料到的一个名字。
“奚……止……”
「给奚止留下深刻印象」
「未完成」
不曾见过听过,却几乎瞬间就能意识到是谁的这样一个名字。
原来……是你……
……
裴珠将被衾拽上来遮住半张脸,沉默许久,才在心底问。
“零零玖,给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才算得上是深刻呢……”
零零玖很高兴宿主终于对系统任务产生好奇,迅速为她解答。
“本系统定义,深刻印象,即大脑对特定信息进行处理后留下的持久记忆表征。”
持久记忆?
……
安神汤的药力似乎才徐徐漫上四肢百骸,裴珠拥着软枕,困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坠入梦乡之前,她喃喃低问——
对你而言,我想必也只是萍水相逢,转瞬即忘的陌生人吧?
……
梦里亦有一树梅花繁盛而开。
风过时落英纷然如雨,有人一身玄衣,面覆寒铁面具,踏过满阶香雪正朝她而来,他竟微微噙笑,低声唤她的名字……
……
“阿珠……”
案上依旧摊开了幅新画。
雪地长溪畔生有一树梅花,遮天蔽地,树下有一双男女,玄衣男子正将雪衣女子腾空抱起,她仰面望他,他亦垂首凝视,花瓣逐水而落,有一片恰好落在她的唇畔,而她莹莹笑着,犹胜花娇。
裴洲搁下笔,垂眸与画中人对望良久,又于袖中取出片半干的浅粉花瓣,夹入了一旁的书册之中。
“爷怎地又起身作画了……”修林提着食盒进屋,正在门口仔细扑净斗篷上的落雪。
“大夫也说让您多卧床修养……”
裴洲闻声抬眼,只拄着拐杖几步挪到桌边,修林见他这行走动作,手上摆膳动作不停,口中忍不住小声问。
“姑娘既已平安回来,太太也不曾疑心,爷又何必亲手扭伤自己……小人看着都觉得作疼……”
裴洲语气平淡,“几日就好的小伤而已。”
他伸筷夹菜进碗,又嘱咐修林一句,“在外不要说漏嘴。”
昨夜那样的情状,他作为一向疼爱妹妹的兄长,又能有何理由不在场,且还不惹人生疑。
——自伤,不过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罢了。
“你哥哥醒了吗?”
提起兄长,修林眼圈一红,“早上还在发高热,现在有些退了,大夫说最早怕是也要等到今晚才能醒……”
“除了送膳送水,其余时间你都去照看他吧,我这里不必管,要什么药就直接支取,无需吝惜。”
修林又险些落泪,“是。”
他将餐碟碗筷都收进食盒后,正要往外去时,又迟疑道,“昨日,您以奚将军的身份救了五姑娘,又共处一夜,谈话间她可有起疑心?”
“若她起了疑心……爷是否已想好,该如何解释?”
虽说四爷变装成奚将军时又戴面具,又易容变声,与原本模样天差地别,但五姑娘与四爷自幼一道长大,熟悉到几乎不分你我,五姑娘又一向眼明心亮,她真的不曾察觉到任何端倪?
四爷却面沉如水,停顿良久后,才轻声道。
“没有。”
“她不曾认出我。”
……
修林退出了禅房。
屋内静寂无声。
裴洲拄着拐杖起身,在房中环视一圈后,缓缓走向床畔那面镜子旁。
镜子素日反扣朝墙,他伸手将镜子转了过来,镜中顿映出了一张苍白疏冷面庞,稍稍泛青,微有病容——
但那病色,其实亦出于他自己之手。
幼时他确实体弱多病,汤药不离口,但九岁时舅舅冒大不韪悄然返京,与他相认后不久,师父亦受舅舅所托入京,他一见自己便直言,若按照寻常大夫的治法,怕是他今后都只能喝药调养下去,做一世的病秧子。
因为这种治法仅能治标,未固其本。
唯有将这副躯壳练至极致,以内息调养根本,方能真正根治沉疴。
唯一之道,就是随他习武。
他拜师后夏熬三伏冬练三九,未有一日停歇,待体内练出一缕精纯内息后,身子骨亦一天天转好,宿疾渐去,终于摆脱了药石之苦。
而后发觉,阿珠对他的态度,亦逐渐发生了变化。
——阿珠的天地太大,娘亲排在他的前头,新开的妆粉铺子亦占据她大半心力,余下光阴还要出门与姐妹同游,品茗美食,醉心话本,能分予他这个兄长的时间,亦日渐稀薄。
幼时作为双胞兄妹,几乎形影不离,后各自年长,男女之防渐起,继两人一道迁出正院,各自分院别居,一旬之中至多能与阿珠见一两回,更是往往说上几句,她又道另有急事,起身离去。
作为兄长,他已再无任何借口,教阿珠为他多留片刻。
除非,他病了——
阿珠她,自幼便极爱猫儿。
母亲本不愿她养,怕猫儿身上生的虱子跳到她身上,但经她日日软语央求,便亦默许了。
她后来便养了只叫做雪球的猫,那猫儿是雪天在府邸墙角被发现的,当时已奄奄一息,她抱回来又是一遍遍擦拭皮毛,拢在炉边取暖,又是亲自喂羊乳,好不容易才养活。自此去哪儿都要搂在怀中,睡觉时,更是塞在枕畔被窝一同入眠。
问她为何要给这瘦巴巴的猫儿取名叫做雪球,她道时人多给子女起贱名盼好养活,她却只想为这猫儿起个寄寓祝愿之名,盼它健康长大,滚圆如球。
——既是在雪中拾得,便叫“雪球”了。
后来雪球果真愈发茁壮,日渐圆润,再看不出当初那瘦骨嶙峋模样,她逢人便得意洋洋,说是她的名字取的好。
怎会只有名字取的好?
她日日亲自精心照料,为猫儿研配专用食单,亲手缝制猫窝,一日三餐紧盯着喂,又寻人在院中为猫儿搭起她称作“猫爬架”之类的种种玩具,供它蹿跳嬉戏,便是寻常人家养孩子,也未必及得上她的用心。
有时,他发觉自己甚至会对雪球生出一丝妒忌。
妒忌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阿珠的全部注视与温柔。
而他,却只能远望驻足。
不能再轻易靠近。
今岁入夏时,他自西北悄然返回颍州,恰收到她自京城寄来的信,信上说雪球已寿终正寝,她将其骨灰埋在院中梅树下,并立了一方小小墓碑。
另附了一张小画,画中是芙蕖院梅树下一块墓碑,上刻“爱猫雪球之墓,雪球妈咪裴珠立”,墓碑边上是一只懒洋洋趴卧的猫儿,圆溜溜一双大眼,正朝他笑。
画纸洇湿了一角。
是她的泪渍。
“哥哥,我再不会养猫了。”
“雪球想必亦希望,我此生只养她一只猫。”
——她的信中如是说。
她对雪球倾注的无数心血与爱护,反而令雪球成为她眼中无可替代的唯一。
推及于人,似亦如此。
幼时她便总学母亲模样,像个小大人守在他身旁,软声劝他按时服药。
——尽管他其实从未延误。
后来每逢冬日他旧疾加重,她更如她养的那只猫儿似地,寸步不离守在榻前,眼巴巴地那样望着他。
待见他略有好转,她便欢喜得在屋内转着圈雀跃欢呼,裙袂翩跹,宛若初展的蝶翼……
于他心间振翅。
翩飞数年。
亦魂牵,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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