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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来人四十出头的样子，五官和穆一帆有五分相似，眉眼带笑。冷峻的面相，被他笑出了几分桃花意。
他走近了，发现穆一帆已经切了屏幕，正在看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个刚出道的小网红，脸长得不错，就是有点想不开，拍的是不怎么讨喜的乡村生活。用延时摄影的方法拍了从打地基到上钢筋架构再到灌注水泥的过程。
穆明朝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侄儿了。这种乡下盖房子的视频有啥好看的？还是说这侄儿没追到人，脑子一抽准备下乡扶贫？
视频跳到了下一条，这一条是桃李村附近的山野风景混剪，穆一帆想见的那个人没出镜，他这才抽空回话。
“公司的事情搞定了？”
“差不多。”穆明朝在穆一帆身边坐下，“老爷子两年都不怎么去公司，开会都是线上开的，我找人应付过去了。”
穆一帆疑惑地挑眉。
穆明朝好像提前预料到一样，没等他问就继续说：“知道AI主播吗？”
穆一帆一怔，随后不敢确定地问：“你们AI技术突破了？”
朝阳地产名下企业除了房地产，互联网、医疗、食品等都有涉猎。盘子最大的就是房地产和互联网。这几年AI技术刚刚开始发展，朝阳地产就趁机跟上了大部队，开发了一款朝阳地产专用的智能家居AI管家。那东西穆一帆之前体验过一会儿，比起AI他更愿意叫那家伙“人工智障”，这才过去多久，技术突破这么大吗？连公司的高层都被糊弄住了？
“要是真有突破就好了……那个东西只是用老爷子以往的会议记录的微表情，模拟出的一个AI形象，这个AI皮套的背后是我。”穆明朝跟着老爷子管理公司也快二十年了，模仿一下老爷子的行事处事还是没问题的。
“你这样拖不了多久。”
AI生成的形象虽然能够表情、动作、语气无限接近真人，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没事。”穆明朝老神在在地说，“反正拖个一两天就够用了。”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穆明朝一脸八卦，“你和你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了，有照片没有，给我看看。”
“你刚才看见了。”
“啊？”穆明朝疑惑，“什么时……刚才视频里面那个？”
穆一帆语气凉飕飕的：“如果不是你着急把我叫回来，现在说不定我已经把人追回来了。”
穆明朝：“……这不是老头子病来得太突然了吗？我怕他一个挺不过来就直接过去了。”
“那不是正好，你就可以接手公司了。”
“我倒是想，但是老头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这个，穆明朝脸上闪过一丝怨恨。
穆老爷子一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穆一帆的父亲穆明杰，不到二十五岁人就没了，小儿子穆明朝是穆老爷子年轻时一夜风流的产物，穆明杰死后，穆老爷子才将这个养在外面的儿子接回来。当时所有人，包括穆明朝自己都认为他就是朝阳地产未来的继承人。直到穆明杰死后一年，穆一帆出生了，穆老爷子对外说他是穆明杰的遗腹子。
穆老爷子思想老旧的有点网络小说中的“嫡庶神教”的意思了。他会将穆明朝带回穆家，为的是让穆明朝稳住公司，然后等到穆一帆长大以后，给穆一帆让位。穆明朝不是没想过篡权夺位，但老爷子将公司看得很严实，正当穆明朝以为自己没机会的时候，穆一帆出事了。
那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情了，穆明朝女儿儿子刚满月，他被老爷子一个电话从国内叫到国外，一进门就看到了瘦得皮包骨、像鬼一样的穆一帆。穆明朝当场就愣住，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包括癌症、嗑药、肾亏等。但是结果却让穆明朝十分不理解，穆一帆要死要活的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心只想谋权篡位、连妻子都是合作伙伴女儿的穆明朝，不是很能理解穆一帆这种“爱情至上”小青年。他围观了半个月那爷孙俩头破血流的斗法，最后十分无奈地上去收拾烂摊子。
穆明朝利用帮穆一帆的恋爱脑稳住他，然后把气得不轻的老爷子劝回国。而后他作为这爷俩之间的传话筒，发现一个让他兴奋的事情——穆一帆是真的对穆家的产业没有任何兴趣。
于是他主动和穆一帆做了一个交易，他帮穆一帆回国，相对的，穆一帆要把手上朝阳地产的股份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卖给他。穆一帆二话不说就直接答应了，丝毫不管他们商量的还有未来老爷子死了以后可能留给穆一帆的那一份遗产。
想到这里，穆明朝刚想问穆一帆和老爷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ICU的门从里面推开了。
“穆总，穆老先生醒了。”
穆明朝一惊，下意识看穆一帆：“要不要进去见一下？”
穆一帆眉头拧了起来：“不了……”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医生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个，穆少爷，穆老先生让您务必进去见他。”
穆一帆嘴角冷笑，刚要发作，穆明朝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进去见见吧，反正也见不了几次了。”
穆明朝帮过穆一帆，穆一帆只能忍着烦躁，跟在两人身后进去。
ICU的特殊病房中。
穆老爷子穆成已经瘦脱了形，他手上脚上、头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线和管子。这些线和管子连着滴滴答答的仪器，将他的生命具象化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医生带着两人进来时，穆成半闭着的眼皮抬起，目光越过穆明朝看向穆一帆。
“我以为……你不会来。”穆成皮包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背过气去。
“我的确不想来。”穆一帆很干脆地承认。
“你，还，恨，我？”穆成有些着急，声音又急又哑，“我快，死了，你不能，原谅我？”
穆一帆平淡地说：“我曾经原谅过你。”
“在你骗我说同意我和周景在一起的时候，在你把我骗去国外，又逼着周景和我分手之前，我那个时候真的原谅你了。我信了你说的我妈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哪怕她跳楼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可是结果呢？”
“我妈是被你逼死的，我爱的人被你逼得不得不离开我。你夺走我的一切，现在求我原谅？”
穆老爷子呼吸粗重：“我那是，为你好……你妈，她想毁了你……那个姓周的小子，他想让我穆家绝后。”
“绝后？”穆一帆冷笑，“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穆老爷子一愣：“你……”
突然被点名的穆明朝尴尬地笑了笑：“爸。”
穆老爷子像是刚刚想起来他的存在，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穆一帆继续说：“小叔四年前得了一对龙凤胎，有儿有女，穆家血脉兴旺着呢，爷爷您怎么就说绝后了？”
穆明朝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他扯了一下穆一帆的衣服，小声道：“祖宗，你少说两句吧。”
穆一帆不情愿地闭了嘴。
穆明朝越过他和穆老爷子说了一下公司的近况，基本就是一切都好，您放宽心。
穆明朝的话音在ICU仪器不间断的滴滴声中显得空洞而单调。
穆成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穆一帆，那双曾经傲慢的眼睛如今蒙着一层灰翳，却仍执拗地盯着他。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穆一帆低头隔着无菌袋看着手机，像是没听到穆成在叫他。
穆成知道他听见了：“穆家一直……由长子一脉……继承。”
“公司……”穆成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面罩上蒙了一层又一层白雾，“必须……你来接。”
空气凝滞了几秒。穆一帆忽然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ICU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弯腰小声问道：“爷爷，我是长子一脉吗？”
“要不要我帮您回忆一下，您是用什么东西，逼得我妈跳楼，逼得周景不得不和我分手的？”
穆成猛地看向穆一帆，眼里满是震惊：“你…你……”
监护仪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护士快步走进来，语气紧张：“病人情绪太激动了，请家属先出去。”
穆成却死死抓住床栏，眼睛仍盯着穆一帆。
穆一帆看着这个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与他博弈的老人，看着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管线，它们像是刻在穆成灵魂深处的，那迂腐的想法一样，将他死死捆在原地。
穆一帆想起周景最后看他的眼神。
他想，周景在等他回去。
护士已经开始清场。穆一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病房内的一切声响。穆明朝急切地凑过来想问什么，却在看到穆一帆眼神的刹那，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病房里面那个生死一线的不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将穆一帆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周景刚刚更新的视频——混凝土模板正在被拆除。
周景大呼小叫的声音从视频中传来。
他轻轻点了一下，屏幕中周景蹭脏的额头，脸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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