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景

　　月光漫过自习室的窗棂，纪怀景的错题本在灯下泛着珍珠般的柔光。谌时叼着薄荷糖凑近，看见每道错题旁都贴着彩色标签：红色是"谌时易错"，蓝色是"重点公式"，紫色是"周三补习内容"。

　　"这道三角函数..."纪怀景的自动铅笔停在草稿纸上，笔尖在"θ"字母上加重，"你总把振幅和频率搞反。"他翻开错题本第37页，泛黄的纸页上粘着撕碎的糖纸——正是谌时上周赌气扔掉的草莓味包装。

　　谌时用圆规尖戳了戳糖纸："你该去当考古学家。"却见纪怀景突然抽走他的练习册，在空白处画下坐标系。铅笔沙沙作响，坐标系逐渐变成梧桐树轮廓，每个枝桠都标着公式，最高处的枝头写着："此处曾有风筝坠落。"

　　"看题。"纪怀景敲他额头，指尖残留着薄荷糖的凉意。谌时低头，发现练习册上的例题被改成了密码题：【当α=5π/6时，我坐在你右边第几天？】

　　夜风掀起窗帘，谌时突然抢过纪怀景的钢笔，在错题本边缘画下歪扭的心形函数图像："解出来了。"他得意地指着相交点，"第136天，你偷换了我的薄荷糖口味。"

　　纪怀景耳尖泛红，抽回钢笔时带翻了墨水台。蓝黑墨汁在错题本上晕染开，却意外显出一道隐形笔记——那是用柠檬汁写的经纬度坐标，此刻正随着墨渍渐渐浮现。

　　"这是..."谌时话音未落，自习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教导主任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目光扫过他们交叠的作业本："纪同学，来帮我整理竞赛题库。"

　　纪怀景合上错题本的动作有些匆忙，谌时瞥见夹页里滑落的车票残角。那是张前往沿海小城的夜班车票，日期停在母亲忌日的前一天。

　　晚自习的电流声在日光灯管里嗡鸣，谌时咬着纪怀景给的薄荷糖，笔尖在导数题上戳出小洞。突然从隔壁推来张坐标纸，上面用函数图像拼成对话框：【换思路，用洛必达】

　　"你犯规。"谌时在草稿纸上画哭脸，"说好今天不提醒的。"
　　纪怀景面无表情地推来第二张纸：【哭脸函数在第三象限】

　　他们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动，谌时趁机把薄荷糖塞进对方手心。糖纸内侧用荧光笔写着：【放学后梧桐林，教你真正的洛必达法则】

　　月光浸透的梧桐林里，纪怀景被抵在树干上，谌时的指尖划过他滚动的喉结："这才是求极限的正确方式..."薄荷气息缠绕着公式碎片，"当x趋近于你，我的理性函数永远不可导。"

　　树影间忽然惊起飞鸟，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地面。谌时拉着纪怀景蹲进灌木丛，交握的掌心沁出汗珠，错题本在奔跑中散落纸页，飘向藏着时光胶囊的老树洞。

　　教导处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谌时转着纪怀景塞给他的暖手宝，看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教导主任的茶杯见了底，他忽然起身续水："听说你总考年级第二？"

　　"因为第一坐我右边。"谌时用暖手宝在桌面画出爱心，蒸汽氤氲了处分通知书。他想起昨夜纪怀景在电话里说："老张女儿在备考，桌上放着三箱教辅书。"

　　此刻教导主任的茶杯突然倾斜，褐色的茶水在处分通知上洇开。谌时掏出纪怀景准备的纸巾，包装纸上印着教辅机构logo："老师，要帮您女儿搬书吗？"

　　物理竞赛的报名表在教室里传阅，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与窗外的蝉鸣交织。谌时转着钢笔，目光落在纪怀景正在填写的推荐人栏。阳光透过玻璃窗，将那个刻意设计的"JC&HA联合实验室"照得发亮，&符号的弧度像极了他们交握时的手势。

　　"奖金够买辆摩托车。"谌时用笔尖戳破报名表上的光斑，在纸张上留下细小的孔洞，"载你去海边。"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纪怀景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纪怀景正在调试示波器，闻言将探头贴上谌时手腕："你心跳频率超标了。"屏幕上正弦波疯狂震荡，像是要冲破显示屏的边界，"肾上腺素浓度相当于..."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到满分的试卷。"

　　谌时突然俯身，咬住纪怀景的耳尖："这种数据应该实地测量。"示波器导线在纠缠间碰翻了试剂瓶，蓝色液体在实验报告上洇出海岸线轮廓——正是那张车票的目的地。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物理老师抱着一摞资料进来："竞赛题目出来了。"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交缠的导线，"这次是海浪发电系统设计。"

　　谌时直起身，指尖在纪怀景手背上画了个波浪符号："正好，我最近在研究潮汐。"他的目光落在实验报告上，蓝色液体勾勒出的海岸线与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那是他在纪怀景错题本里发现的坐标图。

　　纪怀景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快速移动，画出复杂的电路图："需要用到你上次说的那个公式。"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谌时的心跳再次加速。

　　"哪个公式？"谌时凑近，呼吸拂过纪怀景的耳畔。

　　"当x趋近于你..."纪怀景的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渐近线，"我的理性函数永远不可导。"

　　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谌时趁机把薄荷糖塞进纪怀景手心。糖纸内侧用荧光笔写着：【放学后梧桐林，教你真正的洛必达法则】

　　暮色将梧桐叶染成古铜色，谌时背靠树干，用钢笔尾端戳了戳纪怀景的腰窝。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校服传来，他故意拖长尾音："洛必达法则第一步..."目光落在纪怀景微微泛红的耳尖，"是不是该解开这粒纽扣？"

　　纪怀景拍开他作乱的手，月光却从枝桠间漏下来，照亮了对方锁骨上未愈的烫伤。那是上周实验课事故留下的，此刻正在暮色中泛着淡粉色的光，像极了他们儿时埋下的时光胶囊上剥落的漆皮。

　　"极限求解需要特定条件。"纪怀景翻开错题本，纸页间飘落几片干枯的薄荷叶。叶片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像是某种加密的电路图。"当分子分母同时趋近于..."他突然顿住，因为谌时的笔尖正沿着他喉结画抛物线，冰凉的触感让他喉结滚动。

　　晚风骤起，散落的草稿纸如白鸽纷飞。谌时抓住其中一张，上面用隐显墨水画的函数曲线正随体温显形："当x是你瞳孔的直径..."他指尖点在极值点，那里恰好是纪怀景的生日日期，"y值刚好是我睫毛扫过你脸颊的频率。"

　　树影间忽然传来枯枝断裂声，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刺破暮色。纪怀景条件反射般将谌时拉进树洞，潮湿的青苔气息瞬间淹没两人。狭小空间里，谌时的膝盖抵着他大腿外侧，错题本夹在中间，纸页间的摩斯密码随呼吸起伏。

　　"心跳超速了。"谌时用气声说，唇瓣擦过纪怀景耳垂。……洞外脚步声渐近，手电筒光扫过洞口刻着的"JC?HA"，那枚爱心符号里藏着微型摄像头反光。纪怀景突然咬破指尖，在谌时掌心快速书写。血腥味混着薄荷香，谌时辨认出是经纬坐标——正是母亲实验室旧址。

　　震动从裤袋传来，匿名短信同步抵达：【他们找到时光胶囊了】。谌时拽着纪怀景冲出树洞，散落的草稿纸在夜风中翻飞。某张纸背面的柠檬汁痕迹遇热显形，竟是医药集团的安保布防图。他们追逐着飘向老树洞的纸页，却不知树洞深处的监控终端正将画面传向黑色SUV的车载屏幕。

　　清晨六点，操场还笼罩在薄雾中。谌时踩着露水跑完第三圈，看见纪怀景站在跑道边系鞋带。那人穿着纯白运动服，发梢还带着水汽，像是刚洗过澡。

　　"早。"谌时放慢脚步，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清凉。纪怀景抬头看他一眼，默默调整了跑步机的速度，与他的步频保持一致。

　　阳光渐渐驱散雾气，两人的影子在跑道上交叠。谌时突然加速，纪怀景的呼吸节奏被打乱，却不自觉地跟上。直到晨练结束，他们才发现彼此的T恤都被汗水浸透，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放学铃声淹没在蝉鸣里，谌时单脚支着自行车等在车棚。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尖转着车钥匙，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纪怀景抱着作业本走来，校服下摆沾着粉笔灰，是刚才值日时擦黑板留下的。

　　"今天我心情好！载你回家，哥哥？"谌时拍了拍后座，链条发出欢快的咔哒声。纪怀景犹豫的瞬间，书包已被抢走扔进车筐。车筐里还躺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

　　晚风掀起两人的衣角，梧桐大道上铺满细碎的金光。谌时突然加速，惊飞路边的白鸽："抱紧！哥哥。"纪怀景的手虚虚搭在他腰间，直到转过下坡才不得不环紧。他的掌心隔着校服传来温度，谌时的背脊微微僵直。

　　"你外婆说..."谌时的声音混在风里，"下周家长会要给我带酒酿圆子。"他的语气轻松，却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后座少年泛红的耳尖落进谌时余光。书包随颠簸敞开，露出夹层里珍藏的糖纸——正是火灾那晚烧融的防风罩。谌时的喉结滚动，想起那晚纪怀景在火光中对他说的那句"谢谢"。

　　……一种复杂的情感。

　　转过街角，便利店的红蓝招牌在暮色中闪烁。谌时突然刹车，单脚支地："等我一下。"他跑进店里，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纪怀景站在原地，看着包里那瓶水，想起晨跑时谌时递来的那瓶，瓶身上也凝结着同样的水珠。

　　谌时拿着两支冰棍出来，草莓味的递给纪怀景："赔你的糖。"他咬了一口自己的薄荷味冰棍，冰凉清甜在舌尖化开。纪怀景接过冰棍，指尖相触的瞬间，谌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柏油路上，交叠成一颗心的形状。

　　教室后墙的中考倒计时牌翻到"30天"，粉笔灰在阳光下纷飞。谌时趴在课桌上，草稿纸上涂满音符和歌词。纪怀景正在批改模拟卷，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揉揉酸胀的太阳穴。

　　"听好了。"谌时突然直起身，用圆珠笔敲了敲纪怀景的笔袋，"为你写的情歌。"他清了清嗓子，哼起不成调的旋律："当你解着函数题，我在看着你..."

　　纪怀景的笔尖猛地顿住，在试卷上洇开墨点。他抬头看向谌时，眼神冷得像冰："现在是什么时候？"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意。

　　谌时愣住，手中的草稿纸飘落在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纸上的音符染成金色。纪怀景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还有三十天就中考了，你..."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转身走出教室。谌时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昨晚熬夜写歌时，看见纪怀景房间的灯一直亮到凌晨。那盏灯像夜空中孤独的星，照亮了整条街。

　　谌时弯腰捡起草稿纸，发现背面写满了数学公式。每个音符都对应着一个解题步骤，副歌部分画着燃烧的箭头，指向他们共同的梦想。他的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忽然明白纪怀景为什么生气。

　　图书馆的自习区很安静，只能听见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谌时坐在纪怀景对面，草稿纸上画满了解题步骤，却始终不敢抬头。

　　"这道题..."纪怀景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要用辅助角公式。"他将草稿纸推过来，指尖在纸上画出清晰的辅助线。

　　谌时看着他的手指，想起那天在单车上的温度。他张了张嘴，却听见纪怀景说："专心。"声音里带着疲惫。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谌时看见纪怀景眼下淡淡的青黑。他摸出那颗珍藏的薄荷糖，轻轻推过去："休息一下吧。"

　　纪怀景看着糖纸上的折痕，那是他们共同发明的"加油"符号。他沉默片刻，将糖推回去："等中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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