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例外

　　汤家。
　　整个宅邸，气氛压抑且窒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佣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没人忘记汤顾刚才的模样，双眼赤红，神情不复往常的平静，像在发疯的边缘。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的脸被西装遮挡得完全，但露出来的手腕青青紫紫，像是在什么地方遭受到了残忍的虐待，连呼吸声都急不可闻。

　　汤顾的房间内。

　　“汤殊少爷身上的药效太过猛烈，与其他药物有严重的排斥反应，如果直接给他服用这些药物的话，恐怕会对他的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这……”医生看向正坐在汤殊床边的汤顾，表情看上去十分为难。

　　自从将汤殊带回来之后，汤顾的手就被汤殊拽得死紧。

　　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汤殊的身体就下意识地颤抖，在路上就已经陷入半昏迷，现在听着医生的话，汤殊只能勉强转一转眼珠，很快又陷入昏昏沉沉中。

　　汤顾的目光一直在汤殊身上，闻言，他说：“保险的方案。”

　　“保险的方案，就是先消解汤殊少爷现在身上的药效，然后再根据情况配其他药物。但是……”医生欲言又止。

　　“说。”

　　“汤殊少爷身上的药太过特殊，而他似乎在之前就已经发作过一次，这次也必须是上次的那位Alpha……不然，汤殊少爷可能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得委婉，他不确定汤顾是否知道汤殊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就是想提醒一下汤顾，不要随便找人，但没想到汤顾听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房间内沉寂片刻，汤顾在汤殊青紫色的手腕上来回抚摸，良久，他才看向医生，眼中的神色像是在问他怎么还在。

　　医生尴尬地笑笑：“那我就先去给汤殊少爷准备之后要用的药物，之后要是有情况，随时叫我。”

　　等人出去，汤顾重新看向正安静躺着的人。时钟滴滴答答转着，汤殊此时苍白脆弱的神色，与他刚来汤家时一样。

　　汤殊在做梦——似乎是在延续上一场美梦。

　　还没成年人膝盖高的他正坐在小车后面的安全座椅中，旁边是妈妈，正在用温柔的嗓音给他讲童话故事。爸爸在前面开着车，日光下，爸爸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侧颜浮着一层柔光。

　　“……王子用勇气和毅力打败了恶龙，最终救出了公主殿下。两个人就这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小殊要当王子！”汤殊听到自己说话：“我也要打败恶龙！救出公主！”

　　他充满稚气的话语逗笑了两个大人，妈妈笑道：“是吗？那小殊以后可不要忘记，将公主殿下带给爸爸妈妈看看呀，我们还没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子呢。”

　　爸爸：“我也相信小殊一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家正欢笑着聊天，然而，变故横生——一辆货车的刹车突然失灵，笔直地朝他们的方向冲来。

　　汤殊的世界在一声巨响中碎裂。

　　他虹膜中倒影的最后记忆，是爸爸直直地撞上方向盘，妈妈的身体像破败的玩偶，被甩向车窗。玻璃渣如雨落下，汤殊睫毛颤了颤，在弥漫的汽油味和血腥气中，他的身上都是爸爸妈妈的鲜血。

　　他的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随着四岁之前的记忆逐渐浮现，汤殊眼角的泪水越来越多，心里涌现惶恐，他不停追逐着越走越远的两道身影，嘴里不住喊着：“不要，不要走……”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替他擦去眼泪，同时，另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低哑的声音轻轻哄道：“宝宝乖，我在，我一直在。”

　　梦境与现实交织，这道声音成为了汤殊唯一的浮木，他睫毛剧烈颤抖着，涣散的瞳孔一点点聚焦。

　　恰在此时，梦中的离别统统转换为一个画面——一对夫妇牵着一个高他一个脑袋的男孩，男孩面色冷淡，反倒让他的眉眼更显精致，汤殊的记忆不断破碎重组，最终就化作两个字，也像是他的执念。

　　“公主？”

　　两旁的大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个被诊断逆行性遗忘的男孩，车祸后第一次开口居然是这个词，哑然半晌，然后笑道：“小殊，这是哥哥。”

　　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只亮着床头的一盏橘黄色灯光。汤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汤顾紧绷的下颌线，与小时候相比，汤顾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鬼使神差地，汤殊喊道：“哥哥？”然而此时他的气音微弱，喉间传来阵阵火烧般的灼痛让他蹙眉。

　　汤顾第一时间察觉到汤殊清醒，将人撑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单手按住他发抖的双肩，从一旁拿了杯水，递到汤殊嘴边，道：“先喝口水。”

　　喝了两口，汤殊将水杯向外推了两下，他没忘记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无力的手反扣汤顾的手腕，声音沙哑，道：“这次公司危机的幕后黑手是姜文跟陈时，只要……”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根手指竖于他唇前，堵住了剩余的话。汤顾对上汤殊还裹着水意的眼眸，无奈道：“小殊，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身体仿佛被这句话提醒了一般，陌生的热潮突然从脊椎窜上来，汤殊猛地弓起身子，指尖无意识攥皱了床单。

　　汤顾托住汤殊乱动的脑袋，汤殊潮红的脸颊蹭过他掌心，像渴水的鱼般仰起脖颈，后颈腺体处泛着绯色，独属于beta的几不可闻的信息素如同被刺激了，正失控四溢，与汤顾薄荷味的信息素碰撞。

　　再次开口，汤殊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喘息：“那个药？”

　　“嗯。”汤顾应了一声，缓慢地释放在汤殊接受程度之内的信息素，余光再次看见汤殊的双手，突然，他说：“对不起。”

　　汤殊扒了一下汤顾的手臂，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贴着汤顾的脖颈，两人近在咫尺，信息素仿佛融为一体，汤殊喟叹一声，闻言，又问：“为什么忽然说对不起？”

　　汤顾搂着汤殊，沉默几秒，道：“我答应过要保护好你。”

　　到现在，他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再晚一步过去，汤殊会遭遇什么。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汤殊说话一顿一顿的，身上心里越来越痒，倒不如说，能保持神智听清汤顾的话已经用尽力气。

　　他蹭着汤顾的腕骨，唇顺着底下的肌肤寸寸向上，然而面前这人冷淡的样子让汤殊难受的身体得不到一丝缓解，他含混道：“哥哥？太热了。”

　　药效驱使着汤殊的身体，他近乎趴在汤顾的身上，蜻蜓点水的吻不停地从汤顾的耳尖触过，不住呢喃，声音中还含着些欲望不得满足的委屈：“为什么不碰我？”

　　汤顾不敢使劲，只搂着他的腰，压抑情绪，低声道：“小殊，你知道我是谁吗？”

　　汤殊眼睛微微睁大：“……不是哥哥吗？”

　　谁料汤顾却摇了摇头：“不是。”

　　“答案很重要吗？”

　　“等你清醒后，这个答案会对你很重要。”汤顾将汤殊汗湿的刘海撩到头顶，对上他迷蒙的双眼，说：“我答应过，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汤殊的喘息都带着热气，在开着空调的房间，他的呼吸沉重，每一次吞吐似乎都压抑着胸膛里的烈火。

　　闻言，他艰难地坐直身体，在静谧的房间中，在汤顾的目光下，汤殊上前，贴住汤顾的唇，同时开口：“这就是，我的选择。”

　　凌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窗外渐渐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别墅二楼，凉丝丝的空气被隔绝在窗户之外，房间内，透过床上凌乱的痕迹，隐约还可察觉先前发生的事情有多么激烈。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汤殊汗湿的身体很快被水流清洗干净，他看着头顶明亮的灯光，汤顾正坐旁边给他清理身体。

　　明明已经很累了，汤殊还是睁着双哭红的眼睛，像是怕汤顾会消失在眼前一样。

　　他看着汤顾的头顶，脑子里难得的什么都没想。

　　如果说第一次是在迷迷糊糊中完成的，这一次，过程中每个动作他都感受地异常清晰。也包括对汤顾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汤顾不喜欢自己，不然不会在几年前不与他打声招呼，就独自出国，但随着记忆不断恢复，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可能都错了。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只是亲情，还有他对汤顾的偏见。

　　汤顾正轻轻地擦洗着汤殊手腕上的伤口，消毒，擦药，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他抬头一看，就见刚才晕过去的人又清醒过来。

　　汤顾伸出一只手探了探汤殊的脸颊，仍有些烫，他问：“小殊，还是不舒服吗？”

　　汤殊的身体经不起太剧烈的运动，汤顾只能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一点点地满足，并没有一次性做很多，但耐不住汤殊磨人，最后还是硬生生到了天亮。
　　汤殊没说话。

　　汤顾抬眼，见他目光清明，顿时了然，但他面上没丝毫展露，只是默默地将人身上擦干净，将人重新抱回床上，在这过程中，汤殊竟也就乖乖地环住他的脖子。

　　将被子给汤殊盖好，汤顾道：“小殊，要是不舒服就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医生会过来。”

　　汤殊的目光在漆黑的房间中宛如闪亮的黑曜石，其中包含的水光浸得眸子透亮，听到汤顾的话，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虽然早就知道，汤殊之前说的话都是出于药物的影响，但当对上他那双眼睛，汤顾依旧觉得自己宛如阴沟里的小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内心的想法在汤殊面前，好像永远见不得光。

　　将散落在地的衣服收拾了一下，汤顾正要转身出门，手还未落到门把手上，身后却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汤顾？你不是说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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