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潺潺

作者:妩玖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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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权贵


      述职结束,徐哲成想让翟殊昱领定远侯一行前往宴会场地,后者却是拱手推脱,说是要去宫门等候妻子一同参宴。
      徐哲成听后反而心情大好,笑着赞他夫妻和睦,为朝中典范,随后便遣散殿上众人,只留下薛巍议事。
      夏伤秋则在迈出殿门后领霍远去往兵部办公之处登记名录,熟悉公务。
      一头发花白的老太监适时出现在门口,带着霍长云和祁放二人前往晚宴所在之处。
      晚宴在即,宫中也陆陆续续放行了许多公子贵女,他们聚集在会场麟德殿的必经之路丹青雅苑等候,三两成群笑闹着。
      丹青雅苑其实就是一处比御花园小上那么一些的园林,风景雅致,常有文人在此吟诗作画,故得此名。
      此刻聚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正儿八经的汉京人氏,他们久居富饶平和之地,安逸富足的生活让他们投身文墨舞乐,成为“女子柔和内敛为美,男子纤弱儒雅为俊”的热烈推崇者。
      故而当肤色并不雪白的霍长云与祁放走进月门的那一刻,充满探究的眼神便久久粘在这两名“外来者”身上。
      四下窃窃私语之声不乏混着这几日因戏而生的谣言,那些投射而来的眼神里也慢慢带上惊讶、畏惧和鄙夷。
      让人十分不爽快。
      霍长云以厌烦的目光还治其人之身,凶狠模样倒叫那些人在心中觉得坐实坊间所传。
      “原来您便是霍小将军。”熟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是秦远山领着蔺晓兰主动搭话。
      霍长云自是认出秦远山来,面上多了几分感激:“昨夜匆匆别过,还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姓秦,名远山。这位是太仆寺卿家的千金——蔺晓兰,蔺姑娘。”
      蔺晓兰喜听八卦,喜弄风流的她自是爱收集各种美男才俊以供享乐,而这霍长云久经沙场,皮肉紧实健硕,眼眸锐利有神,阳刚之气十足,是少有的货色,她自是生了旁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叫秦远山带她上前。
      左右紫阳长公主与霍长云不过是谋利的姻亲,待霍家无用武之地,公主便会弃之而去。届时,她蔺晓兰自有千万种法子让那无权无势、没落至极的霍长云成为裙下之臣。
      她边想着,边施施然行了屈膝礼:“初见小将军,倒真是一表人才。”
      祁放可知道这不是第一次见这蔺晓兰,含笑望向秦远山。
      后者自是知晓什么意思,随口解释道:“方才在金碧玉轩堂多有对不住,实在是家父要求严,若被他知晓我的行踪,彻夜不归只为在金碧玉轩堂潇洒,恐怕是会将我抽筋扒皮。那薛巍又是北镇抚司的爪牙,若是被他抓到把柄,指不定怎么阴我秦家。”
      “现在晓得怕了?昨夜闹出那般动静的时候可不见你这样小心谨慎。”
      “蔺姑娘昨夜也在?”霍长云再次想起昨夜那窗边对饮的姑娘,适时发问。
      “自然,昨夜长公主殿下亲自宴请,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天地中任谁都知晓,此间人世便只有一位长公主,那便是他所谓的未婚妻,紫阳长公主。
      “昨夜秦兄口中的‘姑娘’,难不成便是紫阳长公主殿下?”
      不等秦远山说话,月门边的红袍小宦官喊了一声:“紫阳长公主殿下到。”
      此话毕,方才谈笑声此消彼长的丹青雅苑里顷刻间就只得听见整齐划一的跪地叩拜声,响彻园林,惊起飞鸟二三:“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霍长云与祁放从未行过叩拜礼,一见要行礼便下意识单膝跪地,上身笔直地挺着,与身旁行稽首礼的人们格格不入。
      簪着鲜花的百合髻率先映入眼帘,灵动的蝴蝶样式发扣随着步履抖动,穿过遮挡的灌木,那张比昨日流光夜色朦胧中所见更胜的脸蛋被精描细绘,绘出个倾国之色来。
      长长的羽睫轻飘飘地扫向这边,对视刹那,霍长云心中平白一窒。
      明明是同一张脸,此刻端的是庄重疏离,没有丝毫昨夜那般俏皮可亲的模样。
      李承华脚步不停,环视众人,神色淡漠、端庄典雅,音色洪亮大气,笑意不达眼底:“都起身吧。时辰也不早了,大家且进去候着。”她大步从众人之间走过,并未在霍长云身边停留。
      “往日殿下可不喜出席这种场合,今日怎么到的如此早?”
      “这定川侯世子可是未来驸马,殿下自是要亲自掌掌眼。”
      “你还别说,这西北边的汉子长得当真与我汉京人不同。”
      “你有所不知,这霍长云霍小将军只是那霍元帅的养子,亲生父母不详,我瞧他鼻梁高高的,也不是很像咱们正统雍国人。”
      “难不成有西川人的血脉?怪不得能打跑那些狡猾阴险的西川贼寇,想来是蛇鼠一窝。”
      祁放有时真的很佩服这群吃饱闲得蛋疼的人,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臆想力。怪不得书中常称赞汉京为“诗赋之都”,想来和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的臆测脱不了干系。
      正诽腹时,方才跟在长公主身旁的小婢女朝他们二人走来:“霍世子,长公主殿下有请。”
      霍长云跟着刘佩珊走进一条刻意绕远的小路,不多时便瞧见李承华的身影,他急忙上前拜谢:“微臣多谢昨日长公主殿下搭救。”
      李承华在其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冷笑,转过身来,抬手制止:“碰巧而已。”
      “不过相信经昨夜那件事,霍将军应当已然知晓自己在汉京的境地。汉京城不比边陲,此处派系繁多,规矩林立,从人嘴里吐出来的字都能变成杀人的刀,想来你们多有不习惯。这门姻缘虽非我们二人自愿,但日后我们便是夫妇一体,荣辱与共。在能庇护一二的地方,本宫自会出手相助。”
      “同样的,在你能帮衬本宫的地方,也请霍将军不要吝啬出手。”李承华说这话时,眼中已然挂上满眶晶莹,泫然若泣之模样,让人不禁遐想连篇。
      霍长云来的路上并非没有打探过紫阳长公主的消息,世人对其评价褒贬不一,有人捧其为护母爱兄、如暴雨浮萍却仍然坚守社稷的坚韧女子,也有人贬她为残害忠良、助纣为虐的祸国妖女。
      但正如此刻李承华所言,这些天的经历让他深深感受到言语的威力,那些难听至极的论调又有几分真呢?
      更何况如此弱质女流,此刻满面委屈害怕,怎会是传言中那般视人命如草芥,残害忠良之人?
      如今他需要高位者的权探查狄荣桂谋逆之事,这位长公主殿下暂时表现得也愿意与其友好共处,可谓正中下怀。
      “短短两日,霍某便深知人言可畏,殿下为女中豪杰,想必在这上面忍受的屈辱比霍某更甚。不过日后有霍某在,定当不会叫殿下继续受这般委屈。”
      此番豪言壮志说完,霍长云立马便意识到不对劲,面色微红,仓促解释着:“微臣没有僭越之意,只是觉着……觉着既然要结为夫妻,那往后定然是要勠力同心。”
      李承华此刻早已换上担忧之色,仿佛真是在劝霍长云三思:“世子有心了。我观你是坦诚之人,亦是少年英才,终究是不愿用花颜巧语欺骗你,所以成亲之前,我是一定要与你说清楚的。”
      “你可知现如今的公主驸马可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者?相反的,成为尚公主之人注定与官场无缘,一生平淡,再难有建树,这样的落差,你可能接受?”
      霍长云心中挂念镇西联军的安危与狄荣桂的清白,自然要寻个由头待在李承华身边,像这位长公主“表忠心”:“如今西川已破,边陲安定,霍某也乐得求个安生,自然是万分情愿,能成为殿下身边人,是霍某最大的荣幸。”
      李承华浅笑着,似是对他这番回答很是满意,然心中却是嗤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生在世数十载,不过为名为利或为情,前两者他都不要,那行这一遭就只能是为了最后这一字。
      若是不知晓霍长云与狄荣桂关系紧密,她怕不是真会因这番热情卸下心防。
      明知赐婚是被逼着往火坑里跳,却仍旧贴脸讨好,这霍长云回汉京果真另有谋划。
      不过,胆敢从徐哲成的算计里捞好处之人可谓少见……若真能给那人添点乱子,何尝不是件趣事呢?
      钟声敲响,示意宾客宴席开场,二人并肩前往。
      他们同行至麟德殿时,其余人皆已入座,二人一个艳丽非凡,一个英姿飒爽,登时引得注视无数。
      正为皇帝布置纸笔的徐哲成也被这番动静打断思路,但他也只是稍稍抬了一眼,便又沉下头去在陛下耳边轻轻嘱咐。
      在上首那人轻飘飘的眼神投射过来时,霍长云明显感觉到身旁女子有一瞬的僵硬。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这司礼监掌印太监挟制着李家皇室,否则堂堂长公主殿下怎会被一个眼神就吓到?
      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
      “殿下?”他微微侧身,语气尽显温柔关切。
      李承华闻言勾唇一笑,干脆顺手挽上他的臂膀,二人距离更贴近了几分,一副很是满意这个未婚夫的做派。
      “紫阳,你来了!”
      李承吉兴冲冲地要走下来,李承华自是顾不上霍长云,赶忙上前去接:“陛下万福。臣妹路上与定远侯世子一见如故,不禁多聊了几句。”
      这声音不大不小,落在麟德殿众大臣妻眷耳中刚刚好,他们望向霍长云的眼神里也因着这一句话多了几分渴求。
      兄妹二人携手登台坐下,李承吉这才想起今日的主角来,睁着双大眼睛茫然无措地望向站立在旁的徐哲成。
      “陛下可赐座。”徐哲成小声提醒,低眉顺眼,今日倒是收敛得很。
      李承吉这才从容地看向半跪行礼的霍长云:“霍世子无需多礼,坐吧。”
      宴会开席,小公公们流水般端来的精致吃食,宫廷乐人尽情演奏,舞女们鱼贯而入。与热闹非凡的舞台中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围坐在两侧,拘谨着的达官贵人们。
      一筷一口,更有甚者咀嚼时还以袖半遮面,不少于百人赴宴的麟德殿里竟一声碗筷叮当不闻,这样谨小慎微的氛围让镇西军诸位好不难受,但也只得入乡随俗,跟着装模作样地吃起来。
      一舞完毕,立马有人跳出来发难:“定远侯貌似兴致不佳啊,可是殿上这些吃食不合胃口?”
      霍长云望去,出声的是唐老将军。
      “是微臣疏忽!今日宴席全按汉京惯例安排,却忘了定远侯一行久居西北……”光禄寺少卿也立马跟着出来认罪,祈求当权者原谅。
      “大好日子,少言这些。”李承华并不想在此时挑起争端,主动出来打圆场,“来,诸位,本宫以此杯酒,敬镇西联军大好男儿们,感念他们为我李氏浴血奋战,为汉京守家卫国!”
      此话出,引无数附和,众人高举酒盏,纷纷朝三人敬去。霍长云其实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却碍于首次亮相,也怕说多错多,便生生压了下来,笑脸回敬汉京权贵们。
      唐建业冷冷嗤笑一声,偏头并不理会。
      祁放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故而当唐建业离席至丹青雅苑透气时,他也主动趁机搭话:“唐将军,巧遇。”
      唐老将军在湖边负手而立,虽多年不上前线,半辈子戎马浴血浸润出的气度仍旧支撑着他挺拔的背影。只是老骥伏枥终究败在年纪,他花白的胡须随风微颤,双目无神地望向天边明月,无故生出几许苍凉。
      他微微侧身:“区区西川国,如此兴师动众。瞧你们家那将军,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没见过世面。”
      “小辈们干的事自然比不得您开疆扩土的伟业。”
      “伟业?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您谦虚。”
      “这人啊,被高高捧起了,就会忘了根,忘了根就会摒弃初心。不管你们回京是自愿还是被逼无奈都得记着,镇西军二十多万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你们手里。”
      “我们元帅和小将军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毅然决然地走这一遭。西川国破,并不意味着镇西军的路到了头。”
      唐建业这才认真打量起身侧这名盯着月华的男子,笑盈盈的脸上全是志在必得,充斥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气。
      “是么?那你们可别尽打诳语。汉京富饶炫目,可不是野蛮匹夫能招架得住的。”
      此时此刻,被唐建业吐槽“尾巴翘到天上”的霍长云,正受着殿上众人的吹捧。
      徐哲成酒过三巡后便先行离场,李承华与李承吉也紧随其后。没了这三人在场,其余官员家眷也放松许多,很快便有一些人挤到霍远和霍长云面前敬酒。
      “在下吏部侍郎秦涛,恭贺定远侯及世子。”
      看着与秦远山极其相似的面容,霍长云发出疑惑之声,秦涛见状连忙道:“秦远山正是犬子。”
      霍长云恍然,连忙端起酒盏,热情高举:“原来是秦兄父亲!果真是相貌堂堂,今日观得您松柏之仪,方知秦兄侠骨仁心之本源。这杯酒,长云敬您!”
      素来被汉京权贵嘲弄的父子关系此刻在霍长云口中被大肆夸赞,秦涛不免有些飘飘然,却还是不忘正事:“您过誉了。”
      “霍小世子久居天度城,不知对天度城的肉脯和清桂酒有所了解?”秦涛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叫旁人听见。
      霍长云看他左顾右看似在顾忌什么,也跟着沉下声音:“那可是天度城的特色,西北九城长大的孩子没有不知晓的。”
      “诶,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夫近日在商贩那新得一批低价肉脯和清桂酒,虽说价钱便宜许多,但那味道跟之前的着实有些差异。让旁人鉴别又怕惹人笑话,所以,不知世子您最近有无空闲,去别院一聚。”
      天度城的清桂酒在本城内价钱并不高,但运到汉京来就成了稀罕物件,虽不比醉琼枝,却也是汉京达官贵人用来标榜身份的一样东西。
      看着秦涛今日朴素至极的着装,霍长云对他的顾虑也有所了解,心中也是感谢他的信任:“您倾情相邀的话,长云自是有空的。”
      二人交头接耳聊得火热,席上众人眼神纷飞也并不清闲。
      蔺晓兰凑近秦远山,嘟囔道:“你爹干什么呢?真当掌印离场就没人看着了。”
      “肯定又是石山长指使,一天天的能不能给我消停点。”石山长并不够资格来此宴会,秦远山只能狠狠剜孟经野一眼,以示心中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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