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蓬沉树

　　林蓬青的耳机里流淌着肖邦的夜曲，降E大调的音符像一层透明的防护膜包裹着他。

　　街道的霓虹在视网膜上晕染成模糊色块，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通过骨传导侵入耳膜，他下意识将播放器音量调高两格。这是他与世界和解的唯一方式——用有序的声波筑墙，抵挡无序的喧嚣。

　　外卖电瓶车的蜂鸣声突然穿刺耳膜。

　　他脊椎骤然绷直，指节因攥紧耳机线而泛白。视网膜残留着上一帧画面：后视镜里膨胀的黄色头盔、旋转的街灯，以及无数道从商铺橱窗折射而来的目光。那些目光在颅内具象成锋利的针，扎破了他精心维持的感官平衡。

　　"眼睛...太多了..." 他踉跄着后退，脚跟撞到路缘石。碎石堆里裸露的混凝土块在视野中扭曲放大，化作盾牌的形状。

　　当第二声鸣笛撕裂空气时，某种原始本能接管了神经回路——石块划出的抛物线带着破风声，像是要把所有侵入性刺激砸碎在物理层面。

　　第四下砸击时，他听见陶瓷碎裂般的脆响。这让他想起哥哥收藏的钧窑茶盏，那些冰裂纹在茶汤浸润下会泛出猩红色。

　　此刻有温热液体顺着石块纹路蜿蜒，在地面汇成相似的放射状图案。警笛声从三个街区外传来，却像是隔着水族箱玻璃般失真。

　　林沉树赶到时，现场已被警戒线割裂成标本般的定格画面。他看见弟弟蜷缩在警车阴影里，指尖反复摩挲着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他们之间隐秘的安抚仪式。

　　三年前诊断书下来的夜晚，这颗纽扣曾被林蓬青拽落又缝回，丝线走向始终保持着精确的11度夹角。

　　"青鸟。" 他用童年昵称轻唤，将外套罩住弟弟震颤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警察露出困惑神情——在执法记录仪镜头里，施暴者正被受害者家属温柔环抱。

　　林沉树知道明日头条会怎样编排这段关系，但他此刻更在意掌心里逐渐平缓的脉搏，那是比任何伦理框架都真实的生命节律

　　法医在死者手机里发现了长达47秒的视频。画面剧烈晃动中，可以看见林蓬青每挥动一次石块就含糊念着"保护"，这个单词被他破碎的发音拆解成"pro-tect"，就像某种未完成的魔法咒语。

　　精神鉴定专家指着视频第32帧强调："注意他的眼球震颤频率，这是典型的感觉超载性谵妄，不是预谋犯罪。" 但这些专业术语终究敌不过社交媒体上#自闭症暴力倾向#的话题热度。

　　故事最终结束在医院的观察窗外。林沉树把弟弟的手按在玻璃上，两人掌纹在冷凝水汽中短暂重叠。窗外梧桐叶正以每秒3片的速率坠落，这个数字让林蓬青突然露出笑容——世界终于回到了可计算的秩序中。

　　至于那些永远改变的生命轨迹，则被收束在病历本某页的折角里，等待某个概率论无法解释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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