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无性恋可以吗？

　　方郁郁架了两层梯子用匿名账号把这份为副教授精心准备的大礼包同时上传到校内SNS和小绿书上，那天恰好是三月的最后一天。
　　论坛里唯一一个知道匿名账号真实身份的人是张晴，那位常常为了方郁郁去禁言某些incel账号的善良学姐。她们二人的渊源要追溯到张晴刚接受管理员身份时期，方郁郁因为力挺跨性别同学换寝一事而名声大噪，当然此处的“名声”有百分之八十左右为贬义。一时间论坛上骂声四起，围剿魔女成了全校最时髦的一桩大事，因帖子里带有大量人身攻击与不堪入目的侮辱性词汇导致举报量直线拉满，张晴才刚接手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删帖删到手软。当时她用站内私信联络了方郁郁，请求她“停战”，不要再和论坛里的黑子们一般见识了，冷处理才是最快让大家遗忘她的方法。方郁郁一开始死活不愿意，秉持着士可杀不可辱的信念硬是要和键盘侠们一分高下。张晴苦口婆心地劝她——主要是一顿灌输作为管理员的工作量过于庞大等苦水，站在张晴的角度考虑后，方郁郁才同意销声匿迹一阵子。一来二去，二人顺利扩列成了好友。神奇的是，至今两人都没在线下面基过，却经常在站内私信中保持着联络。
　　张晴：“你确定IP地址查不到你本人吗？？？”
　　方郁郁目前已接受了大约十万遍来自张晴的拷打。她知道学姐的本意是担心她被人开盒，只能一遍遍安慰她真的没问题，防御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到位了。
　　张晴：“虽然不知道你和岳磊什么仇什么怨，但这几年接触下来，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就不多问啦。我会帮你盯着一点的，太过激的言论会被我枪/毙掉。”
　　方郁郁哒哒敲出几个字：“多谢学姐，祝学姐内定顺利！”
　　张晴：“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gif表情包。承你吉言。现在这个就业环境真的好可怕，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学文科，应届＝失业竟然不是一种传说……”
　　方郁郁：“隐隐约约有听说我们学院的前辈找工作也很难，专业好抵不过大环境差。”
　　张晴：“实在不行毕业就回老家去种田。”
　　方郁郁：“羡慕家里有田的，我如果找不到工作家里应该会让我喝西北风。”
　　张晴：“你是本省人就赢在起跑线上了吧。欸，岳磊的帖子浏览量超过两万了！好夸张，我们学校总共才多少人。”
　　方郁郁把账号切到匿名小号查看，实时浏览量仍在激增中。大部分震惊吃瓜的评论中，偶尔冒出来一两条煞有其事的评论，说早就知道姓岳的会阴沟里翻船，不知道是蹭热度还是真的知道某些内幕。但这些都已经不在方郁郁的考量范围内了。她要做的仅仅是扔出一颗打了蝴蝶结的炸弹，她是投弹手，至于炸弹的波及范围如何、当事人是擦破皮还是一瞬间炸到残废，都已经不是她所能预料的。她随便读了读评论区，点击了登出账号并一键删除了该账号的所有信息。
　　恶人自有天收，方郁郁不信天，但方郁郁仍对社会的公序良俗抱有乐观的期待。她刚合上轻薄本，在一旁画画的江无月就立刻问她：“怎么样了？”
　　“就那样！和我们推测的一样，反响挺大的。但后面他能不能受到应有的处罚，不是你和我能控制的，对吗？”方郁郁轻快地说。
　　江无月没说话，他知道方郁郁这次的话里没有故作轻松，她是真的由衷地放下了这桩事。他不禁又开始好奇她的大脑结构，这样柔软、富有韧性的构造是与生俱来的吗？明明几天前还因为这件事茶不思饭不想，眼袋像吹了气似的鼓起来，现在的她却完美消化完了整件事。她的课题分离未免太到位了。方郁郁的内心一定是特别强大且自洽的，江无月心想。
　　“学姐刚说起工作很难找。自由职业者会比较轻松吗？”方郁郁靠坐到沙发另一侧，非常自然地薅走了一只抱枕，“说起来，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钱的问题。这个月的房租我是不是该出一半？”她之前确实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实际的问题，不知不觉蹭住了将近一个月！江无月竟然从头至尾没提过房租和水电费。
　　“看轻松怎么定义。”江无月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目前自由撰稿的邀约很饱和，价格还行，正常生活没压力。所以房租就不必了，是我自己提出借你住的，不差这点钱。”
　　能做到邀约饱和的前提是江无月相当自律，除了吃饭睡觉，他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雷打不动地画画。他在自己房间里画的时候方郁郁看不着，但时不时他也会靠在沙发上固定的位置抱着平板工作。方郁郁有偷偷计算过，这人工作起来就是一块磐石，几个小时不带动的，甚至有时候她会悄悄担忧那人的颈椎和腰椎……她估摸着，江无月是真的喜欢画画，比起鲜活的人类，很明显他更喜欢和冷冰冰的画板面对面。
　　方郁郁嘴里默念着谢谢老板，合掌对着江无月拜了一下，收获白眼一枚。
　　“其实我在想，我已经打扰你好久了，差不多该搬回去了。”
　　江无月闻言，手里的笔停了：“确定？”
　　“是啊。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人也应该翻篇了吧？当时受到冲击有点大，心里动摇了才会想着搬走躲风头。但我最近仔细想想，他都关过我一次了，应该已经泄愤了，说不定我不搬出来也没事的。学校里有宿管阿姨、有保安，还有那么多电子眼睛，他总不可能把我吃了。”方郁郁幽幽地说着，越说越觉得当时搬出来住的决定有点过于草率。她定了定神，望着江无月的脸，朝夕相对看了一个月的那张脸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震撼与陌生，只是他眉目间依然俊俏美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楚楚动人。
　　“江无月，谢谢你借我住那么久，我都没正式跟你道谢过。”
　　江无月别开视线，重新起笔：“别客气，举手之劳。”
　　方郁郁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明早就打包！还得通知米花花，她肯定超开心，嘿嘿。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可以送我钩针作品吗？我想要带走一个。算是我们一起住过的纪念，可以吗？”
　　“可以。有章鱼，鲸鲨，还有海胆。”江无月边回忆边说着，“你想要哪个，明天拿给你。”
　　“都是海洋动物？可是，我想要和你一样的欸，没有吗？”方郁郁眨眨眼，一脸渴望。
　　“……”江无月挑了下眉，“我手机上挂那个水獭？”
　　“对啊。既然是同居纪念，一样的比较好啊！”
　　虽然方郁郁一脸正直，但听起来怎么就是怪里怪气的。
　　江无月的表情淡淡的，略有些为难。在他看来，互相之间用着可以凑成一对的东西实在是太像顺直人谈恋爱会做的事了，他本能地有些抗拒。但此时方郁郁的神情又太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动歪脑筋的样子，他一个人想东想西反而像个傻子似的。大脑左右互搏后，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知道了，一会儿我找下。”
　　回应他的是方郁郁一声快乐的“好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