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山绝

作者:手出里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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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想白嫖啊!


      老付不跟他这种读书人扯什么远的还是近的,拽着贺瑾时就走:“也别什么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又不远,劳您大驾抬两步脚就到了。”

      贺瑾时也没再推脱,半推半就就应了。

      说实话这黑漆麻乌的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倒是能问一嘴万世安的事,本来是想问他舅舅的,只是舅舅那性子,估计是不愿意跟他说的,什么腌臜事不想让他也跟着掺和。

      贺瑾时在小门边站了一会儿,老付就把煤油灯点起来了。贺瑾时还挺意外的,这东西在炀山可不是哪家说有就有的,他刚才去他舅舅那,也只是一盏手电筒暗暗照着就那么算那么回事了。

      贺瑾时调侃着:“哟,您老还有这好东西呢。”

      老付挪挪脚,吹胡子瞪眼哼了一句:“也就是看你来,我才舍得点上的。”

      “那我可是在您这好大的面子啊!”

      付老:“坐吧,我给你倒点水。”

      贺瑾时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了。”

      付老又拿话堵他:“怎么着?看不上我这地儿,也看不上我这里的茶呗!”

      贺瑾时坐在吃饭的桌前,掀开盖菜的苍蝇罩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要真是那样人,就不会往这臭山沟里跑了,一准没前途。”

      “臭小子!炀山碍着你什么了,没这么埋汰人的。好歹还是公家人呢,说起话来真没水准。”付老把水端来放在大言不惭的年轻人跟前,同样端来的还有一盘子腌腊肠。

      贺瑾时一下就闻到香了:“你这可是好东西啊!”

      “你说哪个?”

      贺瑾时笑了:“这不都是的吗?哪一样也不差啊!”

      “釉色灰青,积釉处碧绿,釉面多道长开片。外为飞鹤衔枝,想必内应为折枝小花,高丽青瓷曳鹤飞花碗。”贺瑾时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完了。

      老付说:“你叽里呱啦一大推说什么呢,我一个老头子听不懂!”

      贺瑾时从筷筒里抽出就往盘子里夹了一块好笑:“我看您是尽揣着明白装糊涂,惯会拿旁人当猴耍。”

      老付笑笑。

      贺瑾时一下子觉得这个老头子更贼了,更看不上道了:“这桌上莲瓣划花螭纹腊肠盘为真,汝窑奉华花生碟为真,红彩双龙茶杯是假,就连狼山云纹砚也被我瞧出来了吧。”

      付老还是笑,颇为畅快。

      贺瑾时顶着后槽牙不屑地“哼唧”一声:“诶我问你啊。”

      “我一个老头子晓得什么,还是你有本事啊!”付老是真心夸赞的。

      “我要是没二两水平,你现在就该给我推销这双龙杯了。拉我上家里叙情意是假,探我是不是了愣头青捡了狗屎运才是真吧。”

      “你这嘴啊,真是不输街头那家婆娘。”付老没继续往后说,“想问我什么?”

      “还能有啥啊,就万世安呗,这小地方还能有啥八卦。”

      付老叹了口气:“这事可不好说啊,你好好到的又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早都是过去的事了。”

      “敢情欺负我是外来人呗!不说拉倒,”贺瑾时搁下筷子,又端起盘子,“这盘子我端走了啊。”

      付老扒拉着他手臂:“这是非卖品。”

      “我也没说要给你钱啊!”

      “你还想白嫖啊!”付老都惊了,大叫道。

      贺瑾时玩心上来了:“就咱俩都这都交情了,诶不是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付老夺过盘子:“你说的倒是轻巧,咱俩可就只有金钱关系!”

      听得贺瑾时别扭死了,什么金钱不金钱的关系!

      “这盘子还是老万送给我的呢,我都留多少年了才不舍得给拿去糟蹋了。”

      “嘿我拿去怎么就叫糟蹋了?”

      付老问:“狼山云纹砚呢,还在你那儿吗?”

      一句话堵得贺瑾时差点没被腊肠噎死,悄无声息喝了一口茶水坦然道:“在啊,肯定在啊,我又不倒腾这玩意,自然是放办公室里正合适。”

      先不说砚台不在他手上了,就是两半的事他都不好意思说,丢人得很。

      付老头又拆他的台:“看你就不像是那文雅人,还练大字呢。”

      贺瑾时又怼回去:“练什么大字啊,丑死人!”

      付老头又要张嘴,贺瑾时一把打住:“扯远了,我是真心要跟您打听这事。不就一破事吗,神神叨叨的都不大愿意说。”

      话不浓不淡,句句倒是在点上。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不提,怕添晦气哟。”

      “什么晦气啊,我也避避。”贺瑾时又舔着个脸乐呵,好奇死了。

      付老嘬了一口茶:“想当年他可是我们炀山镇最阔绰的了,能雕、会辨、擅画,谁人不知炀山三绝啊。”

      贺瑾时听得得趣儿,说:“那他肯定混得比你好,不是和你一样摆地摊。”

      “那是自然,跟你一样,是个公子哥。”付老憋了半天又说,“其实,他还会作伪。”

      “作伪?”贺瑾时直勾勾地盯着老头儿,“这种不宣之于口的本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到明面儿上说?”

      “可不就是这个理,外行人不知道,内行人还是看的上的,但总少不了要拿这事作挤兑,搞得老万这些年里外不是人。”老头儿像是隔着时空年岁缅怀故人。

      “那现在呢?他……”贺瑾时面色不改。

      “去了‘炀山三绝’的名号,和我一样是个孤家寡人。”最后一口茶也倒完了,盘子里的腊肠还稀稀拉拉的残存着。

      “为什么啊?他有这么好的手艺,不怕没饭吃啊?文物所不就是个好去处,方主任肯定喜欢他这样的,再不济他自己单干也行啊。”

      “单干?”付老抓了重点,“要有人买他的账才行啊,因为那桩旧事,他都快在炀山待不下去了。”

      贺瑾时啧啧一声:“这混得还不如你呢。”

      “你可别谝我了。”

      “我贺瑾时从来不说瞎话,你瞅瞅你这吃的、用的那样不是顶好的,也就是穿的邋遢点了吧,保不齐是你故意装可怜好白天卖货。”

      付老哑口无言,这兔崽子哦,想打他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算起账。

      贺瑾时又说:“那不成他专门造假,赚黑心钱呐!”

      “还真叫你说对了,不过我是不信的,只是可惜了那良辰好时候……”

      贺瑾时问:“什么好时候啊?”

      付老感叹道:“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好时候呗……”

      那是顶天的好时候,白日里艳阳高照,好一个黄道吉人,新人嫁娶,喜事红妆。

      送走了白日里笑逐颜开的宾客,万世安在廊下催促着儿子早点回去,“见山,你也早点回去,今天和馨儿也忙一天了,她现在还怀着孕呢,不容易。”

      “知道了,父亲,你也早点休息。”万见山转头就先走了。

      万世安自己也回去睡下了,没一会儿窗外竟下起雨来,万世安起来关窗时正巧遇见响亮的拍门声。三两下穿衣的功夫门都被撞破了,一群人舞刀弄枪的可把万世安吓坏了,衣服还没套齐全就连忙赶出去。

      “万见山!出来!万见山!”

      “万见山!快出来!”

      “就是!别躲躲藏藏了!”

      万世安走到园中赶忙拦住一群人,兜着笑,心里慌得不行:“各位有话好好说,不知是什么事竟惹得大家深夜到此来一趟?”

      “万世安,你也别装,这件事想必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儿子万见山拿假货出来忽悠人,大家到这儿来的就是要一个说法的,快叫你儿子出来吧!”

      “各位,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说吧,天候也不早了。”

      人群中七嘴八舌:“放你娘的屁,别扯什么jb犊子,有种就叫你儿子出来,糊弄人的还能当大爷了不成!”

      万世安自然是不信的:“空口无可不要污蔑人,谁人不知道我炀山老万从来不沾这些的。”

      “那谁知道呢,人心隔着肚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看看这个!”有人撂出一个青花酒盏,下一秒就碎在了地上。

      万世安一惊,他认得,这假货确实出自他之手。现下连破碎的痕迹都与原来相差无几,前一阵子他才将这个修复好。

      “还有什么话说!今天人证物证都在,快叫万见山出来!”

      万世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东西确是我做的,犬子本事不到家,还望各位见谅,能给我儿一个改过的机会。”

      “改过?他骗人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出,还娶媳妇生孩子呢!”长棒一挑就将黑夜里的喜布扯得东倒西歪。

      万世安诚恳万分了:“各位也必要把事情做到这么绝,今日之事权当是我教子无方,所有债权都由我一人负责。”

      “一人做事一人当,万见山这时候是怂包了,儿子干的好事叫老子担着这算什么为人子,为人夫!”

      “这弄虚作假败坏的可是我们炀山的名声,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个交代,往后炀山还怎么做生意啊,让外边人怎么看我们炀山,大家的货还要不要卖了!”

      “就是就是!”

      “不能轻饶!”

      说着就有人将万世安拖到一旁,一行人浩浩荡荡破开屋子,就将屋里吓到不敢出声的万见山拖了出来,棍棒一下一下都打在了人身上。

      夜间,不是宁静的时候。

      鬼哭狼嚎,吱哇乱叫的声响响彻一间长久矗立的大宅院。

      馨儿挣脱束缚冲上去拦在前头,棍棒没带放缓力气的巧劲也落在了一个瘦弱女人的身上。

      “馨儿!”万见山死命将人护在怀里,挣扎道:“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各位,罪不及家小,还请各位高抬贵手,就惩治我一人。”

      “见山、馨儿!”万世安被按在一旁,铺满褶皱的脸都贴在地上了。

      一旁的叫骂声早就盖住无力自保的人,万见山圈着人的手也渐渐圈不住怀中的人了,抖着力气硬是半天都抬不起来。

      突然一旁有人高声大喊:“有血,打死人啦!”

      众人这才颤颤巍巍停手,有的胆小的立马扔了拿在手上的凶器,还有的早不知不觉先跑路了。

      “那后来呢。”贺瑾时问。

      “那女娃娃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他家那个儿子也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没扛过几天就走了,后来那丫头没熬过去也就跟着去了。”

      贺瑾时猛然想起之前在摊位上听见的缺德话,什么断子绝孙之类的,恍然就明白了。

      这群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好歹是几条人命,怎么就能如此轻浮草率地将人活活打死了。

      贺瑾时也奇怪:“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算万见山犯了忌讳也不必如此不近人情啊?”

      老付感叹道:“树大招风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那些个人又哪里都是炀山人,都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炀山鬼。”

      贺瑾时在心里一笑,瞬间就想到老付晚上刚见着他的时候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哪里有鬼,分明都是恶人扮的。

      都是欲盖弥彰。

      心里不痛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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