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他是死敌

　　“我要累断气了——”

　　负重几十斤又搀了陆汎熙一路，高兴的状态完全像是刚从操场负重十圈儿回来，两条腿跟抖面的筛子没什么两样儿，浑身上下就俩字形容“酸痛”。

　　同桌吴琦瞧他一大早就跟被吸了阳气似的，忍不住打趣，“萎成这样，道儿上遇到鬼了？”

　　“去你大爷的，你才萎了。”

　　吴琦嘿嘿笑了两声，早上他一来就发现高兴脚底下鼓囊囊的大背包，一个作业从来都是抄别人根本不怎么拿书包的人，很难将他包里的东西与书本联想起来，“拿的什么啊？我去你小子不会藏人了吧？”

　　“恭喜你答对了，我一会抛尸用的。”高兴瘫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跟他插科打诨，“给你留个位置还足够用。”

　　吴琦警惕的看着他，震惊道：“操操操，那个虐猫的变态不会是你吧？”

　　“滚蛋，少侮辱人。”高兴一脸不高兴，“我这里装着的可是专治那个死变态的好东西。”

　　“你要惩奸除恶啊，兄弟给我看看。”

　　“一百块一眼。”

　　“靠，奸商。”

　　“不看拉到。”

　　高兴把书包往里又拽了拽，校服外套往上一盖，跟他脚下的一堆破烂完美的混为了一体，折腾完全身最后一口力气也给消耗完了，犹如剔了骨，一头扎在了桌子上。

　　“收作业了。”

　　教室里忽然多出一道突兀的声音，嗡乱嘈杂的教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是课代表收作业，各个闷着头从一摞作业中抽出来要收的那一科目。

　　慌乱中高兴猛地坐起身，“哪科儿？”

　　“化学。”

　　“化学？”

　　高兴傻了眼，翻出化学作业一看，里面还真是空白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写，一到放假作业多的如山如海，在陆汎熙家补作业的时候他是挑着写的，结果就把化学这科给写丢了。

　　“老杨化学作业。”高兴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杨聿要。

　　“不好意思啊，在我这儿。”

　　体委张偲皓接过话，举起了杨聿的化学作业得意的朝他晃了晃，随后低下头继续抄。

　　“你怎么不自己写？”

　　“你不也想抄吗？”

　　“嘿？”

　　他来不及跟他争，病急乱投医，高兴把目标锁定到了陆汎熙身上。

　　然而当事人正靠在椅子背上悠闲自在地翻看着找静双借来的小人书，翘着二郎腿受伤的脚搭在了好腿上，清闲得不得了。

　　当手中的小人书被人突然抢走了，陆汎熙吓了一跳，刚想开口为自己找补，一看对方是高兴，慌乱的小心脏才平复下来。

　　“见了鬼了？”

　　陆汎熙将小人书一把夺了回来，满脸写着想揍人。

　　“马上就见鬼了。”高兴最爱做临时抱佛脚的事情，能求助绝不动脑子，他双手奉上，一脸奉承，“作业给我抄抄呗。”

　　“昨天的作业是给别人抄的？”

　　“这不作业太多挑挑拣拣就拉下一科嘛。”高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谁承想他上午就收了。”

　　“先凑合用，看不懂的地方问我。”

　　陆汎熙倒是大方地从桌兜掏出已经卷得没边儿的化学作业，扔到高兴的怀里。陆汎熙的同桌齐律更是有眼力见立马腾出窝儿来，位置留给了高兴。

　　“谢了兄弟。”

　　齐律挑了挑眉冲他飞眼。

　　高兴自从坐下表情就没再变过，眯着眼皱着眉，神色过于凝重地盯着陆汎熙的化学作业，总共没动手写几笔，问向陆汎熙的问题没停过。

　　陆汎熙的字或大或小，或飞或爬，就连化学公式摆在上边都像串在一起辨别不出模样的链子，字体奇特，上面好像飘过明晃晃的几个大字，“非作者本人，他人无法破解”。

　　实话实说高兴真后悔将陆汎熙的作业当成备选了，就他那字埋地下再挖出来，都够后人考古半辈子的了。

　　“兄弟赶明儿报个练字班吧！”高兴慷慨的对他说，“我出钱，绝对给你请个好的书法老师，一对一辅导的那种。”

　　“嗯。”

　　陆汎熙不以为意，应了一声，没抬头依然看着手里的小人书。

　　“你这字高考是要吃亏的。”

　　陆汎熙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写作业堵不住他的嘴，边写边絮絮叨叨的，烦人的要命。

　　“不抄拉到。”

　　“抄抄抄，我抄还不……”

　　“抄几份？”

　　“一份就够……”话不对音，高兴感觉不对，话说一半，想趁机将作业藏起来。

　　神出鬼没走路不带声响儿的祁磊，正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跟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黑猫警长》里的主题曲一样。

　　眼睛瞪得像铜铃～

　　祁磊一把抢走被他死死压在胳膊下的两份作业。

　　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

　　“陆……汎……熙？”祁磊艰难的辨认着上面的名字，不禁皱紧眉头，“说过多少遍了，字要认真写，你看看你写的谁能认出来？”

　　“还行吧。”自认为是最好的字了。

　　“自我感觉太过于良好，那叫自负。下课跟我去办公室拿两幅字帖，就你这字，我上小学的儿子......”意识到话题跑偏了，他轻咳一声，又拉回到抄作业的事情上，矛头再次指向高兴，“放假两天的时间，写作业的时间非要留在上学期间？”

　　“您不知道，放假这两天我家有多忙。”

　　“合着在校门口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蒙我的？”祁磊将话题扯远不止两倍，“年纪不大实话不多。”

　　谎言就像是圆不回来的线条，无限缠绕，最后越绕越乱，堵得说谎者哑口无言。

　　“我给你抄的机会，下课站我办公室抄去，我什么时候满意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抄的躲不过，给他抄的也别想跑，这节课全给我后边站着去。”

　　命令完，祁磊忽然想起来陆汎熙脚还受着伤，罚站最终只罚了高兴，但陆汎熙逃过一劫还有一劫。

　　“别藏了，早看见了。”

　　送走一个，这个也没干什么好事。

　　“……什么？”

　　“小人书，叫什么《天才大战哥斯拉的二三三小事儿》，净看一些没营养的东西。”祁磊朝他张手，给他主动上交的机会。

　　犹豫了好半天，他不舍地交了出去。

　　书被没收了，五十块钱押金肯定要不回来了，财和物直接两空了。

　　英语老师昨天就跟领导请了事假，也调了课，原本上午第一节课的英语课换成了祁磊的化学课。他往讲台一站，清点着上交作业的数量，除了高兴的还缺了五六份，无一例外全被“请”到了教室后面站着。

　　空荡荡的教室后边，瞬间填满了人。

　　有人陪着就显着不那么地不孤单了，高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再笑就滚外边去。”

　　祁磊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开头第一节课的气氛不好，则预示着这一天都不怎么样。

　　对于其他人感觉好不好陆汎熙不好说，但对他本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并且十分影响心情。

　　“今天我要着重表扬一下一班的季延同学。”祁磊清了清嗓子，顶着满是油水的大肚子挤在讲台上突然面露喜色，变脸的速度极快，语气都柔和了。

　　谁？？？

　　季延？？？

　　还沉浸在痛失小人书和五十块钱押金的悲痛中的陆汎熙听到季延的名字后，猛的抬起脑袋，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

　　祁磊继续说着，“季延同学在得知陆汎熙脚受伤的情况下，骑车将他送来了学校。就是因为季延同学这种乐于助人的行为，才会为学校营造出了团结友善的氛围，为同学们做了一个好的榜样和好的开头，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同学，我们……”

　　不出他所料，祁磊果然用了今天的事情大做文章，甚至想趁机给大家灌毒鸡汤。

　　他说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注意到陆汎熙此时此刻的表情多么精彩。

　　“上次你们俩不是还在办公室打了一架吗？”齐律随手找了一本书挡着脸，俏咪咪地往陆汎熙身边凑了凑，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地问他，“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陆汎熙心情差到极点。

　　“不该问的少问。”

　　“季延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同学了？”他还在一个劲儿追问，“况且对方还是你的死......果然是好学生，不记仇。不过我记得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对那人淡淡一笑，淡得像白开水。”

　　“啧。”

　　陆汎熙一眼瞪过去。

　　齐律见他绷紧的脸，讪讪地闭了嘴。

　　他总不能告诉他季延他妈是他后妈，两人不得不住在一起，然后再一起上下学吧？

　　与宿敌成为一家人，是一件天大的笑话，这样的笑话正发生在陆汎熙身上。陆汎熙心烦意乱，他一直有意地隐瞒两人之间的关系，然而季延在悄没声息的透露给别人。

　　“祁老师现在是上课时间，请您不要讲与课堂上无关的事情。”

　　陆汎熙忍无可忍，举起手提醒祁磊。

　　忽然被打断话，话还没说完的祁磊一脑袋的词儿，突然就卡了壳，他那双铜铃眼睛一下子扫到陆汎熙身上。

　　“臭小子，我难道不知道这是上课，用你提醒我？”

　　心气儿没了，祁磊没再继续说。

　　“我们上课，把书翻开上次讲的那页……”

　　因为祁磊的嘴，季延送他来学校的事情一下子传开了，除了他们班，就连十班的静双都有所耳闻。

　　挤走因为抄书手直突突的高兴，静双站到了陆汎熙旁边儿，挑了挑眉，八卦的气味十足。

　　多年的朋友，即便她什么都没说，单看她那两只放光的眼睛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老杨往左边挪挪。”他对着搀扶着自己的杨聿说道。

　　“其实也不用藏着了。”静双越见他这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就越来劲儿，“上次俞文文还告诉过我，在京南大港城看见你爸跟季延他妈一起逛街，她说他俩指定有问题。”

　　“什么时候？”陆汎熙转过头，“除了她还有谁知道？”

　　“我们班都知道。”

　　说完静双就静静地看着他。

　　“骗我的话，五十块钱押金还我。”

　　“怎么可能，小人书被没收我还没揍你呢。”

　　让她想起这件事就来气，那本《天才大战哥斯拉的二三三小事儿》可是独一无二的绝版小人书，竟然在陆汎熙手里说没收就没收了。她当时就后悔只收了五十的押金，五十块押金还是收太少了，她朝他摊手。

　　“还好意思跟我提钱，要不把剩下的钱也给我？”

　　虽说书是她白嫖来的，但她可是付出了心血当成宝贝似的保管着的，虽然书角卷成了羊肉卷似的，但也是……

　　总的来说书被没收了就是陆汎熙的错。

　　陆汎熙冷笑两声，“标价二十五的书，押金五十，你怎么不找我二十五啊？”

　　“嗐，逗你的。”静双心虚地揉揉鼻头。

　　“你们还有心情逗乐子，我……”高兴甩甩手，做了个深呼吸，“我有点紧张。”

　　“废物。”

　　他遭到静双的白眼。

　　高兴胆子小人尽皆知，陆汎熙则是胆子大不到哪儿去，但属于嘴硬那种的。死乞白赖的叫上杨聿和静双纯属是找个心里安慰，不过当真面对的时候高兴的小心脏还是扑通扑通地打颤。

　　学校里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本就没打算在学校久留的几个人，拿着高兴的书包准备先找个离学校近的地方守着，三人刚一出门口，身后就跑过来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让祁磊用尽毕生的词汇夸赞，乃至各班大力宣传的人。

　　季延！！！

　　“小午你把季延叫来的？”高兴满是好奇，有些猜不透他哥们儿心里了。昨天在陆汎熙家里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他可是再三拒绝季延的加入的。

　　“我叫他？”陆汎熙不屑，“他那是脸皮厚。”

　　高兴笑着说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感，况且季延不至于拖咱们后腿。”

　　陆汎熙没心情听高兴再自言自语什么了，他的目光定在了季延身上，眼神快要把季延看穿了一样，咬牙切齿的说。

　　“我要先解决一下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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