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茂春

　　九月底，运动会，齐宁芜作为广播站站长，担任了大会宣告组组长，负责播报稿件、宣读比赛结果。
　　这次没有学姐兜底，齐宁芜有些心慌。
　　一天半的时间里，她马不停蹄也乐此不疲。
　　这一年，徐嘉樹的生日在国庆假期。齐宁芜早在二百天前就开始筹备他的生日礼物。
　　她将这件事告知他，他惊了一惊。
　　徐嘉樹：什么东西啊？手工的？
　　齐宁芜：算是，也不是。
　　徐嘉樹：那我期待一下。
　　暑假时，这件礼物的大体大概完成。齐宁芜忙里偷闲，终于在八月底拿到了成品。
　　这件几乎跨过一年时间的礼物，是一本书。
　　——以徐嘉樹为男主原型的一本小说。
　　这是齐宁芜能力范围内，能送给徐嘉樹的最好的礼物。
　　生日当天，徐嘉樹约齐宁芜吃饭。
　　两人坐定，等待上菜。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他开口。
　　“好消息吧。”
　　“这一个月以来，”徐嘉樹说，“我的心态非常好。”
　　齐宁芜点头：“不错。坏的呢？”
　　“我被孤立了。”他淡淡地说。
　　齐宁芜睁大眼睛，被惊讶到。
　　“为什么？”她问。
　　“前几天，我和我朋友吵了一架，那几天你在考试，我就挺郁闷，不知道和谁说。就去找了刘知照。”徐嘉樹说，“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班里的一个人，这个人把这件事传遍全班。”
　　齐宁芜皱眉。
　　又是她。
　　她刘知照到底是怎么想的？
　　恶心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罢了，徐嘉樹是她朋友，她连他都不放过吗？
　　思绪拉回今天。
　　“没事，今天不提不开心的。”齐宁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在就够了。”
　　他点头。
　　因为这件事，齐宁芜这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拆礼物时才勉强回过神来。
　　“拆开看看。”她提议。
　　徐嘉樹小心翼翼抽开丝带，撕开包装纸，一本表面精美的绿色书籍映入眼帘。
　　“这是书？”他问。
　　齐宁芜点头。
　　“为什么送这个给我？”徐嘉樹翻开第一页，签名赫然出现。
　　“To徐嘉樹：
　　唯愿前路坦荡，绝不周旋迷惘。”
　　“这不是我在电影院写的吗？”他注意到什么，“这是你的字迹吧，这书是你写的？”
　　她笑着点点头。
　　“男主不会是我吧？”他隐约猜到。
　　“对。”她笑着回答。
　　一时无言，齐宁芜的视线由书转移到徐嘉樹的脸。
　　他眼眶红红，正努力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
　　“别哭啊，我可没带纸。”齐宁芜开玩笑道。
　　徐嘉樹又破涕为笑。
　　“所以你说你准备了两百多天？”他反应过来。
　　“对啊。”她答，“这本书写了四个月就写完了，后面又找了印刷厂之类的，还要画封面，累死了。你必须特别特别喜欢。”
　　他认真地看向齐宁芜：“我特别喜欢，谢谢你。我这一生，再也不会收到第二份这样的礼物了。”
　　“这什么话！”她制止徐嘉樹，“万一以后我再写本别的书送你呢？”
　　“我的意思是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这样来对我好了。”
　　齐宁芜愣住。
　　“谢谢你，齐老师。”徐嘉樹眉眼弯弯，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你别搞我。”齐宁芜猛地鼻子一酸，仰起头，“我要是哭，妆就花了。“
　　他被她逗笑，就那么笑着看着她。
　　阳光一直照在他们身上。
　　·
　　“我听说我们这学期排球赛在一中打。”戚芮笑嘻嘻地来与齐宁芜分享，“加油呀，我们的副攻大人。”
　　齐宁芜腼腆一笑。
　　下晚自习之后，她发消息给徐嘉樹。
　　齐宁芜：今天听说什么事了吗？
　　徐嘉樹：听说了。欢迎来我们学校打球。
　　齐宁芜：你能看到我打比赛了。
　　徐嘉樹：嗯，到时候去给你加油。
　　她笑了笑。
　　栖耘四中的室外场地很考验运动员的身体素质，一堂体育课下来，齐宁芜满身淤青。栖耘一中的室内场则友好的多。
　　齐宁芜和体育老师申请周末带她们去看场地。
　　大巴驶进学校，路凌霜感叹：“新校区就是好，太豪华了。”
　　齐宁芜和季郁年走在一起。途经主教学楼时，齐宁芜说：“我朋友平时就在这‘坐牢’。”
　　今天徐嘉樹要补课，否则也会来看她训练。
　　场馆很大，有中央空调调节温度，地面光滑，干净得能反射光线。
　　齐宁芜先捞了颗球，试试手感，“砰“地一声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另一侧的界内。
　　她很喜欢打室内场，可以肆意腾空、鱼跃，只可惜机会太少、场地费太贵。
　　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在场上奔跑，齐宁芜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拼命救球。
　　三天后，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四中的排球氛围很浓厚，几乎人人能打，所以班级代表队个个实力强劲，不容小觑。
　　十二班的队长是齐宁芜，她带动着场上的节奏，关键时刻稳定军心，敢打敢拼，使每个人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路凌霜打球思路清晰，逻辑缜密，所以被安排在二传，她总能合理安排每一个球，偶尔还出其不意给对手一个二次，实在亮眼。
　　季郁年身材高挑，甚至比齐宁芜还高了点，她的位置是主攻。
　　而她自己，基本功扎实，思维敏捷，副攻，再适合不过了。
　　小组赛，十二班顺利出线，一场未失。
　　但齐宁芜知道，自己班级处在下半区，没有什么实力强劲的对手，淘汰赛就截然不同了。
　　第一场，十二班对阵一班，齐宁芜研究过他们的阵容，进攻思路清晰，针对性强，只是身材矮小，短板一览无余。
　　她对其她女孩说：“多在网前下功夫啊，对面跑位灵活，但是身高不够。”
　　这场比赛正好是徐嘉樹班级的体育课，他一下课便冲到排球场，看见了正在热身的齐宁芜。
　　她穿着白色短裤，粉色上衣，长袜拉到膝盖以上，正动作利落地拉伸着。
　　不知谁喊了她一声，她朝这边看过来，与徐嘉樹对视，两个人都笑起来。
　　他无声地说着“加油”，齐宁芜笑着点头。
　　上课铃响起，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齐宁芜率先发球，过网急坠。对方一传不到位，球勉强被救回，只能推攻过网。
　　十二班这边二传将球配给四号位，季郁年高高跃起，一记重扣，打开了她们进攻的阀门。
　　她们在网前占有绝对优势。齐宁芜已经连续拦回三次对面的扣球，自己都忍俊不禁。
　　徐嘉樹完全看呆。之前她带自己打球时，只是教些基本功，垫球时也是温温柔柔地回过来。他并不清楚她的实力。
　　这次终于看到她比赛，一改之前的风格，杀伐果断，令他深深着迷。
　　第一局结束，十二班顺利拿下。
　　齐宁芜跑到徐嘉樹旁边，他把水递给她。
　　“怎么样？”她喝了口水，“我们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叹为观止。”徐嘉樹答，“累吗？”
　　“正常是该累了，但是有人来看我，我就不累了。”她笑嘻嘻，看向徐嘉樹。
　　他也笑起来，接过齐宁芜喝完的水。
　　第二局，一班势头隐隐有反扑之势，比分咬得很紧，许多救球精彩又顽强。
　　关键时刻还是齐宁芜在稳定军心。她叫了暂停，言简意赅地指挥着女孩们。
　　比赛继续，十二班接连得了八分，锁定了这一局。
　　第三局也是轻取，比赛结束，十二班晋级了四分之一决赛。
　　校园记者精确地找到齐宁芜进行采访，她本来卸下缠指绷带，奔向徐嘉樹，结果被拦了下来。
　　徐嘉樹就安静地，微笑地看着她。
　　虽然场上的她雷厉风行，但场下她依然腼腆，有些害羞地对镜头笑着，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过后还是心情紧张，她的脸红得发烫。
　　采访结束，齐宁芜松了口气，蹦蹦跳跳跑向徐嘉樹。
　　他依然拿着瓶水，递给她。
　　“后天四分之一决赛，下周一半决赛，下周三决赛和铜牌赛。”齐宁芜翻着手机，跟徐嘉樹汇报赛程，“我现在觉得手感火热。”
　　徐嘉樹问：“有信心夺冠吗？”
　　“有。”齐宁芜目光坚定。
　　“好。”他说，“我也相信你。”
　　“你能……”她欲言又止，“你能每场比赛都来看吗？”
　　徐嘉樹笑了笑，应下：“行。”
　　这时路凌霜来喊她：“车来啦，不要再谈恋爱了！”
　　齐宁芜一愣，刚消下红晕的脸又染上了颜色，对徐嘉樹说：“那，我走了？”
　　他点头：“好好休息，我们……后天见。”
　　她也点头，冲他摆手，然后小跑向路凌霜，笑骂她一句。
　　徐嘉樹被逗笑，摇着头走回班级。
　　一天后，四分之一决赛准时打响。
　　十二班抽到了八强中最弱的班级，三局全胜，轻取对方，杀入半决赛。
　　齐宁芜甚至只打了半场就下去休息，给更多队员锻炼的机会。
　　她坐在场边，一边给徐嘉樹解说，一边关注场上局势。即便没有上场，齐宁芜仍然耀眼，犀利地发现双方的优点与不足。
　　“不愧是齐老师。”徐嘉樹听得云里雾里，“这么多专业词汇，你可以去当教练或者解说了。”
　　“我觉得下周一是场硬仗。”齐宁芜皱皱眉头，“我们要打七班，他们队伍有一个前市队的球员。”
　　“没事的，你们配合得很好，这远比个人能力重要。”他看得出她的忧虑。
　　“但愿如此吧。”齐宁芜内心仍然不安。
　　时间还是不急不徐地走着，再恐慌的比赛也终究会到来。周一这天，双方的比赛准时开始。
　　对手的大力跳发很有威胁，十二班接得手忙脚乱，给他们送了两个探头。
　　“先把这一个发球轮破掉！”她喊。
　　对方发球，后排一传到位，二传把球配给齐宁芜，手起球落，得分。
　　总算把这个发球轮过掉，才打了几球，齐宁芜便觉得对方难缠。
　　她隐隐觉得，这场比赛要打到决胜局。
　　徐嘉樹下了课，来到球馆，这是晚自习前的晚饭时间，不少同学被吸引，驻足观看。观众席上坐了不少人，静静欣赏这场赛事。
　　第一局双方比分咬得很紧，已经战至20：21。
　　关键时刻齐宁芜扣球被拦回，身后无人接应，比分差距就此拉开。
　　她们很快输掉第一局。
　　齐宁芜内心负担很大，深呼几口气。
　　看到徐嘉樹走来，她强迫自己冷静，冲他笑笑，只是笑容中难掩苦涩。
　　“还记得淘汰赛第一场你们的战术吗？”他说，“现在身份互换，你们是跑动灵活但网前吃力的一方，所以不要和他们争上网了。”
　　齐宁芜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第二局、第三局，十二班运用这个战术扳回两局，士气大增。
　　女孩们把手叠在一起：“让一追三，加油！”
　　第四局，对方的市队明星球员黎暧星将个人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一个人狂砍二十分，帮助七班将大比分追平。
　　还是打到了决胜局。
　　这是女孩们第一次打到第五局，连齐宁芜都有些体力不支，坐在场边大口喘气。
　　徐嘉樹拿着毛巾，坐到她身边，递给她。
　　“还好吗？”他问。
　　她点点头。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是最厉害的齐老师。”徐嘉樹安慰。
　　她没应，呆呆地思考着什么。
　　哨声响起，决胜局开始。
　　前八分比分交替上升，女孩们全神贯注，没有丝毫懈念。
　　齐宁芜努力接好每一个一传，路凌霜配好每一个球，季郁年尽力把每个球都钉向地板，还有接应、自由人……都在努力。
　　在齐宁芜单人拦回黎暧星的扣球后，全场沸腾了。
　　这样热烈的局面持续了两回合，被黎暖星的ACE球终结。对方拿到赛点。
　　在这千钓一发之际，所有人屏息凝神，紧张到了极点。
　　黎暧星发球，季郁年接起，一传到位，路凌霜将球配给齐宁芜，她高高跃起，将球扣向地板，被拦回。
　　情急之下女孩们无攻过网，送给对手机会。
　　而对方笑纳了这一分，杀死了比赛。
　　所有欢呼、掌声、鼓励，在那一刻瞬间化为泡影。
　　在追逐冠军的路上，总会有人败下阵来。
　　遗憾的是，这次是她们。
　　替补席此时鸦雀无声。齐宁芜静静坐着，目光呆滞，失去了场上的活力，季郁年难过到落，路凌霜也像枝枯萎的玫瑰。
　　徐嘉樹坐到齐宁芜身边，有些无措，静静看着她。
　　她仍然盯着地板，这一切，对她来说，如梦一场。
　　只是这个梦的尽头太过于残酷。
　　“齐老师，你已经很棒了。”徐嘉樹安慰她。
　　齐宁芜摇摇头。
　　“真的。”他有些着急，“你有站在赛场上的勇气，而且打到了半决赛，已经很厉害了。你们还有铜牌赛要打，振作起来。”
　　道理她都懂，只是不甘心。
　　齐宁芜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担当起队长的职责，给季郁年递了张纸，站起身：“大家辛苦了，我们都很棒。还有最后一场比赛，我们坚持制底，就是胜利！”
　　既然已经没办法冲击赛事的最顶端，那就放手一搏，冲击自身能够触及的最顶端。
　　两天后，女孩们重整旗鼓，一举拿下比赛，将铜牌收入囊中。
　　之前的阴霾被一扫而空，那些不甘也被骄傲冲散，她们欢呼雀跃，像跳动的星子，闪闪发亮。
　　徐嘉樹在上课，错过了这个场面。
　　但第二天的颁奖典礼，大家都准时到场。
　　徐嘉樹坐在第一排，注视着宛如孔雀开屏般得意的齐宁芜，两人相视一笑。
　　她们站上领奖台，接过证书，校领导将奖牌挂在她们的脖子上，向她们表示祝贺。
　　主持人拖长声调：“接下来宣布，本次排球赛的最有价值球员。”
　　“她就是——高二（12）班齐宁芜！”
　　齐宁芜本没抱什么希望，在场边拿着手机给徐嘉樹发信息炫耀奖牌。
　　徐嘉樹：我觉得MVP是你。
　　齐宁芜：不不，应该从冠军队伍里出。
　　徐嘉樹：拭目以待。
　　她刚放下手机，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敢相信，张大了嘴。
　　路凌霜和戚芮将她从替补席拉起来，全场目光聚焦于她，掌声雷动。
　　齐宁芜走向领奖台，迎接属于她的荣耀。
　　她接过奖杯与奖牌，顷刻间所有镜头都只有她的身影，而她，只看向了观众席上的那个少年。
　　眼神交汇的那个瞬间，徐嘉樹按下快门，画面中的齐宁芜，骄傲又耀眼。
　　那一刻，他确认，齐宁芜是他的无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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