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星际]

　　10

　　狗是自己跑回去的。
　　文满星将它送回了狗舍，但它半夜偷偷溜了回去，正巧被伯格登撞见，因此送了小命。

　　当然，死就死了，人命都不当回事，狗又如何？
　　可不巧就不巧在，这是一只实验用犬，狗舍养了好久年，喂了药长不大。
　　身体数据宝贵得很。
　　却叫文满星给搞砸了。

　　王约翰盯着文满星这点错处，想要发挥却老虎吃天，有些无从下爪。
　　能怎么说呢？毕竟文满星只能算多管闲事，外加违令，携带外物进牢房。
　　为一条狗，罚高阶神甫？没先例。
　　他只好请人把神使们叫来。

　　“抱歉，是我着急了。”文满星滑跪地十分迅速彻底，“想要挖点内情。”
　　王约翰点点头，很给面子地没说话。
　　他旁边的随行神甫机灵乖觉，立刻充当起喉舌：“王神使的判罚就快下来了，其实，文神甫不用操太多的心。”
　　这话是说他吃饱了撑的。
　　文满星脸上的笑岿然不动，好像没听出话里的玄机。见状，对方冷笑了一声。

　　几人均是心想：这次讯问到底是白汀的意思，还是文满星自作主张？
　　如果是白汀的意思，他想要和王约翰分权，但伯格登一个二等公民的判罚能影响什么大局？

　　如果是文满星擅自作主，这对上下级的关系就很耐人寻味了……

　　三位大神使看完“智能眼”留存的讯问过程，点点头。均觉得文满星冷心冷情，手段娴熟。很明显，伯格登怕他怕得要命。

　　文满星一动不动，等待发落。
　　他的这次审讯越过了白汀。
　　其他人并不知情，可文满星却心知肚明。自己的仕途命运，全在上司一念之间。

　　白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文满星，却没说话。
　　其余两位呢，心里再不爽，也不好因为一件违例的小事发难。玛丽打个哈哈把事情圆过去了：“文神甫一片好意，太心急，太心急。”
　　她说：“多历练历练就好。”
　　王约翰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直接拂袖而去，看来是对白汀的“包庇”行为很不满。

　　等人都走干净了，白汀也还是没说话，保持着一副浏览个人终端的姿势，像是在看什么要紧文件。
　　文满星在一旁，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杵着。

　　【你急于求成，看这后果吧！】系统冷笑。

　　文满星心里苦笑，本来相安无事，谁知道那只小狗会溜回去，还死得这么突然。
　　这次纯是为了私心，只是关心则乱，就出了纰漏，文满星哑口无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总有料错的时候啊，文神甫——】系统凉凉地说，【所以，你到底为了什么，冒这么大的险？】
　　【不管为了什么，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
　　系统警告他。

　　一室共处，两厢无话。文满星心中有些惴惴。
　　他在思考白汀这个人。

　　老实说，他不太了解白汀。
　　因为从一开始他提拔自己，就显着古怪。
　　或许他是需要一个有把柄的神甫，能够任他差遣？
　　这位神使的作风评价一直不太好，留不住手下人，这猜测挺合逻辑。

　　但文满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从来不敢说自己洞察人心，但白汀是第一位，从头到尾都让他看不透的人。

　　这位白神使，位极高，权也重。平素观察下来，也并不虔诚……
　　按理说他应该汲汲于名利，和王约翰掐个死去活来不可。但他又分权给自己，绝不干涉自己的任何行为。
　　每天神出鬼没不见踪迹，文满星统共见他的次数不满一双手，还有几次仅是远远的点头之遇。
　　身份如此贵重，和王约翰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每天却活得像个研究员，尽往深山老林里钻，太古怪。
　　他想不明白。

　　“你想做什么？”白汀撂下笔，终于开了尊口。
　　文满星早就打好腹稿，对答如流。
　　可白汀还没听完就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实话。”
　　文满星沉默了。
　　他自称不满王约翰独占审判权，想要从中为白神使渔利。所以想从伯格登案翘开一个口子。

　　白汀不信。
　　对方的反应早在文满星意料之中。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谄媚，太热情。过了头，显得有些假。
　　但不重要。

　　文满星微微一笑：“大人，我没说假话，只是有些事情没说全。”
　　事情要从约夫找他那天开始说起。

　　自密林夜晚，无意撞见约夫与拉莫的密谈之后，文满星就知道约夫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无害。

　　而拉莫被捕一事，神甫间私下里早就传开了：人们都说他被抓的理由十分诡异，像得罪了人被刻意找茬。可拉莫本人已经被关押起来，谁也见不着，没法求证。
　　文满星一直等着约夫的动静。但一直等到伯格登事发后，约夫才沉不住气，跑来找他。

　　文满星这才知道，艾丝神甫一事，也是拉莫所属的地下乱党有关。
　　约夫说：“艾丝神甫和党派里一个小首领相爱了，两人私下约定冲破阻碍，一起逃亡城外。”

　　文满星没有什么关于“爱”的经历，听这故事简直就像听神话。
　　第一，艾丝是神甫，又颇受玛丽重视。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居然甘心放弃尊贵的身份和优越的生活吗？
　　第二，宗教署称“乱党”的党派，其实是一支很小的队伍。这些人认为真情可贵，而庇特律法律不近人情，违反人性，所以一直在私下里鼓动人们造反。
　　很明显，他们造反的方式，就是和人谈恋爱。例子也是现成的，比如艾丝。

　　但文满星忍不住评价，这队伍建设做得也太草率。一个小头目将目标策反成功，第一步做的居然不是壮大队伍，反而是叛逃城外。

　　真是至情至性——又毫无用处。

　　由此可见，几位神使不把“乱党”当回事也情有可原：看起来就很没前途嘛！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俩最后没跑成。而且，那小头目死了。
　　少数知情者分为两派，一派是乱党中人。他们一定觉得艾丝贪生怕死爱慕荣利，不愿意和小头目一起，为伟大的“真情”事业奋斗。

　　另一派就是少数的宗教署人员了，约夫说，拉莫是他的熟交，曾透露过自己参与监禁艾丝一事。

　　原来这艾丝并不是如人所想，临阵脱逃，只是被人瞧出端倪，临时监禁起来了。

　　哈？拉莫监禁艾丝。
　　文满星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声色。拉莫的身份可不像约夫说得这么单纯，他不也是乱党成员之一吗？这么说来——
　　果然，约夫道：“可当时监禁艾丝的房间出了事。”

　　当时，神甫卫队在外围守，突然听到屋内的求救声。这可是玛丽神使严令保护的人，拉莫当机立断，派人进去查探。

　　谁知道艾丝假作出事，实际是诱敌深入，不知道她哪来的药物，药倒了一片，居然趁机脱逃！
　　文满星心说，想必拉莫在这其中也有助力。

　　约夫对他的想法全不知晓，继续说，艾丝逃出生天后喜不自胜，以为要同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谁知天不遂人愿，古书里朱丽叶与罗密欧的悲惨结局降临了。

　　“那个小头目平时行为低调，但和几位邻居关系不睦。那段时间冲突加剧，邻居看他总是行踪不定，就想着恶心他，把他给举报了。”
　　这倒是很合理，庇特律中就如系统所言举报成风，凡是看谁不顺眼，匿名写封举报信，对方就要受到一通盘查。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盘查结果自然是没事，但审判厅属的纠察队是一群作风极为嚣张，情感极为狂热的人。普通人遇见，总是要担惊受怕一阵的。

　　无巧不成书，不知那封匿名举报信怎么写的，居然招来纠察队的人。结果无意暴露出小头目是乱党的秘密，邻居因此还获得了举报奖励。这是后话。

　　当天的艾丝赶到时，现场只余一片狼藉。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情况，就被随后而至的护卫队强行注射了镇定剂带走。
　　后来，那位乱党小头目被判了死刑，而艾丝的事情却被玛丽一手弹压。
　　除了少数几位参与的神甫，无人知情。

　　文满星听到这里，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拉莫是因此被抓的？”
　　为了封口。
　　约夫点头如捣蒜：“肯定是，我和他……相识已久，他的话千真万确，很可信。”
　　文满星不说话了，他知道约夫的意思必定是让自己救拉莫。
　　可凭什么呢？不光他需要一个理由。系统也需要一个。

　　约夫告诉他——

　　“伯格登和艾丝神甫是认识的，还关系匪浅。”文满星对白汀转述道，“这也是伯格登会出现在忒弥斯回廊的缘故。”
　　“因为艾丝神使一直谋划杀害那两个举报者，伯格登成为了她重要的棋子。”

　　她知道那两人有吸食成瘾性药物的习惯，熟悉他们的行为模式，稍加引导，就能引诱他们前往忒弥斯回廊，又安排伯格登路过。
　　伯格登心智低下，无法自控，看到熟悉的艾丝受难必然出手。

　　后面的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艾丝大仇得报，功成身退，只牺牲了一个伯格登。

　　白汀听完不是很吃惊，看他的表情，文满星猜测艾丝的丑闻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秘密。
　　死者和证人的关系如此微妙。
　　几位大神使当时在审判席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我很好奇，为什么艾丝偏偏选中了伯格登？”
　　“他肮脏、卑微、无人在乎，连住在狗舍里都没人知道……”
　　“这样的人怎么会走到艾丝的世界里？”

　　这样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认识呢？
　　难道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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