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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
玲珑坊二楼。
邻窗相对而坐的两人不言语,中间摆放着做工精致考究的白玉酒壶,醇香四溢,杯盏中酒水波澜不起,清晰倒映出两人脸上遮住半脸的面具。
“这赌坊,连人口拐卖的生意都做?”
这道声音听着年轻,气势凌厉。
其主人收回刚刚落在赌坊门口的视线,皱着眉头,冷哼一声。
“天子王城脚下,竟也敢光明正大地做这种腌臜勾当,真不知道是谁给这赌坊背后主人这么大的底气,真当其他人都是死的不成?”
“少说两句。”
“我们此次前来,不就是来查这个的吗?”
坐在他对面的人语气不紧不慢,安抚下同伴的情绪,“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是凡事也要讲个轻重缓急和先来后到吧。”
“今天我们还是得先见到赌坊背后的老板,才能顺利开展之后的事宜。”
那人安静下来不再说话,知晓对方说的有道理,憋着一腔不满,眼神冷冷地瞧着这隶属于赌坊的每一个人。
处理掉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早晚的事而已。
另一边,门口暗红色的帘布被掀开。
宁芜低着头被人带进赌坊里头去。
她时不时抬手,小幅度地擦着脸颊上因用力过猛而控制不住流出的泪珠,眼睫低垂,时不时地暗中打量这里面的家伙们。
旁边不远处赌赢钱的大汉满面通红,他将赌桌摇晃地剧烈颤抖,脸上挂着几近疯癫的狂喜,大笑声响彻云霄,“哈哈哈哈哈,这次是看一眼赢了,你们全都得翻倍加钱给我!”
“哈哈哈……我也有今天!”
混在这笑声其中的,还有隔壁失败的赌徒梗着脖子不停的咒骂唾弃声,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要不是老子今天倒霉,手气不好,你们几个废物连给老子舔鞋的机会都没有,他妈的……”
只是这声音刚骂没几秒,很快就变成了瑟缩求饶声。
棍棒狠狠打在人的□□上,破空声混迹在吵吵嚷嚷的赌坊中显得十分微弱,很快就彻底消失在这令人胸口发闷的空气里。
宁芜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钟情这中消遣玩乐的方式,并为之醉生梦死,时不时轻眨着眼睛,颇为新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在前头为她引路的人身兼数职,不仅要带她去找自己刚胡编乱造认下的便宜爹,还得时不时为附近赌桌上的来客端茶送水,如同一个不停打转的陀螺。
这人丝毫不担心她会逃跑。
宁芜也观察过,只这附近的区域内,暗中就隐匿着不下数十位的高手,料想真有人闹事,处理麻烦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儿。
于是在领路的人再次被叫走后,她成功地在这片空气浑浊的区域里迷路了,根本找不到方向,抬头低头尽是人。
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多充满着冷漠麻木、不怀好意。
她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下去,只会凭空多生出变故来,于是索性停在从一楼往二楼上的拐角附近,安安静静地当着不起眼的花瓶,尽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小姑娘,你这是要来找谁?”
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慢悠悠从暗地里走出来,他穿着的暗绿长衫颜色偏重,匿在阴影中窥探别人时,像吐着芯子阴冷黏腻的蛇类试探猎物,叫人无端脊背生寒。
宁芜扫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低头只看着脚尖,声音闷闷的,“我来找我爹,他有好些时间没回家了。”
说完,她便紧抿着唇,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绷紧,像拉满了弦的弓。
徐潮的视线带着几分轻佻,像打量货物一般,慢慢地逡巡审视,而后微微颔首点头,似乎是觉得还挺满意。
他语气颇为散漫,随口提问道。
“你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宁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对方这衣着打扮以及周身气度,料想应该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说得越多破绽就越多,毕竟一个谎要用十个谎去圆。
只是被这样反呛了一回,徐潮嘴角的笑意便渐渐冷下来,脸色森冷如寒霜,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身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他右手凌空抓握,猛地攥住那柔嫩脆弱的脖颈,温热的触感在手心蔓延、鼓动。
饶是那可怜的女孩儿脸色惨白,如何拼尽全力的挣扎,却始终无法撼动他分毫,如铁钳般的手指不断施压,几乎要将她喉咙里的所有空气都压榨干净。
克制住本能反应不还手到这种程度上,对于宁芜来说十分困难,眼睛渗出血色,微微发红,胸腔里憋着的气息快要消耗殆尽。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松开了手。
“嘭——”
因着惯性,宁芜往后一倒,便重重摔在地上,她脖颈上指印颜色青黑,凌乱的发丝遮盖住大半张脸,在众人面前只能露出小而尖的下巴,与紧抿的嘴唇。
倔强,沉默。
无声的对抗意味蔓延开来。
她衣袖掩盖下,素白的腕上血管不正常的鼓动,内里涌动的不知名物烦躁地拱着这层皮肉,顶出阵阵凸起,拼命地想要钻出来。
这边与众不同的风吹草动很快便引来不少好奇的视线,围观群众们秉承着看热闹的心态,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竖起耳朵,时不时飘来几个眼神,假装不经意地扫过这片角落。
徐潮蹲下身子,一根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平静道,“小丫头,你要搞明白自己在这里的身份。”
“不管这张脸……有多么的国色天香,都只不过是供别人挑选的一道菜罢了。”
“可别过几天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咽喉处灼烫无比,宁芜觉得唇齿间有铁锈味蔓延生出,她抬手拭了下嘴角,指尖染上几缕殷红,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语气幽幽。
几乎让人听不到。
“好啊,那我等着你。”
这时那位领路的人,终于忙完旁边杂七杂八的事情,满头大汗,姗姗来迟。
他穿过嘈杂人群,看到倒在地上万分狼狈的宁芜,还来不及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抬头就看到了眉眼间充满戾气的徐潮,当时就禁不住心头一颤。
完了。
这死丫头招惹谁不好,偏生惹上这个最难缠的管事儿,动不动就要弄死人,一条人命跟闹着玩儿似的。
领路人脸都要绿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摊着手,磕磕绊绊地说着:“啊这、这……您看看这……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呀!”
“大人,您若是瞧上这丫头了,直接带走就是了,新来的,还很干净……”
徐潮眼皮儿也不抬,直接吩咐道,“抬到二楼老地方去。”
“好、好好……”
擦去满头大汗,领头人谄媚地堆着一脸笑容,拖着地上的少女,拎起人的双臂,连拉带拽地就上了二楼。
所谓老地方,是徐潮常住的那间屋子。
平日未经允许,他们这些下人全都不得入内。
而领路这人的全部动作却明透露出一股驾轻就熟的感觉,他明显不是第一次帮衬着徐潮做这种事情了。
城西的这间赌坊,与西凌河对面那家门庭若市的花楼一直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联,这是赌坊内部一直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赌徒一到桌子上,赌到穷途末路之时,自然是将什么都抛之脑后了,起初是金银财宝,再然后便是房产地契,再之后直接人不当人,像货物一样就被抵押给了庄家。
被卖的幼童男女再辗转几番,被赌坊高价卖给人伢子或花楼。
徐潮的那间屋子便是专门存放这些“货物”的,囤够达到一定的数量,就会经由地下暗道送往各处贩卖流通。
宁芜被推搡着扔了进去,而后便听到门外传来“哐当”地落锁声,铁链碰撞,将门内与门外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她伸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新来的,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一道十分沙哑的声音传来,嗓子像是被砂纸磨砺一样,“即使把门撞开,赌坊里还有十三个看守。”
视线循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宁芜看到了灰扑扑的一团影子,凑近了看,那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
他们基本上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孩子,有男有女,沉默着瑟缩在墙角里,眼神空洞麻木,就算听到屋子里又来了新的同类,也完全无动于衷,像死鱼一样。
而刚刚出声提醒宁芜的,是个年轻女孩,她跟周围人都不太一样。
只有她的胳膊和手腕,甚至是脖子、脚腕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稍微一动作身上的铁链就哗哗作响。
这女孩在那团灰扑扑孩童的最外围,靠墙坐着,声音有气无力,“这里还有化功散,就算是有通天本领的江湖高手来了,也插翅难飞呀……”
宁芜好奇:“那你是有通天本领的江湖高手吗?”
花月沉默须臾,抬着下巴嘴硬道,“那当然……早晚的事儿罢了,我现在只不过是阴沟里翻船,倘若他们不使那些下作手段的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说完,她得意地晃了下手里声音清脆的铁链子,哗哗作响,“看到了吧,这可是强者的证明。”
“他们都没有,就我有,这就是实力。”
嗯……那很有实力了。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炫耀这个有用吗啊喂!
宁芜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对方确实好像有两把刷子,但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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