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彼岸

　　“杨大人，牢中其余人我已处理干净，仅剩那谢家女子一人。那人我探查过，她身手不凡，还是我陪同大人一起下去，以免她对大人您……”
　　未等夏光洛说完，杨靖摆摆手，说道：“无妨，你就在此处替我观望，莫要让他人知晓。”
　　夏光洛还想劝些什么，看到眼前太尉甩给自己的眼神，终是咽下嘴边的话，拱手行礼后便去大理寺大门处守着了。
　　杨靖走进地牢时，谢瑶正在把玩着手中的杂草。
　　“谢姑娘好生兴致，只是这地牢阴暗潮湿，现又逢深冬，这杂草若是被糟蹋完了，姑娘怕不是要着凉。”
　　谢瑶循声望去，看到来人是当今一品太尉杨靖，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带着几分深意回道：“杨太尉，您来了。”
　　“哦？你知道我要来？”
　　“不是知道你要来，是，赌你会来。”
　　谢靖冷哼一声，戏谑道：“姑娘莫不是觉得，我能将你救出这牢笼？”
　　“以杨太尉在这大幽朝廷的权力，这，是什么难事吗？”
　　杨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旋即又轻笑道：“老夫自然可以保下你的命，但谢姑娘，你谢家现如今虎落平阳，你，不值得老夫出手相救。”
　　虽然谢瑶藏的很好，但杨靖依然看见了她眼中那淡不可见的火苗。杨靖打算让这火苗烧的更旺一点。
　　“我同你父亲十几岁时便相识，我们两人在朝堂斗了一辈子，今日看到你这般，老夫很欣慰。你们谢家如今的境遇，证明是老夫赢了。”
　　“若不是你父亲娇惯你阿姐，你谢家何至于此。生于官宦之家，姻缘之事怎能顺自己心意。三年前，我就劝过谢公，保住谢家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攀附上我杨家，到时他再卸甲归田，即便是你，我也有法子让你重回谢家。可是呢，他又要成全自己的女儿情愫，又要成全自己的一片丹心，以为搬离权力中心就能逃脱掉权利斗争吗，无知！可笑！”
　　谢瑶听完，冲上前，手紧紧握着牢门的杆子，盯着杨靖。令杨靖没想到的是，方才女子眼中的愠色已经荡然无存，眸子中盛满了对自己的不屑与鄙夷。脱口而出的话语直击自己要害。
　　“所以杨太尉就用自己四个儿女的一生，换你杨氏一族未来几十年的高枕无忧？”
　　“你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太尉，你说我父亲无知可笑，可在我看来无知可笑的人，是你。”
　　“我父亲用谢家四代功名，用自己半生戎马，要换的从来不是我和我阿姐未来的青云万里，更不是我谢氏一族的葳蕤繁祉。父亲唯一想换的，是我姐妹二人的自由。我谢家确实未能逃过命运，但走向这条命运的路，是我父亲，我阿姐，自己选的。”
　　“杨太尉，你何曾给予过你的儿女们自由二字？倘若我谢家所遭只是发生在您身上，倘若今日站在我这里的是谢家三位公子或是那深宫中最受宠的淑妃，恁觉得他们会舍了这条命，也要查出真相吗？哦不，应当问杨公，您觉得，他们会出现在此处吗？”
　　“杨太尉，你用子女换权势，可曾想过他们的结局？”
　　杨靖面部抽搐，半晌挤不出一句话，身上早已没了刚刚嚣张的气焰。
　　谢瑶见状并不打算放过眼前幽州最大的权臣，她步步紧逼。
　　“太尉，您在官场沉浮四十余年，杨氏族人早已遍布我幽国朝堂。您觉得，新帝如何看待您？如何看待您杨氏？您当真觉得新帝孱弱，不足挂齿吗？”
　　听到谢瑶提起刚刚即位的赵景珩，杨靖方找回一缕思绪，想到那位新帝，他在心底冷哼一声。
　　今日自己见了不少蠢货，但凡提到那位新帝，这些蠢货地眼中都会流露出些许轻蔑。他们眼中，这位大病初愈的孱弱君王在高位上坐不了多久就会被赶下来。
　　“太尉您有所不知，那赵景珩脸色苍白，同我说话时一直在咳嗽，脖子上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依下官看啊，这幽国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这番言论杨靖今日已不知听过多少遍，脸上的神情越发的不耐烦。孱弱？温润？这些词可不适合赵景珩。在他眼中，这位太子从来不是什么羔羊，而是一头装病的豺狼。
　　先帝病倒后，杨靖就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后路了，只是事情发展太快，昨日除夕夜发生的一系列事终究打了个自己措手不及。今夜唐突来大理寺，也是因为自己了解镇远侯谢江尧，他定为自己的女儿准备了后路，而这后路才是杨靖今夜真正的目的。
　　世间因果循环，往复不止。谢公同自己二十年前的因今日会结出它的果，而今日自己同谢瑶种下的因希望来提也能结成杨家的果。
　　想到这里，杨素神情颓然，说道：“谢公二十年前，曾救过吾妻。因着这份恩情，三年前谢公离京之时，老夫才愿意诚心相劝。我同你父亲选择了不同的道，时至今日还未至终点。我杨靖年幼丧父丧母，是杨氏中人将我养育出来，如今年过半百，养育一直已然还清。老夫今生唯一亏欠的，仅剩吾儿女四人。谢瑶，你若拿不出自己的筹码，老夫不会救你。”
　　说完，杨靖摆手欲走。
　　“虎符，够不够成为我的筹码。”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杨靖顿住，回头凝视牢中的女子。
　　谢瑶深叹一口气。
　　“我若没记错，杨公的三公子现任安西都护府长史吧。先帝在位时，安西节度使就生了二心。如今新帝刚立，他的野心怕是藏不住了。赵景珩若真的容不下你杨家，怕是也在等他反。他一反，你杨氏便是整个大幽的敌人。”
　　“倘若我父亲选他杨景和来接管镇远军，祸事便同杨家毫无关系，甚至能将这祸事，变成福事。”
　　谢瑶闭上眼睛，忽视掉杨靖灼灼的目光，语气坚定。
　　“用一枚虎符，换我的前路，换你杨家的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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