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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皇家饭桶
金銮殿内,烛火璀璨,映照得满殿熠熠生辉。杨应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带愠色,一双幽暗的眼眸射出凛冽的光。
他金口微张:“谁,可以为朕解惑啊?”
阶下的两列臣子,皆屏息凝神,不敢出一言以复。
前些日子外邦遣使来朝,龟兹进贡的一众财宝中,有一样特殊的玩意儿——画。龟兹人礼佛,崇信佛教,壁画在其风俗之中尤其重要,内容精彩丰富,形式美轮美奂。此次进贡的画,正是由壁画转化而来,且用了大量青金石为颜料。青金石特产于龟兹,与黄金等值。此画一出,满朝文武与诸国使者无不惊叹。
说起来,绘图本是大景所擅,往年打发使者时,杨应帝经常大手一挥,赏他们带几幅精妙昂贵的画回去。画是皇家画工绘制,绢纸、水墨都是上上品,画的内容无非是大景的大好河山、壮丽宫阙、抑或是王室的大型活动,譬如秋猎。此举目的很简单粗暴,即宣扬国威。
大景华夷之见颇深,常以尚文之邦自居。西域诸国在大景看来不过是一些蛮夷之地,穷山恶水出刁民,人也都是一些野蛮人。赏画,此举意欲令其见之则慕,仰大景之盛。
近两年龟兹边境匪患猖獗,屡屡威胁大景牧民。使者与龟兹王交涉,遣兵剿灭,龟兹却再三推脱,同时,龟兹进贡的奇珍也越来越不像话,一年不如一年。应帝疑其隐隐有逆盟之心。今年,龟兹在绘画上大展技艺,使者更是带了话来,一点也不委婉地婉拒了大景的赠画。说是每年送的都差不多,甚至去年的还不如前年的,那今年的就免了吧。
赖话还让他们先讲了,这无疑狠狠地下了杨应帝的面子,叫他好不气愤。这不,今儿个在朝堂上动了好大一番怒。
此时距离杨应帝问的那一嘴已经过了好一会。
见半天没人敢答话,杨应帝龙爪一抬,点了个倒霉蛋:“郭侍郎,关于皇家画坊,你怎么看?”
宫廷内,设有皇家画坊。画工们平日里也不甚忙碌,除却每年这种与外邦的礼仪来往需要之外,就是为宫里头的一些贵人们作画。杨应帝每年大批大批的银子往里头送着,却不想养了一帮子饭桶。对于龟兹送来的画,一群人围着研究来研究去,也只是赞美和叹惋。
众臣之中,负责皇家画坊事宜的礼部侍郎郭影闻言,慌忙出列。他手持笏板,战战兢兢道:“陛下,那外邦画师技艺确有过人之处,臣督管画坊画师,平日所绘多为宫墙之饰、屏扇之画,技巧固然熟稔,却少有龟兹画师那般惊世骇俗之举。”
语毕,郭影瞥了一眼列中的裴伽颜。
此人站得端正,看上去一副不听身外事的模样,实际上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作为侍郎,礼部尚书裴伽颜是他的上级,早些年便同他商议过皇家画坊之中画工的招揽事宜。裴伽颜告诉他要不拘一格,但画坊那一帮子人精过得舒坦了,岂是那么轻易将那肥水流了外人田?新招的画工大部分都是好友推荐,老爹拉进,画坊历经多次更新换代,却好似换了个寂寞。换来换去,还是那一帮人。郭影在这其中,没少暗箱操作。
“没能人?”杨应帝骤然拔高音量,“没人你不会招吗?我大景地大物博、人才辈出,难道还找不出几个会画画的?朕要你这个礼部侍郎干什么吃的?!”
下面的人狠狠抖了一下,支支吾吾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右仆射魏显钦上前道:“陛下,臣以为,郭侍郎实属无辜。他不过一个下级,此事……还是要过问裴大人。”
略过郭影感动的脸,魏显钦一双老狐狸似的浑浊眼珠滴溜溜地转向裴伽颜。
被甩了锅的裴大人依然和颜悦色,在魏相恶狠狠的目光中对他报以优雅的微笑。
裴伽颜在朝堂之中装惯了,他以为自己这叫君子的礼貌,殊不知魏显钦在他兼任了同平章事后,对他恨得牙痒痒。这般的笑眉笑眼在落在他眼中,却是挑衅似的嬉皮笑脸。
按魏显钦的话来讲,如果杨应帝真想问责,最应当找的是裴伽颜这个礼部尚书的麻烦。众人觉着,这也是有些道理的。
可杨应帝没说话,而且看起来更生气了。
他前不久才给了裴伽颜一个同平章事的职,总不好打自己的脸。更何况现在也有不少大臣对于他的这个决议在心中埋怨不已,时刻紧紧盯着裴伽颜,想拉他下马,可这就不遂杨应帝的心意了。
至于为何要让这个后生犊子担此重任,应帝有着自己的考量。
眼看朝堂之中气压越发低沉,一侧的老丞相左仆射曹辉缓缓迈前一步,恭谨地说:“陛下息怒。外邦此举,实乃挑衅。但陛下万不可因一时之挫而乱了方寸。那外邦画师虽技艺精湛,然我朝地大物博,奇人异士众多,不妨再广诏天下画师,壮我画坊,必有能者挫其锐气。”
知应帝者,曹辉也。
这台阶给的,令在场的诸位大臣都自叹不如。
杨应帝轻轻哼了一声:“那便依曹爱卿说的办,广招画师。还有,朕的皇家画坊,养着诸多工匠,皆是用着朕的钱粮。平时只道技艺高强,如今却被一众外邦人看轻。朕责令画坊众匠,需日夜勤勉,钻研技艺。若再遇此等情形,不得再让朕和大景蒙羞。”
底下众人皆如释重负,山呼圣上英明。
说起来,这事谁本也赖不着谁,只是杨应帝丢了面子要骂一骂人而已。这个结果,就是最好的。但是,这事儿谁来办呢?
广招画师这事听起来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实则吃力又不讨好。
若是前几年,裴伽颜刚踏入朝堂那会,他必然会自请为君解忧。
但是现在,对于往自己身上揽活这种事情,他是极其不乐意做的。他觉着,自己能秉着好脾气维持住好官声,不污了自己那已逝老爹的名就是最好的了。
所以当几乎所有人都把脸歪向裴伽颜时,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用笏板挡住脸,怡然自得地站着。
杨应帝只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中暗骂这兔崽子不可教也。
为了叫他坐稳同平章事及礼部尚书两要职,杨应帝觉着得给他派点差事,虽然这有些将宝刀用来削果皮的嫌疑。
“裴爱卿,这事便交由你来办了。”
这下避无可避了,裴伽颜上前恭敬道:“臣,必不辱命。”
他不由自主想起来,上回任职的场面,也是这样不情不愿地领了命。
而后底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圣上英明。
*
薄暮冥冥时分,红霞如血,余晖洒满大地。
那日江禾一时冲动露出自己的女子身份,虽说不后悔,但也有些忧心生意会受到影响。毕竟在她看来,不少年轻姑娘是冲着她的俊俏之姿来的。
可结果却全然出乎了江禾的意料,女客们不减反增。她心中疑惑不已,便向来客打听。
原是也有不少姑娘觉着面对男画师颇不自在,不愿来作画,后来知晓她是女子后便放开了架子。还有些姑娘对于江禾女扮男装作画街头的事迹感到很是钦佩,认为她像极了话本子里的女角,有魅力极了。
这些话可叫江禾膨胀死了,作画也不觉着累了,跟打了鸡血一般。
今日更是一口气干到了斜阳西下。江禾见天色已晚,才结束了摆摊,从魁星街踩着一地残阳回到方府。
一进大门,她就察觉到了十分的不对劲。府里丫鬟小厮们皆垂首立在一旁,沉默无言。
江府一贯的风格是暴发户式的,主人是如此,对于下人也就并没有什么严厉的管束,平日府里的氛围还算轻快。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好似家里来了什么大人物。
江禾往府里走着,一路上皆是如此,搞得她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刚踏入庭院,就有一股喧闹喜气迎面而来。堂中烛火摇曳,不知道江安明是不是将府里所有的蜡烛全聚在此处点了,亮得江禾险些以为走水了。
江府全员到齐,以江安明为首一家人全挂着批发来的谄媚笑容,陪着一年轻男子围坐。
但见那男子手执一柄媚俗的美人图折扇,身着一袭紫袍,丝绸的衣料上用金线绣着繁杂的花纹。江禾忍不住想,这般衣服若是穿在旁的雅士,譬如裴伽颜那样的人身上,必定气度不凡。可穿在这个人身上,就尽显纨绔浪荡之气,全然没有半分庄重之态。
这傻缺显然就是王禹。
不用猜也知道这帮人在等谁。
江禾见此情形,心中顿生厌烦,当即决定拔腿就走。
却不想偏偏被那眼尖的崔氏瞧了个正着,忙不迭地招手示意她过去:“哎,禾儿来了,快快快!”
众目睽睽之下,江禾只得在心里暗骂一声大爷的,然后顺眉顺眼地走进厅堂。
“干什么去了你?现在才回来!”江安明低声问她,面上怒气难掩。
王禹一直在兴致缺缺地把玩着扇子,时不时瞄一眼屋内的婢女,这会听到动静,才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只这一眼,他便怔住了,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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