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学家，星际考古

　　“启明星”号目前仅有狭小的第三训练室可用。
　　撞击时的结构形变挤压了墙壁，合金板材犬牙交错的裂缝不久前才在修理机器人的努力下焊接修复。

　　舰内的人工重力发生装置仍在紧急抢修中，目前处于完全失重状态，唯一可用的设备是台还完好的靶机投放器。
　　叶辰推动自己穿过舱门，开启磁力靴以接触到地板，将她固定住。
　　“只能测测反应能力了，聊胜于无吧。”她自语，然后向灵衡发送了开启训练的指令。

　　“靶机投放程序已就绪。”灵衡的声音在训练室内响起，“启动基础反应测试。”

　　投放器无声滑开，拳头大小的金属球被弹射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撞到对面的缓冲墙壁上，陷入其中。。
　　“演示完毕，训练正式开始。” 话音刚刚落下，另一颗金属球以三倍于前的速度射出。
　　在叶辰的意识做出躲避或拦截的判断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动了。
　　右臂肌肉精确收缩，来自脊柱神经束的指令仿佛绕过了大脑皮层，手掌精准地在半空中截住了那个金属球。
　　她摊开手，金属球静静地悬浮在掌心。

　　“感觉不错。”叶辰将球置入一旁的收纳盒中，说道，“投放十个目标，随机矢量。”
　　投放器蜂巢般的舱口展开，十个金属球从不同角度同时射出。

　　叶辰的眼睛瞬间聚焦，战术辅助系统在视网膜上投影出十条不断延伸的弹道预测线。
　　时间感被拉长，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她松开磁力靴，左脚一推墙壁，身体借力在空中旋转，手脚并用，精巧地控制角动量与发力，零点八秒内依次接触并停下了所有靶球。
　　她稳住身形，重新用磁力靴固定在地板上。
　　“生理负荷：低，心率：70，肌肉未见疲劳迹象。”灵衡报告。

　　“完全超越自然状态的反应与瞬时爆发力，不愧是特殊型号的植入体。“ 叶辰赞叹道，她能感受到肌肉深处那股被精确调控的力量。

　　“接下来，试试射击。” 她向一旁的武器系统发出指令。
　　机械臂递来的训练用仿高斯手枪，叶辰接过，看了看枪口位置上的激光头：“激光玩具枪，不过在船里也只能用这个了。“

　　“动态目标测试启动，力学模拟反馈开启。”
　　投放器射出一个碟形靶机。
　　叶辰抬手，射击。
　　模拟的后坐力被精确地抵消，激光束精准地命中靶机中心，代表得分的红灯闪烁一次。

　　靶机开始进行复杂的规避机动，在狭小的空间内飞旋着。
　　叶辰的视线锁定了它，她的每块肌肉都在战斗反射模块的辅助下进行着最优化的微调。
　　不断开火，计分红灯的闪烁几乎成为常亮。
　　十秒后，测试结束，靶机缓缓飞回测试器。

　　“反应速度提升312%，神经传导速率提升389%……”灵衡用一串数据总结了这次测试。
　　“超乎想象，从没有觉得打动态靶这么轻松过，我的时感完全改变了。”叶辰放下枪，然回味着之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叶辰的新植入体让她对自身的运动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但她清楚，任务的关键，并非这具被强化的躯体。
　　“接下来，试试我最期待的测试。”叶辰在意识中说道， “灵衡，投放一号样本。”

　　储物格滑开，一块黯淡扭曲的金属片被机械臂推出。
　　它曾是某艘先驱者舰船的外装甲，早已熔毁，如今只是块冰冷的残骸。
　　叶辰缓缓靠近，伸出手，指尖距离样本仅几厘米。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试图复现那种独特的“共鸣”。

　　一秒，两秒……十秒。
　　什么都没有。

　　“无反应。”叶辰睁开眼，并不意外。
　　这是她过去二十几年人生的常态。
　　作为一名考古爱好者，她接触过不少先驱者遗物，大多数时候，军方和研究所回收的都是这种残骸，它们只是拥有奇异物理特性的材料，而她从未感受到过任何异样。

　　她希望搞明白前些日子在解读特殊存储器时的那种“共鸣”，以为之后的行动增添更多的希望。

　　“投放二号样本。” 机械臂收回装甲残片，推出了一个更复杂的装置——边长约半米的立方体，表面布满了水晶蚀刻的精密线路。
　　“样本BXZ-11，晶体蚀刻器。”灵衡标注。

　　这一次，依旧是几乎毫无感受，在使用植入体参数尝试强迫自己那日的状态后，叶辰仅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如幻觉般的“回响”。
　　她似乎瞥见一眼高能粒子束在水晶晶格中雕刻的景象，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更无法交互。
　　“我有了一些模糊的感受？灵衡，分析植入体数据。”
　　“数据未见异常。”

　　“好吧，那试试下一个，我还从未接触过如此高密级的东西呢。”
　　叶辰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储物格上。

　　“投放三号样本。”
　　那是一台“织行者”，许多遗迹的基础维护单位，外形如同象牙白色的三叶虫。
　　它被回收时系统完好，只是处于完全的休眠状态。
　　这种高度智能化的自律单位极为罕见，通常被严格保管在最高安全等级的实验室中，若非这次紧急任务，叶辰绝无可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它。

　　当“织行者”被推到她面前时，一切都变了。
　　叶辰脑中开始轻微的嗡鸣。
　　“检测到未受控情绪反应，建议寻求心理帮助。“植入体的警报在视野的坐下方闪烁着。
　　即使它尚未激活，就已经在那里开始搅动她的感知。
　　“果然如我之前所料，只有在遇到足够智能化的设备才会有反应。”叶辰自语。

　　“灵衡，”她轻轻说出声来，“准备记录精神负荷数据，我要尝试激活它。”
　　“警告：根据推演，操作可能导致的精神损伤。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电子音中仿佛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急切。
　　“那还能怎么办呢……记得紧急时启动植入体的认知过滤和情感压制。”

　　叶辰闭上眼睛，主动将自己的意识延伸出去。
　　【开启】
　　仿照曾经操控记录装置的情景，她这么想着，整个世界在她脑中炸开。
　　【待机……节点██离线……██休眠……】
　　【查询██网络……查询██网络……】
　　【错误……错误：网络超时……重试……重试……】
　　【错误：██不匹配】
　　属于机器的冰冷执拗逻辑直刺入她的意识，无法阻止的眩晕感涌了上来。
　　无法解明的未知情感几乎占据了叶辰的全部思维，极致的孤寂翻涌着。
　　强烈的共情让她心脏骤缩，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渗出。
　　剧痛从太阳穴传来，鼻腔内一阵温热，暗红色的血珠从她鼻孔中飘出，与泪珠混杂在一起，在她面前缓缓旋转。

　　“紧急警报：认知过载！情感压制已开启！认知过滤开启中！”
　　灵衡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但它带来的改变却是即刻的。
　　首先是情感。
　　叶辰感到一种绝对理智强行压制了所有多余的感受。
　　内源激素调节模块开始工作，她得以轻微地回过神来。

　　紧接着，认知过滤模块启动。
　　来自远古机械的信息风暴被瞬间截断。它不再直接冲击叶辰的大脑，而是被导向了一个新的处理中枢——灵衡。

　　混乱消失了。
　　经由灵衡翻译后的结构化信息流，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意识中：
　　【设备状态：低功耗休眠】
　　【最终指令：等待中央网络唤醒】
　　【网络状态：已失联未知时间】
　　【硬件诊断：完好】

　　疼痛迅速消退。
　　叶辰睁开眼，看着面前漂浮的血珠和泪珠，大口地喘息。
　　她终于理解了这一切，试探着发出指令。“织行者“的外壳上白光闪烁一瞬，随即熄灭。
　　“新的回传信息：能源不足。”灵衡回复道。

　　“检测到大脑皮层出现轻微损伤，神经递质水平异常。医疗纳米机械已开始修复。”灵衡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原来，我真的能够操控这些机械……”叶辰有些失神，惊讶在意识中回荡着。
　　“那我……又是什么呢……”她自语，突然对此前的所有人生经历都产生了一瞬的怀疑。

　　而后，似乎是植入体的工作仍在继续，这些情感被快速抛之脑后。
　　至少，对于接下来的探索，我们有了一重保险，叶辰这样想道。

　　……

　　潜入卡戎的计划在参谋们十八个小时的反复修订之后，得到了最终的确认。
　　决定“启明星”号命运的会议，在临时改造的工程甲板上召开了。
　　这里原本是停放维修机器人和备用零件的仓库，现在被清理出了一片空间，空气中，机油和金属的锈味挥之不去。

　　陈月晴舰长在全息投影前，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制服，额头上的伤口被淡色的新生皮肤覆盖。影幕上，正显示着“启明星”号那份令人绝望的损伤报告。

　　“……水培和循环舱段彻底报废了，食物和氧气最多还能支持四十三天。能源储备在维持最低限度生命保障的前提下，可以支撑九十天。常规通讯系统已修复，但我们不敢使用，任何主动信号都可能引来敌人的巡逻队，我们必须彻底保持静默状态。”一名后勤官宣读着数据，声音干涩。

　　“工程部尝试修复曲速引擎的努力已经失败。核心熔毁不可逆转，我们甚至无法将它从船体里安全地取出来。”新任的轮机长脸上透着深深的无力。

　　“医疗区人满为患，重伤员的死亡率在攀升。我们缺少血液、特效药，还有足够的手术机器人……”医疗官深情严肃，压抑着不让神色过于难看。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方案，即便冒再大风险。”舰长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会场的一个角落。

　　“叶辰。”她叫出了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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