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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
与周子敬交往的消息,如同给姜丽娜穿上了一件无形却光芒万丈的华服。
一夜之间,她在校园里的存在感达到了顶峰。
走在路上,收获的不再仅仅是男生欣赏或女生羡慕的目光,更多了一种掺杂着敬畏与讨好的注视。
甚至一些平时对她爱答不理的家境优渥的同学,也开始主动与她打招呼,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张晓雯更是成了她的头号宣传官,每天不遗余力地向所有好奇的人描绘着那场“极致浪漫”的告白,尽管她所知有限,却足以凭借想象将细节填充得天花乱坠。
姜丽娜默认了这种宣扬,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追求的吗?
周子敬开始更频繁地约她,出入的场所愈发高端私密,是姜丽娜过去只在财经杂志或影视剧里见过的浮光掠影。
会员制的顶层餐厅,需要验资才能进入的私人俱乐部,或是某个只对特定圈子开放的设计师工作室。
他送她的礼物也升级了,不再是带有试探意味的小众饰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奢侈品。
一只限量款的腕表,一条镶嵌着细小钻石的项链,一件价格标签能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大衣。
他送得随意,仿佛只是顺手买下的小玩意儿,姜丽娜每次接过时,手心却都沁出细汗,既有拥有梦寐以求之物的狂喜,也有被这些昂贵物件压得喘不过气的惶恐。
然而,伴随着这些“甜蜜”而来的,是日益沉重的名为要求的“砒霜”。
周子敬对她的一切,开始表现出苛刻的规范。
第一次冲突发生在一家需要正装出席的米其林餐厅,姜丽娜穿了一条自认为足够得体的黑色小礼裙,是父母送她的毕业礼物,花了不少钱。
但周子敬看到她时,眉头明显地蹙了一下。
“以后这种场合不要穿过季的款式,料子也差了点。”他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姜丽娜勉强维持的体面,“明天我带你去几个地方重新置办一些。”
姜丽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股热气涌上脸颊,是羞窘,也是愤怒,这条裙子是父母精挑细选送出的礼物,在他眼里却如此不堪,那她这个人呢?
类似的事情接踵而至。
他会点评她点的餐:“这道前菜味道太冲,会破坏味蕾对主菜的感知。”仿佛她连选择食物的资格都没有。
他会纠正她握红酒杯的姿势:“手指不要碰到杯壁,影响酒温,也不雅观。”
他甚至会在她和侍者或他朋友交谈时突然插话,“温和”的替她修正某个他认为不够精准或者用词不够高级的表达。
每一次,他的态度都算不上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教导的姿态,但那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像细密的砂纸,反复打磨着姜丽娜的自尊。
她开始害怕与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害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会引来他那种看似随意实则伤人的“纠正”。
她仿佛成了一个需要被重新塑造的物件,必须严格按照他设定的标准和审美来打磨抛光,才能勉强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一次,他带她去一个极其私人的画廊开幕酒会,到场的人非富即贵,谈吐间是她完全插不上话的资本运作与艺术投资。
姜丽娜尽力保持着微笑,跟在周子敬身边,听着他与别人侃侃而谈,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一样格格不入。
中间她试图对一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表达一点自己的看法,刚说了两句,周子敬便淡淡地打断她,对那位画廊主人笑道:“她还在上学,对这些理解还浅。”随即,他便将话题引向了画作的金融属性。
那一刻,姜丽娜感觉自己像个被家长代为道歉的小孩,所有试图展现的自我都被轻描淡写地否定和覆盖了。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只能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眼底的难堪。
酒会结束后,在回程的车上周子敬似乎心情不错,甚至难得地夸了她一句:“今天这条裙子选得不错,丝绸的质感很适合你。”
若在平时,姜丽娜会为此欣喜,但此刻,这句夸奖听在她耳里却变了味道,仿佛她所有的价值只在于这条符合他审美的裙子,而她这个人本身的思想、感受,都是无关紧要甚至需要被修正的。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这份令人艳羡的风光背后如履薄冰的压抑。
她像一只被豢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主人给予丰富的食水和华丽的牢笼,却剥夺了她鸣叫的自由,甚至规定了她梳理羽毛的姿势。
那些昂贵的礼物不再是甜蜜的证明,而成了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必须时刻保持“配得上”的状态。
周子敬的“爱”,更像是一种占有和改造,她得到了进入云端的门票,却发现云端之上规则严苛,她必须时刻警惕才能勉强站立。
回到宿舍,卸下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衣裙,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手机屏幕上,班级群里还在热闹地讨论着某个功课,李志远在群里发了一份他整理好的复习资料,@了全体成员,态度一如既往的朴实诚恳。
那个简单到甚至有些粗糙的世界,此刻对她来说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自己强行掐灭了,她已经走上了这条通往云端的路,哪怕路上布满荆棘,哪怕需要戴上沉重的假面,她也只能走下去。
她拿起那件周子敬夸过的丝绸裙子,小心翼翼地挂进衣柜的最里层,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她必须背负的、华丽而沉重的壳。
甜蜜是真实的,但砒霜的滋味也已悄然渗入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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