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说话

　　“喂，哥你在哪呢？”

　　站在热闹的酒店大堂，杜依灵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赵毅的身影，手机那端声音嘈杂，她根本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

　　正满头雾水时，她面前站了个人，来人是个女生，穿着宽松的阔腿裤，上身是一件格子衬衫，面上略施粉黛，很是清秀。

　　女生似乎在往她身后看，杜依灵转头，这才发现自己挡在了新郎新娘的海报前面，赶紧往别处走了几步。

　　“小灵，我马上到大堂了，你先在那等着。”

　　今天是徐如茵和赵勤的婚礼，赵勤是杜依灵的表弟，也是赵毅的亲弟弟，在婚礼开始前，赵毅找上杜依灵干了件别的事。

　　刚从看守所出来，杜依灵就马不停蹄来参加婚礼，因为包间内人多口杂，两人约在了大堂见面。

　　又等了一会，赵毅才匆匆赶来，拉着杜依灵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迫不及待道：“怎么样？”

　　“跟你想的差不多，那个陶星光，身上的衣灵少说也有了十年，他那个弟弟跟这个衣灵的产生应该脱不了干系。”

　　赵毅眉头微蹙，叹了口气，“专家说他有精神病，之后恐怕只能呆在看守所过日子了，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他能这样痛下杀心。”

　　“是啊，世事无常，”杜依灵转头看了眼刚刚站的地方，那个女生已经不在原地，于是她又转了回来，“我们进去吧，婚礼快开始了。”

　　宴席上座位已经快坐满，赵毅留了一个在前头的位置给杜依灵，但她懒得应付亲戚，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坐下后才发现旁边正是在大堂碰见的那个女生。

　　杜依灵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女生，主要是因为她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不甘，悲哀，不像是亲戚，倒像是婚礼主人公的前任。

　　在脑海中搜索一圈，杜依灵并不记得赵勤有前任，新娘子似乎还是他的初恋，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女生，心中愈发不解。

　　好在婚礼进行的十分顺利，直到新人来到杜依灵这桌开始敬酒。

　　几个伴娘伴郎往众人杯中添酒或者饮料，桌上的人纷纷起身说着吉利话，唯有一人安坐原位。

　　“李如簇，我大喜日子你不恭喜我吗？”

　　杜依灵瞥了眼新娘子，又瞥了眼李如簇，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怪异。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如簇站了起来，深深看了新娘子一眼，平静道：“新婚快乐。”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两位新人敬酒的节奏，他们很快走向了下一桌，可李如簇却没有再坐下。

　　随手放下杯子，她转身走出了包间。

　　杜依灵看着她走出去，转头问桌上一个赵勤的老同学，“这个女生你认识吗”

　　老同学茫然摇头，“不认识啊，我跟赵毅认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那个女生，应该是女方那边的亲友吧，感觉她好像不是很乐意祝福他们。”

　　一直到宴席散场，李如簇都没有再回来，倒是徐如茵特意来了这一桌，只是在看到那个空座位后眼里闪过一瞬的失落。

　　作为男方这边的亲戚，杜依灵还要跟着众人去家里吃晚饭，饭后她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块坐在院子里看烟花。

　　小姑娘是姨妈那边的孩子，其他大人都在客厅聊天，看烟花的多是小孩子，还有像她一样带小孩子的大人。

　　晚上的风带着凉意，小姑娘说冷，又不肯回客厅，杜依灵只好找主人家借外套，新郎家里几乎都是男丁，没有小姑娘能穿的外套，几经波折，最后还是新娘子的母亲拿着几件薄外套走出来。

　　看到外套后，杜依灵眼睛都瞪圆了，里面有件衬衫跟李如簇今天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触到衬衫的一瞬间，她更加惊讶了，那上面有衣灵，只是灵力极其微弱，显然已经快要消散了。

　　拿了件别的外套，给小姑娘穿上衣服后，杜依灵抱着其他几件外套听新娘子的母亲说话。

　　“这些衣服还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如茵说让我把这些衣服丢了，我看着每一件都那么干净，又没有破，就给带过来了，这不派上用场了。”

　　杜依灵若有所思，“阿姨，我进去上个厕所，顺便把多的衣服拿进去，您能帮我看着小琳吗？”

　　“行啊，你去吧，这有我照看着呢。”

　　拿着衣服，杜依灵没有进房子，而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件格子衬衫。

　　检查过之后，她更加惊讶了，这件衣服上的衣灵是被幸福唤醒的。

　　衣灵能被强烈的情绪唤醒，但往往多是消极的情绪，而这件衣服上的衣灵，是因为浓烈的幸福而苏醒的。

　　“杜小姐。”

　　杜依灵迅速回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人，那人穿着一身红裙，妆容精致，脸上却没有笑意。

　　“我无意间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杜小姐的职业，那件衣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定了定神，杜依灵冷静道：“你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情侣吗？”

　　徐如茵笑了笑，“我和她，从前是朋友，后面是情侣，以后是陌生人。”

　　杜依灵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别人的婚姻，是别人的选择，与她无关，这件衣服上的衣灵不会害人，而且即将消散，她没必要再多管闲事。

　　把衣服递过去，杜依灵神色如常，“多谢徐小姐的衣服，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听说衣灵会被情绪唤醒，能告诉我这件衣服是被什么情绪……”

　　“幸福，”杜依灵打断了她的话，语速很快，“它是被幸福唤醒的，不过很快就要消失了。”

　　徐如茵没有再出声，直到杜依灵离开后很久，角落里才出现极低的哭声，低得刚溢出口就消散在了黑暗中。

　　杜依灵今天心情并不好，在宴席上看到了很久没见的杜父，因为上次中毒的事情，她很久没有主动跟他联系，今天见了面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在和徐如茵交流过后，她便先行离开了赵家。

　　赵家门前的停车位不多，杜依灵只好把车停在了靠近酒店那一块地方，步行过去的时候，她无意间瞥见一个身影，熟悉又陌生，独自蹲在马路边上。

　　又走近几步，杜依灵看清了，那人是李如簇。

　　她不想多管闲事，悄无声息想从李如簇身后经过，却不小心听见了一声啜泣，跟看到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挠心。

　　杜依灵默默叹了口气，站在她旁边，“那么晚了，你在这干嘛呢？”

　　听见声音，李如簇胡乱抹了把脸，抬头看她，看清来人后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迟疑开口：“你是？”

　　“今天婚礼，我坐你旁边。”

　　李如簇依旧没想起来，但她点点头，继续垂下脑袋扮木头人。

　　“已经很晚了，需要送你回家吗？”

　　“不用，”李如簇固执地摇头，声音清脆，“徐如茵会来接我的。”

　　闻言，杜依灵一愣，不由蹲下身查看情况，这一靠近才发现李如簇满身酒气，明显是喝醉了犯迷糊呢。

　　这下杜依灵想走也走不了了，放着一个喝醉的女生在路边，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她晃晃李如簇的肩，耐心问她：“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

　　李如簇反应很大，声音也有些尖锐，“不要你送，我要等人！”

　　人是徐如茵请来的，可徐如茵正在家招呼客人，如何能出的来，杜依灵只觉得十分头疼。

　　之后的十分钟里，李如簇先是哭了一阵，然后又是碎碎念一阵，最后闹着要给徐如茵打电话，可掏出手机看了半天，又默默放了回去。

　　杜依灵顿悟，李如簇应该是有一点清醒的，只是借着酒劲发酒疯，而她只是恰好成了发酒疯的对象。

　　“你不回家是吧？那我走了。”

　　说着，杜依灵起身就要走，李如簇果然扒拉住她的腿，声音低落，“回家，麻烦你送我回家。”

　　把李如簇送到家门口后，杜依灵才放下心离开，只是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开始倾诉。

　　“我跟徐如茵之前感情很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毕业之后和她住在一起，她父母不会同意，但我不在乎，只要她和我一起就好……”

　　李如簇神情脆弱，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眼里有泪花，杜依灵有些不忍，开口劝她：“都结束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为什么非要我去婚礼，为什么非要我祝福他们，为什么？明明我和她才应该是婚礼的主人公……”

　　为什么吗？杜依灵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徐如茵在这里，或许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吧。

　　在杜依灵走后，李如簇打开了手机，娴熟地点进徐如茵的朋友圈，她新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个红色的囍字，看着格外喜庆。

　　但她的配文却不那么和谐：与幸福失之交臂。

　　没有人点赞，也没有人评论，李如簇有一种预感，或许这条朋友圈是仅她可见。

　　她们曾经讨论过幸福的定义，徐如茵说，幸福是活着，是快乐地活着，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快乐地活着。

　　她说，幸福是徐如茵。

　　失去徐如茵，从此失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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