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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或许是人上了年纪觉少,周韵起得很早,八点左右厨房就传来声响。
慕华年的卧室紧邻厨房,他睡眠很轻,几乎在电磁炉发出“嗡嗡”声的同时就睁开眼。他低头,庄迭窝在他身上,嘴唇微张着呼吸,睫毛在颤抖,整个人跟随着他的胸口一同起伏。
记得昨夜入睡前,某人还信誓旦旦要划清界限,如今他成了过江的霸王,在慕华年身上安营扎寨。
慕华年笑了一声,庄迭皱了皱眉但没有醒,他将压在庄迭身下的胳膊缓缓抽出来,眼前的人更不安地哼哼了两声。
“睡。”
慕华年犹豫了一下用掌心轻拍庄迭后背,将自己的枕头塞进他怀里。床上的人没有发现异常,只是将枕头抱得更紧。
有时候看到这样的庄迭,慕华年也会问自己,他当时为什么会走得那么决绝,好像真的不喜欢了一样。
结果当然是无果。
“妈,你不用收拾,昨天我买了一些水果和面包,路上他饿了先垫垫,进城区我会给他找地方吃饭的。”
周韵将刚炸好的油饼分装成三袋,每个小包装了三个,她看了一眼慕华年,又望向卧室方向,说:“我看你们两个人不是挺好的吗?”
慕华年眼神飘忽,笑着接过东西。周韵走到卧室门前轻轻带上门,带着人往客厅里走。
“昨天小庄问我,你走不走回头路。”
慕华年倒水的动作微滞,“您怎么说的?”
“我说你没走过。”
慕华年把杯子递给周韵,有片刻出神,“妈,不用说这些了。我带他玩玩,他还是要回荷兰,我还是要回江城,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了。”
“慕华年?”
客厅里的两个人停止交谈,慕华年循声望去。庄迭换了衣服,套着他自己的毛衣,头发随意扎着,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慕华年眼神软了几分,“这呢,”他走上前挡住庄迭,低声耳语,“怎么换衣服了?”
“起来发现袖子上有口水。”庄迭小声答着,笑得心虚。
慕华年神色稍霁,“我睡衣上也有呢。”
周韵在不远处皱眉:“起了就抓紧时间走吧。”
庄迭笑着应了声“好”,没走两步,被慕华年抓住肩膀,塞回了房间里。
“干嘛,我要洗漱。”庄迭的尾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娇。
慕华年转身避开视线,蹲下翻找行李,说:“把衣服换了。”
“嗯?”
庄迭低头打量了自己一圈,身上的毛衣是绒料子,贴身穿很舒服,裤子是慕华年的格子裤,他穿也刚也合适,他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慕华年没说话,指尖轻点自己锁骨。
其实不止那里。庄迭身上的毛衣的领口很大,慕华年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怎么了?”庄迭凑过去要看。
慕华年退了一步,“你。”
“我怎么了?”
此刻慕华年才恍然,卧室门外就有立镜,以庄迭的性格,他不会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错误。
“好看吗?”庄迭呼吸逼近,胸口的红痕像一朵绽放的花。
“好看。”
回答的语句从心而轻缓。庄迭果然什么都知道。
慕华年嘴角微微勾起,不再回避庄迭目光。他的眼睛蒙着雾气,不知不觉浸湿了庄迭,这次换庄迭先扭过头。
慕华年发现了,他这次回来后根本不敢看自己。
慕华年越过庄迭去拉门,庄迭却先抵住门板。
“不想换就穿着,走吧。”
“你在紧张什么?”
此刻的庄迭像极了当初在酒吧无理取闹的样子,他娇蛮得毫无道理,却没有一丝胆怯,这才是旁人眼里的庄迭。
慕华年也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放在从前他们做过更过分的,可那是从前了。
实际上庄迭回来后的每一次逾矩,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躲,可对面站着的偏偏是庄迭,慕华年在他面前说不出一个不字。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奇怪吗?”
被庄迭这么一问,慕华年微微低头看他,说:“你跟我回来就已经很奇怪了。”
“但你没阻止我。”
“怎么阻止?”慕华年声音里没有笑意,“庄迭,滚。”
“像这样吗?”
“庄迭,我只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两个人磨蹭什么呢!我在楼下等了半小时了!再不出发留下吃午饭好了。”
门锁弹开,慕孝文一嗓子喊破沉寂。他清晨洗了车,办了加油卡塞进遮阳板,烟瘾犯时摸索车夹层,险些抽了庄迭那盒烟。
“年纪轻轻就拖拖拉拉,”他换上鞋,声音带着不满,“时间观念都到哪去了?”
慕孝文环顾四周,只见周韵一个人在客厅坐着,他正要开口,对方竖起食指抵住嘴唇。
“吵起来了?”
周韵摇头,小声回答:“进了卧室半天没动静。”
慕孝文瞥向墙上的时钟,9;52,比计划晚了二十二分钟,这不像慕华年会做的事情。
“小年?”慕孝文皱着眉过去,站在卧室门口问,“还有要准备的吗?”
门从里面拉开,两个人肩并肩站着。庄迭换了一件黑色高领打底,将细长的脖颈遮了大半,他笑着摇头,说:“没事,找剃须刀耽误了。这就出发。”说完礼貌地向二老道别,若无其事地在玄关换好鞋直接拿着自己的行李箱下了楼。
二老看得出端倪,但庄迭走了,他们从慕华年这更别想问出个所以然。
关门前周韵扯住慕华年的背包带子,朝庄迭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照顾好自己。”
慕华年拍了拍周韵的手,什么也没说。
年还没过完,高速路上没什么过往车辆,西北的公路笔直悠长,可惜西北的冬天真算不得什么好时节。
年前下的雪还没融化,道路上只有车行道蜿蜒着两条黑色的痕迹,路两旁是千篇一律的荒芜。这样的景象会将时间拉长,让每分每秒流逝的毫无征兆。
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到庄迭的心情,慕华年固执,他自己也没好多少,但终究他理亏,他连反驳都没有气势。
上车后慕华年开车,他就不时侧目,只是对方永远目视前路。
庄迭沉默地坐着,慢慢将目光从慕华年转向窗外,盯着雪景久了人难免会发呆。
这是一场看似没有终点的旅行,只是哪一天他把话说出口了,他们就将会和这场旅行一同结束。
庄迭回过神,强迫自己遏止思绪,他低头看到了那半盒烟,正要去拿——
“别在车里抽。”
“我不抽,看看。”
庄迭把烟盒拿在手里,里面的烟一根没少,他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他还是不喜欢这股味道,却不得不承认,通过去做一件不喜欢的事,可以短暂消除掉他的焦虑。
这算自虐吗?庄迭笑着把烟装回了烟盒。
车开上国道,路上的人越发少,慕华年单手去拿侧边的墨镜。
出发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晚了半小时,太阳起来,映照在雪面上刺得他眼睛疼。只是预料中的墨镜换了地方,大概是洗车的时候被人收到了夹层。
慕华年摸了个空,不得不皱着眉试图降低光照带来的眩晕感。
“戴我的行吗?”话问得客气,可庄迭已经把墨镜递过来了,“一人开半天,中午到加油站换手。”
慕华年没有质疑。虽然在他的印象中庄迭并没有国内的驾照,但既然说了,估计又是自己错过的瞬间,他不想自讨没趣。
“谢谢。”
慕华年单手戴好墨镜,庄迭又忍不住转头去看。
刚刚夹在他指间的鼻托,此刻停留在慕华年高挺的鼻梁上,像两只暂时停靠的小鸟。
不知道是不是庄迭的错觉,这次旅行慕华年格外随性,车速始终卡在安全速度内,不急不缓,两个人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今天不走了,住敦煌。”
慕华年将车停在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店门口,庄迭“嗯”了一声跟着下去。
两个人各上了趟洗手间,又下楼开车去吃饭,庄迭自然而然拉开了主驾驶的位置,慕华年坐定后看到他戴着墨镜,用手指摸索着镜框。
“脏了?”慕华年随意开口。
庄迭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会,直到自己满意,才回答:“没,就是觉得我戴着怎么没你好看。”
“咔哒——”安全扣落锁,慕华年的轻笑声隐藏其中,庄迭没有察觉,自顾自发动车按定位开。
换了位置,两个人的状态也发生了对调,不过这次驾驶位上的人在频繁感受到目光后不禁发问:“之前怕我做的饭有毒,现在怕我开的车有问题。这么不放心,你怎么敢让我一个人回荷兰的?”
慕华年不回答,收回目光盯着前方,庄迭嘴角勾着笑,继续说:“驾照是当时回国背着你偷偷学的,想着买辆车送你上下班。”
庄迭刻意吞掉了后半句,不过后来没来得及实现。
慕华年轻应一声,偏头避开视线,“专心开车。”
两个人最后选择了一家当地比较出名的驴肉黄面馆子。
面上来,庄迭左顾右盼看隔壁桌在那些瓶瓶罐罐里调配料,他盯着眼前的面有些犹豫。慕华年打开韭菜花挖了一勺,递过来,问:“我帮你调?”
“嗯。”庄迭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他一个人出门,他早就直接张嘴问隔壁桌的大哥怎么吃才正宗了,可这不是跟着慕华年出来吗?
“吃得惯吗?”
庄迭嚼着面点头,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萧玲。
萧玲是典型的江南胃口,为数不多几次做面食还是甜口的,庄迭不喜欢,萧玲就做得更少了。
想到这,庄迭突然有些鼻酸。
“怎么了,辣吗?”慕华年推过面汤。
庄迭抿了一口,摇头道:“想到我妈了。”
慕华年抬头看他,庄迭笑着继续说:“就是觉得她这个人很难用好坏评价,尤其以我的立场来说。我不喜欢她做的面,她就几乎没有再吃过面。”
“可能就是不合适吧,”慕华年了然,他抬手又往碗里倒了些醋,“关系这种东西,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强求不了。”
庄迭眉头微皱,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又找到了让慕华年借题发挥的话题,却听他说:“尤其是母子这种既定关系。”
哦,他说的关系是母子关系。庄迭不经意点头,继续低头吃面。
两个人吃完再次启程,庄迭开始开着车在这座陌生又空旷的小城随意逛游。
其实以他的工作来说,汽车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东西,可爱好变成工作之后,每一次坐上驾驶位就意味压力。
自从庄迭退役后,他基本没有再这样自由开过车。
“我们晚上去鸣沙山吗?”
“对。”
慕华年翻着手机,庄迭瞥见一张Excel,说:“我以为你没做计划。”
慕华年动作没停,继续翻阅后续的安排,“不做计划我出不了门。虽然计划大多会被打乱。”
“那为什么还要定?”
慕华年顿了顿,关掉手机抬起头看窗外,“我不知道。”
这句话不是慕华年故意要噎他,他只是害怕计划外的失控,不过后来他觉得自己是享受这种被打乱的感觉。
庄迭却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怕再引出什么让自己畏惧的东西。
可是这太奇怪了,他们明明爱过一次了,怎么会这么陌生?
陌生到让庄迭错以为,慕华年曾经答应自己的表白这件事,是自己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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