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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客
走过萧索的长廊,两侧是随风而舞的枯叶。正直当午的太阳却躲在一片朦胧乌云的背后,未能将人间照亮。
玄隐原本疾步,却忽有一丝不安自心中涌起,他猛地驻足,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供经阁。
“师兄,怎么了?”玄真问道。
“今日来的,会是谁?”他喃喃问道。
玄真一愣,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还能是谁,无非是人。”
玄隐未语。
自然是人,但人与人也是不同的。天子与庶民不同,太子与皇子不同,活人与死人不同。人与人怎么能是一样的呢?
踌躇片刻,他道:“嗯,先去看看吧。”
他复又前行,一气呵成走到供经阁门前。
供经阁的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他微微蹙眉,将手放在门上,猛地推开门。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将他狠推进门内,继而从屋外将门关上,并用繁重的锁从外面将门死死锁住。
“师兄,师兄唔……”玄真的声音由近至远,直到完全消失。
玄隐当下一惊,迅速走到藏经柜前,从最下格里抽出一把剑。
宝剑出鞘,光影四溅,铮鸣作响。
但手执着剑转身面向整个供经阁,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寂静的房内,只有及地的长幡,和垒起成山的经书。
经书丛丛,与长幡一起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不敢松懈,紧握着剑,屏住呼吸,缓步向前,每踏出一步,都要凝神细听。
绕过了最后一丛书山,他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他眉头微蹙,身体瞬间紧绷,健硕的臂膀上,青筋微突,握着剑的手,也坚硬如石。
一个侧身,他绕过书山来到角落,将剑直指着声音的源头。
但,角落里,并非他所想的,是个无处遁逃的杀手。那里只有一个麻袋。
麻袋在动,显然里面装着人。
他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用剑挑开麻袋上的绳子。
麻袋坍落,从里面露出了一个被蒙住眼,堵住嘴,捆住手脚的少女。
少女发髻凌乱,身上只穿了一件嫩粉色的诃子。晚秋天寒,供经阁里又常年无光,她因此冻得肌肤泛红,浑身颤抖。
“这……”
玄隐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但到了跟前,却又不知所措。
他虽已十五六岁,平日里也从玄真那里知道了些男女之事,但到底自小在寺庙里长大,从未真正与女子有过接触。而且眼前的少女,这样衣衫不整,叫他如何能碰?
少女察觉到他的到来,蜷起身子吓得哆嗦。
玄隐想要拿掉她嘴里的布,问一问她是谁,但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起身往大门走去,才走两步,忽见从窗外闪过一个人影。他以为是师弟,当下也有些慌张,因此不曾多想便喊道:“玄真,快叫师父来!”
窗外的人轻笑了一声,不一会儿便绕到了门前。
玄隐看着人影挪动,再一次警惕起来,手握着剑,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将锁取下,打开了门。
随着门打开,那个人轻声说:“小师父,你喊玄真做什么?有这样好的事情,难道不该关上门来自己享用?喊上兄弟来,就没那么有趣了。”
稍顿,又略带戏谑地问:“还是说,小师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门完全打开了。
在玄隐面前出现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少年。
少年年不过弱冠,仪表堂堂,剑眉星目,长发用玛瑙玉冠束起,身穿一袭镶金边玄衣,上有银丝红线交错绣鹤舞祥云。这绝非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衣服。
难道,他就是师父所说的,不是普通人的人吗?
玄隐不敢轻举妄动,若他果真不是普通人,不慎伤到,必会惹来事端,他因此将剑收到了背后。
他深吸一口气,淡然问道:“你是……”
“在下李……”话到嘴边,少年忽然哑言,片刻后才又说道,“在下李二,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找你。”
有风乍起,从他的身后吹进,撩起他的长衫,也吹动了垂地的幡。
他们相对站着,许久无人言语。
玄隐觉得,少年的身上,有一种熟悉感,好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可自他的双眸里射出的杀气,又让他觉得他是极其危险的。
他的手,又一次握紧了剑。
“你来找我……”玄隐顿了顿,“你家主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年笑了笑,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随即进来两个人,一个八尺的大汉,一个精干的武师,动作利落地依次点亮了供经阁里所有的烛灯。
世界一下就亮了。
可风吹烛灯,杂影绰绰,又让这个世界变得迷蒙不清。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与玄隐师父单独聊聊。”少年对着刚刚进来的两个人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八尺大汉走到少年身边,低声道:“主人,你单独与他在一起,太危险了!还是让我们在这里陪着吧。”
少年冷瞥他一眼,淡淡道:“哪里危险了?玄隐小师父乃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以善为本,不会害人,你们没读过佛经吗?”
顿了顿,忽然嘴角扬起一抹笑,又意味深长地说:“而且这间屋子里,除了我和他,好像还有别人在吧!”
他说着大笑了两声,背着手走到角落。
那个少女,听闻有人靠近,呜咽着往墙角挪动。可这样的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少年拽住她的胳膊,狠狠将她拎出麻袋,半拽半拉,扔在了玄隐面前。
玄隐见罢,面色惨白,垂眼后退了两步。
倒是八尺大汉和武师两人,盯着少女看直了眼。毕竟这女子实在生得漂亮,而且此刻又半裸着身子,娇小可爱,香艳欲滴。
少年冷笑了一声,抬起眼看向他们,幽幽问道:“封师进,张师政,你们两个,要站在这里看多久?”
二人一愣,连忙低头道:“我们这就出去!”
说着转身快步离开,出门后还不忘把门关上。
*
屋子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当然还有这个跪坐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少女。
少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斜倚在椅背上,支肘轻笑,道:“玄隐小师父,这是昨晚我们从街上抓到的女人,我见她花容月貌,甚是讨喜,便想着远来到此也没给你带什么见面礼,就将她送给你好了。”
“……”玄隐低头不语。
少年见罢又轻佻地问:“你该不会没碰过女人吧,是不会,还是不喜欢这种?”
玄隐轻叹一声,说:“把她放了吧。来找我做事,不需要送礼。给寺庙捐点香火钱就够了。”
“嗯?是吗?”少年轻应了一声,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玄隐小师父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不近女色吗?实话说,我不相信,我只知道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好色的。这女子,我若是将她与你同关一间屋子里三天?五天?十天?一个月?不知你能坚持多久!”
玄隐微微皱眉,抬眸看向他,目光清冷:“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要走了。”他说着便要走。
少年看着他的身影,眯起眼。直到他走到了门边,他才终于沉声说:“我们主子想请你帮忙做事。”
“你们主子,”玄隐淡笑了一声,侧脸问道,“是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
沉默片刻,玄隐道:“你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他将剑收回剑鞘,立在墙边,又取了张椅子放在他的对面,然后坐下,平视着他,冷冷问:“你的主子想要谁死?”
少年挑了挑眉,笑问道:“玄隐师父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
“杀人,杀不容易被杀死的人。”玄隐说罢垂目,看着少年衣服上的银丝舞鹤图,轻声地说,“除此之外,来找我,还能有什么事呢?”
少年听罢一愣,眼含杀意地笑道:“哈哈哈哈,你都说对了!杀人!杀不容易被杀死的人!我来此之前打听了好久,只有云隐阁的杀手,只有你,有本事杀死那个人!”
他太激动了,激动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一想到那个人,嫉妒,愤怒,嗔恨,所有的情绪失控一般交织在一起,将他的灵魂缠绕,让他化作了恶魔。
“我要他死,我太想要他死了!我做梦都想将他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面容变得狰狞,手紧握着木椅,几乎要将扶手折断。
玄隐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每一个来找他做事的人,都像这样疯狂。
“你要谁死?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淡淡地说。
少年愣了一下,止住了笑声。
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我要你杀的是,魏王李泰。”
玄隐听罢,猛抬头看向他,双眼如焗。
少年一怔,眼神躲闪,问:“怎么,不、不可以吗?不是说云隐阁的杀手从不问他事,只管杀人吗?”
“嗯,是这样的。”玄隐应道,“我记下了,魏王李泰。三个月后来这里拿他的首级。但这个人,我要收五百万两,不必给我,给法贤师父就行。”
“钱不是问题。但三个月太久了,我们主子等不了。”少年咬了咬牙,带着恨意说,“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下个月的今天,在这里,我要看见他的尸体。”
玄隐犹豫片刻,道:“下个月的今天,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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