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不都应该是走门的？

　　一回到府中，林瑜就给几位镖师送了一桌好菜过去，请他们一定替林瑛保守秘密，莫要将此事告知给阿婶。
　　到底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几位镖师一口就给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林瑛也抱了一坛子酒也来敲门，把好话说尽了，请他们切莫将此事告知母亲。

　　王镖头哈哈大笑，“二姑娘已经给了我们封口费了。”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菜，道：“不过，也确实正好缺了一坛子好酒。”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一颗侠义之心，玉总镖头倘若知道自己的外孙女竟是个女侠，不知道得多骄傲呢。”

　　林瑛露出一个分外乖巧的微笑，道了声谢，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继续想着嫣红的事情。

　　白日匆忙间也只和林瑜随口说了句找个绣娘提点嫣红，可她现在闲了下来稍一细想就能想到提点嫣红对绣娘来说是大问题。
　　若是绣娘得靠写字才能和嫣红交流，也真不是个轻松事儿……

　　想着想着，林瑛就想起了钱小园，她的那位听障朋友。
　　钱小园家和林瑛外婆家紧挨着，两人从幼时起就整天在一起玩儿。因为钱小园是听障人士，所以她要在市里的特殊教育学校上课。林瑛为了同她交流起来更方便，就向她学了手语。
　　钱小园是位好老师，林瑛是位好学生，所以林瑛的手语学得很是不错，与听障人士交流起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翌日，她跑着问了许多人，才知这个时代完备通用可供听障人士使用的手语体系并没有形成。所以这时候的听障人士使用的手语表达出来的意思可能彼此之间都不相同，理解起来难免会出错，使用起来也难免要复杂许多。

　　那若是由我来教呢？
　　林瑛激动地拍桌而起……

　　通用的、完备的手语，她学过，她会啊。
　　虽说远不到能当老师的水平，但日常交流也是没问题的。
　　且不说锦红做差事和顾客交流困难，假使她今日是位顾客，和店中的伙计交流起来就不困难了么？
　　总之，倘若这个时代的听障人士没有可以通用的完备的手语，那他们的生活终究是不便的。

　　我要不干脆开个班算了？或者，办间学校？

　　这日一早，林瑜就在林瑛的纠缠下不得不带着她到成衣铺子里坐着观察了半个时辰，这一观察她才发现铺子里面果如林瑛所讲，是有些羞涩内敛的女子并没有去试衣……

　　她当即就找到杨掌柜，说明了清况，并说铺子里需要找些女伙计来招待顾客。

　　杨掌柜听后，很是不满，“女人自古后宅事，出来抛头露面做个伙计像什么样子？”

　　“女子为何不能出来抛头露面，天下又不全是你们男人的，这伙计的差事男人能做，女人有何做不得的？”林瑛甚是不悦。
　　“况且你看这坊间女掌柜也不少，女伙计也不是说史无前例啊？”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太大，她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

　　“我……”
　　“这……”
　　“东家……”
　　几句话说的杨掌柜的脸色变了又变，在他看来，他面前的是两位不应抛头露面的女子，可他面前的这两位偏偏又是他的东家，他那一套在家里头教育妻妾和女儿的言论自然不能拿来教育他面前的这两位姑娘家，于是他只能低头忍声垂手而立，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杨掌柜，这铺子里终究还是女顾客多些，招些女伙计来招待顾客，也是为了铺子里的生意考虑。”林瑜出来打圆了场。
　　“你这两日就着手去办！”

　　从铺子里回来之后，林瑜把亲手给林瑛做的春季新衣拿了出来，盈盈素罗襦和梅子青竹子番莲花边齐胸罗裙，还有一条粉米纱罗披帛。

　　这就要二月份了，到了玉行兰带着林瑛回娘家的时候了。
　　黛州城在江南地界儿，天气比着京州城要暖和上许多，林瑜想着早早将这薄薄的春季衣服做好，临行时能给阿婶省些事儿，阿婶也能松快些。

　　衣服倒是不急着送，但恰好关于锦红的事情她有些想法想同林瑛商量商量，就顺手把衣服给一道送了过去。
　　她刚掀开门帘，就看见林瑛正聚神地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这场景很是稀奇，林家人都知道林瑛素来不爱看书习字，平日里她大字识的倒不少，可会写的却没几个，所以林瑛拿着毛笔坐在书案前的盛况可以说是百年难遇了。

　　林瑜忍者笑意，开口道：“瑛儿，你马上就要跟着阿婶回黛州了，我特意给你新做了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新衣服？给我做的？”

　　虽说这春分将至，可天气还是有些冷，光秃秃的树也不知道还要看多久，看得人心里也灰蒙蒙的。
　　林瑛抬头看见这粉粉绿绿的衣服，心里也点了灯似的，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圆圆的眼睛不觉就笑成两钩月牙，明亮清润。
　　“谢谢瑜姐姐。”林瑛站起来把衣服抱在怀里，拉着林瑜坐在书案前。

　　“你愿意和我学手语么？”林瑜刚一走近这几个大字就闯入她的眼中。

　　“瑛儿，这是？”

　　林瑛抬头用手杵着下巴，对着她甜甜一笑。
　　“瑜姐姐，我想办个学堂。”

　　没等林瑜给反应，她就接着说了下去。
　　“瑜姐姐，我前两日回来细细想过了，若是找绣娘提点嫣红，还得写字跟她交流，也着实不太方便。如若他们这些人没有通用的手语或其它的交流方式，那他们在这世上生活行事都是极不方便的。我们先前有考虑到嫣红去铺子里做差和顾客交流不方便，可若她今日是顾客，去了铺子里和伙计交流起来难道就会方便么？”

　　林瑜听着也觉得林瑛这话有些道理。

　　可女子办个学堂教书，多荒唐啊？光是听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不如有一个让他们可与这世间打交道的方式，哪怕只是他们之间能互相交流呢。”
　　“若有人愿意稍费些力气与他们交流还好，心事总能被听得到。”
　　“可若他们没能遇到愿意费力与他们交流的人呢？”
　　“若真是这样，也太苦了些。”
　　“惠娘，她的外祖母之前还可以看着她的神情去揣测她说的是什么，可如今她外祖母的眼睛坏了。”
　　“还有嫣红她……”

　　“那你想……”

　　林瑛深吸一口气，“我想办个学堂，就是教他们手语的学堂，这样他们有了通用的语言，能彼此之间进行交流的人就多了起来。”
　　“这世上有顾客是听障人士，就应该有像他们一样的伙计或者掌柜，有学生是听障人士，就应该有能带着他们同世间打交道的老师……”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在这人世间生活得稍微容易一些。”
　　“我还要教他们识字，让他们多一条和这个世间沟通交流的方式，多一项能表达心意的技能，不用再独自守着一片灰烬……”

　　“可是瑛儿，且不说这世道尚未有女子开学堂教书的先例，就说那手语，我们之前听都没听过，又该怎么教呢？这世间有人会么？”

　　“我会呀！”林瑛轻快愉悦地回答着。

　　林瑜自然惊讶，林瑛是出了名的从不在读书练字上下功夫，就连理账也是被逼着才学了一段时间，不说能理得多好，只能说是学过……这什么手语她又是什么时候是在哪里学的呢？

　　“我自创的。”林瑛凑过去悄声道。

　　林瑜觉得她简直是在胡闹。
　　罢了罢了，左右她就要跟着阿婶回外祖家了，说不定回来之后这事儿她就再也不提了。

　　那嫣红的事情也好说。
　　林瑜打算先让她在吴姨娘院子里伺候着，日常洒扫这些不需与人交流的活计也适合她。

　　刚好吴姨娘也喜静，还有一手好绣工，闲暇时还能在绣工上指点嫣红一番。
　　等过段时间再仔细安排着，家里那么多多生意，那么多间铺子，总有适合她的差事。

　　实在不行，那六十两银子她给出了就是……

　　林瑜只以为林瑛是一时兴起，从黛州回来这事儿就该翻篇了，于是也就没继续劝下去。
　　而林瑛见林瑜的态度似是有所改变，便天真地认为这想法众人都能接受，于是送走林瑜之后，她就开始殊认真思考筹划办学堂要做的事宜了。

　　办这“私立学校”要什么许可证书？该找哪个部门去申请？需要什么申请材料呢？

　　想她外婆走街串巷卖个包子还得要这个证书那个许可呢。
　　她这可是要办一间学校，想必只会是更加繁琐。
　　这第一件事就把她难住了。

　　更别提什么找场所、置办书案、招学生等这一大堆事，可不得提前筹划筹划么……
　　就这，最主要的资金问题还没考虑呢，她这两个多月的月例银子加上新年的岁钱，也不过几百两，办个学校肯定是不够的。

　　这要是以前，这学堂谁爱开谁开吧，反正不会是她林瑛开。
　　打工就够我累的了，还办什么学堂！

　　林瑛除了想教他们手语，还想教他们识字，可她只会现代汉语拼音，古人的什么反切法她是一点儿也不会……
　　难不成她得先学反切法？还是培养一位会手语的教书人呢？

　　算了算了，还是白纸最好塑造。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现代汉语拼音教给他们，让他们一起学，反正学一个也是学，学两个也是学……

　　坐在书案后思索了这么半天，林瑛抬起头发现天色竟早已暗了下来，她在晚饭前带着那张字去女使卧房找暂时住在那里的嫣红。

　　她先是把自己扮作术士从李家得到的四十两银子给了锦红，锦红推辞许久都推辞不过，只能把银子收下。

　　“你愿意和我学手语么？”林瑛又把手里的字条拿给她看。

　　“愿意。”嫣红小心翼翼又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这两个字。

　　林瑛右手拇指、食指微曲，二指指尖放在颌下，头微微点动了一下，她伸出手指着“愿意”那两个字，又重复了一下刚才的手语动作。

　　嫣红笑了，学着林瑛做了一摸一样的手语动作再一次回应了林瑛，“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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