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逐神

　　下了课的走廊也并不热闹。

　　少数学生会出来，进行一些课间活动，例如被允许的打水和上厕所，还有零散几个围在班门口和老师讨论习题。

　　奔跑，是除了例行跑操之外不被允许的活动。
　　善良的老师或许会给你提个醒，要是遇到德育，只有老实吃违纪的份。久而久之，学生们也就长记性了。

　　非必要不出教室，一切课余活动只在班内进行，务必保持走廊的清净。
　　当然，一切只是为了让年级主任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益处会有一百种，弊处也会有一百种。
　　谁权力大，谁说了算。

　　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课间。

　　燕间神站在一楼的走廊里，盯着墙上的一块展板。
　　我站在他不远处。

　　目前，所有人寻找着所谓的线索。
　　这未尝是一种打发时间，我想。

　　当半夜楼内的鬼怪不再成为众人的噩梦，我们需要解决的一切都将为了那个失去勇气的女孩。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路过的学生偶尔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离开后便消失。
　　燕间神垂着眼，一直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少有的沉默。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抬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被他这一动静吸引住，视线不由自主跟着走。

　　他拦住了一名学生，问了些问题，在得到答案后静了一下，又问了什么，这次的答案很快，结果也非同凡响。
　　那个同学跑回教室，很快又出来，递给他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

　　燕间神冲他笑笑。他转身把纸平放在墙上，安静地握笔写着，不一会儿上面多出了几行字。
　　又转身把笔还回去，这次要来了图钉。

　　我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
　　燕间神盯着看的地方被钉上了一张小小的白色便签纸。
　　他盯着自己的杰作看了一会儿。

　　几秒后，上课预备铃响起，走廊里传来了纪检部执勤人员的犀利哨声，厕所里冲出来四五个没能排上队的学生，表情看着有些憋屈。

　　教室里陆陆续续填满了人。

　　上课后，走廊又恢复了以往的空寂，静得像是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以及屋外的寒风。

　　我对燕间神干了什么不感兴趣。
　　脑中一旦需要被想起什么，就会引起像海啸般大段大段的回忆，你想看到的，以及你不想看到的。
　　我下意识又翻了翻手机，却对着自己的徒劳罕见的发了呆。

　　那个被看了无数次的线索直愣愣地摆在眼前。
　　——我。

　　我什么我。

　　手机被重新放回口袋，远处的燕间神不时已经朝我走了过来。
　　“想知道我刚才干了什么吗？”燕间神笑笑。
　　我朝他抬了抬下巴，“说。”
　　于是他朝我钩钩手，没有继续向前走。
　　我双手插兜，抬脚跟上他。

　　我们来到那块展板前，他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等我开口。
　　我眯眼盯了一会儿那张纸条，以及展板上所展示出来的东西。

　　这个板子归属地理组，为了给高中生们拓展校外知识，不做井底之蛙。这词展板的主题的南半球的一个小岛。
　　板子上同样钉了很多纸，知识被纸张拼成，字迹干净的像是打印。

　　燕间神添加的那块地方是一张纯手绘的地图，清晰明了。
　　我扒拉了一下那张小纸，不是我看不清，而是纸上的字出乎意料。

　　字迹有点飘逸。说实在，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去评判燕间神这个人，我想，大多数人的评价会是靠谱，令人放松这一类的。
　　总归是让人感到安心的一种人。

　　字和人实在不大相像，我腹诽。
　　大概是写了这个小岛的周围还绕着其他更小的岛，这对分析气候和植物生长更有帮助云云。
　　是比较无聊的几行字，如果排除行文本人的话。

　　我的思维一下子跳跃起来。
　　这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做什么的？都去过哪些地方？为什么会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岛如此熟悉？

　　燕间神懒洋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岛上基础设施还可以，当地人也没那么排外，相比之下，去的中国人还蛮多的……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有吗？”他估计是瞎猜的，我没什么表情变化，也没捧场搭话。
　　“我瞎猜的，只是大部分人都会好奇。”他冲我笑了一下。

　　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原因可以有很多。

　　在网上刷到科普视频，关注的旅游博主发了岛上的vlog，自己亲自上岛体验过……很多很多。
　　不等我想完，燕间神就神秘地笑笑：“这是个可以在未来告诉你的秘密。”

　　我下意识想要拒绝。
　　不了。如果未来可以不用见到你，我甚至愿意倒贴给他一个秘密。

　　……

　　中午，几人在食堂聚了一下。

　　四个人总跟巨婴似的不愿意分开也不叫个事儿，更何况这会降低我们的行动效率。
　　有了前车之鉴，檀知然和麦克有点不放心燕间神依旧跟在我身边，生怕这个熟悉的组合会再招来什么祸患。

　　抛开这个不提，檀知然嘴上虽不说，却总用一种护小孩的眼神看着我。
　　我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既是感谢，又是好笑。

　　燕间神每每待在我身边，我的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闪出那晚他从天台上掉落的场景。
　　其实只有很短的一瞬，在我意识到之后就会被立刻甩出大脑。在我看来，无非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罢了。

　　“要不，我跟着郁竹吧。”檀知然张开了嘴，开口的却是麦克。
　　我们几人随即看向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那天过后，我对披散着长头发的小女生都有点害怕。”
　　闻言檀知然朝他的方向瞪了瞪。他又连忙补充说：“黑长直，只有黑长直才会。”

　　这个学校管得不算轻松，却唯独在头发上放了学生一马，而且似乎只有这届才获得了留长发的待遇。
　　每过去一个黑长直小女孩，就有一个麦克的小心脏在噗噗跳。
　　我闻言扯了扯嘴。

　　视线落在我身上，也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一句“可以”还没从出口，我的手突然被捏了一下。

　　就这一下令我浑身发麻，我有些僵硬地把手从那人指尖抽了回来。
　　神经病吧。

　　答应的话被人打断了，燕间神接下去：“麦克，你和檀知然一组会不会更方便？她是个女生，你又高又壮，她方便问，而你往她身边一站准好使。”

　　“是吗？”麦克强行思考了一阵，大概是觉着这个主意也不错，直接就给答应了。
　　檀知然张着的嘴又闭了回去，最后回了句OK，没再说什么。

　　食堂里吃饭的人没有早上多，听说是很多学生为了挤时间洗头洗澡打电话。
　　随便点了一个菜，我三心二意地吃着，燕间神坐在我左边，两人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美德。

　　这才像燕间神给人的感觉。从外表看是疏离的，不好接触的，见了人是话少的，淡漠的。

　　他细白的脖颈上因为太阳的曝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有几缕乌黑的发丝粘在上面。
　　我时不时用余光瞥他一眼。

　　这会儿檀知然和麦克还没到，现场少两个人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轻松了很多，又自在了很多。
　　其实有没有他们，区别也不大。
　　我暗自想着，现在我和燕间神又不说话，所以区别不大。
　　要是……

　　燕间神接住我的目光，身子往我这靠了靠，低声问：“怎么了？”

　　“……”我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

　　见我没回话，他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今天怎么老看我？因为昨天没见着吗？”
　　什么？

　　“你脖子上粘了头发，看着心烦。”我低头回他，快速地往嘴里扒了口饭。
　　烦人。

　　他伸手往自己脖颈后摸了一把，又把后脑的低马尾束高了一些。“这样？”他又凑过来低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就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实话实说。
　　就不该脑子一热，都快被他整的没有脑子了。

　　还好，谢天谢地，檀知然和麦克总算到了。
　　他们一落座就聊起了上午的一些见闻，我和燕间神当个安静的旁听者，时不时点头回应。
　　那些有的没的被弃之脑后。

　　檀知然说：“对了，燕哥你让我问的那个小姑娘，我找到了。”
　　燕间神点点头：“怎么样？”
　　檀知然又说：“就那样呗，一个长时间愣神开小差还差点被记了违纪单的小姑娘，要不是我过去美人救美，人家家长就该被约谈喝茶了。”
　　这事我倒是不知道，听闻，看了眼燕间神。

　　他的表情波澜不惊，只是转转眼睛：“哦，那行，本来就是顺带着的事，你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

　　不自恋的说，我不了解燕间神这个人。
　　但我凭直觉也能知道，这人想要问的什么事，就没一件是顺带着问一嘴的。

　　空调的凉气笼罩着四周，他沉默地吃着饭，我低头思考着，少时一片寂静。
　　盯着油花花的盘子，我思考着这位同盟的真诚性。见面时看着不太真诚，接触下来的几天里，看着也没那么真诚，只是比较会装。
　　后来……嘶，不能再想了，要打住。
　　尤其是那个……吻。

　　最后，在他救过我这面闪亮亮的大金牌下，我暂时决定相信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集体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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