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灭之后

　　“找啊！愣着干嘛？跟紧我！”乔佲拍了一下庄岍的肩，带头往回走，路过田野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对研究员一直没什么好感，多数时候只是维持面上功夫，但这群人从没让她失望过，一个两个都是自私自利的货色！
　　人都能丢？真是被白塔保护得太好了！

　　可才没走出两步，几人的腕表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是系统警告！
　　【H75AN组员杜雨青：生命体征下降！】
　　【身体强度：40/100 ↓↓↓】
　　【精神强度：20/100 ↓↓↓】

　　乔佲脚步一顿，暗骂道：“该死……”
　　“走，这边！”庄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朝右边走。
　　乔佲现在顾不得想这人是怎么知道方向的，下意识跟了上去。
　　陈舱见状，立马扯着田野追上去。

　　周围的能见度变高，庄岍借着头灯的亮光隐约看到一个耸动的轮廓，杜雨青就这么倒被硫酸湖浸润的地面上，灰白色的防护服蜷缩成一团，像个未成形的蚕蛹。

　　“小杜？”，乔佲蹲下，轻轻拍了拍杜雨青的脸，“小杜？听得见吗？”
　　杜雨青双眼紧闭，被强光照得不自觉偏了偏头。
　　“嗬……嗬……”
　　田野伸手就要去摘她的防毒面罩。

　　啪——！

　　乔佲打开他的手，怒斥道，“你干什么！”
　　田野声音颤抖，对着乔佲大吼：“你没看见吗！她要窒息了！她要窒息了啊……”
　　“你看看这是哪里？”乔佲指着四周的白烟，“火山口！你的猪脑子在想什么！”
　　田野还要说什么，乔佲却无意与他继续争吵，当务之急是要将杜雨青转移出去。

　　这里的毒气含量太高了。
　　“我们撤离！庄岍，来搭把手。”
　　“好。”
　　乔佲利落地背起杜雨青，快步朝烟雾外跑去，庄岍与她并行，左手扶着杜雨青的后背，右手将过滤气阀拧松了些。
　　陈舱看着失魂落魄的田野叹了口气，随即重重拍了两下田野的胸膛，“你……走了，别掉队。”

　　乔佲在树林里停下，比起满是毒气的火山口，绿地的环境好些，空气也干净些，她把杜雨青平放在地上。
　　“哈……怎么样，救援来了吗？”乔佲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向庄岍。
　　收到系统警告时，庄岍就发送了救援请求。
　　光靠腿，杜雨青估计等不到她们回白塔。

　　庄岍半跪在地上，一边摘下杜雨青的防毒面罩，一边气息不稳地回答：“还有五分钟……面罩是好的。”
　　但杜雨青嘴唇发紫。
　　“那就是防护服坏了！”乔佲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们很快在防护服肩部的位置找到一道不太明显的口子。
　　出发前，所有人的装备都是在各项指标检验合格后才拿到手的，要说唯一的意外就是杜雨青那时从火山口失足跌落。
　　“估计是摔下去的时候，毕竟这么高的地方。”庄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防护服，点评道：“支撑力不错，耐磨性太差了。”

　　乔佲看着杜雨青平缓下来的呼吸和依旧难看的脸色，忍不住迁怒，“这群研究员一个哑巴一个傻缺，出来找死的？”
　　陈舱二人体力不支，落后她们一段，好不容易追上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乔佲这一番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了这人霉头，只能站在一旁担忧地望着杜雨青。

　　-

　　救援队来的很及时，医生也穿着笨重的防护服，她看了看杜雨青的瞳孔，又简单做了些别的检查。
　　“二氧化硫中毒。”医生下了定论，“应急措施做得不错。”
　　乔佲提醒道：“她的防护服破了。”
　　毒气是通过皮肤被吸收的。
　　起初救援没来，乔佲和庄岍不敢贸然替她脱下防护服，现在，医生照着乔佲指的位置剪开一个口子。

　　“这……”
　　她肩颈处的一小部分皮肤皱起，有抓挠过的痕迹，青黑色的表皮上混着一些泛黄的组织液。
　　田野双手捂脸，背过身不敢看她。
　　“烧伤很严重，我们先撤队了。”医生被这伤势怔住，也不多话，朝乔佲点头致意。
　　“辛苦。”乔佲眉头紧锁，即便她不专业，也知道很可能是大面积烧伤了。

　　救援队带着伤员撤离，乔佲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看了一眼留下的三人，心里做着盘算，片刻后，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勘测到此为止，你们也回去，庄岍带路。”
　　“你们先回去。”庄岍越过田野看向陈舱，“老大，你知道路。”
　　陈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按住焦躁不安的田野，“行，那你……你们注意安全。”
　　说罢，对乔佲点点头，带着田野离开。

　　二人一时无话，谁都没有先开口。
　　终于是乔佲先败下阵来，她问：“怎么？不服上级指挥？”
　　杜雨青受伤，她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她气自己疏忽大意，竟然忽略了研究员和她手下的人不一样，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
　　她心里憋着火，语气不像平常一样轻松散漫。

　　庄岍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语调平缓地说：“白塔工作人员须知第26条：任何情况都不允许单人执勤，第32条：非特殊情况必须服从上级指挥。”
　　“乔佲，要么你跟我一起回白塔，要么我跟你一起回火山裂缝。”

　　乔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微愣，转而抬手捂在眼前，仰头苦笑出声：“你……真是不一样了……”
　　她泄了气，反问道：“你给我选项了吗？”

　　庄岍说：“没有。”
　　她知道乔佲是一定要回去把剩下的工作完成的，如果乔佲不想说的，她替她说，就当是报答乔佲这些天对她的照顾。
　　这位副官需要暂时逃避一下责任。

　　“你留下来，是因为规定吗？”乔佲问得没头没尾，她还有后半句没说。
　　是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庄岍语气依旧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有多难。

　　因为我们是朋友……

　　乔佲眼眶发酸，她快走两步靠近庄岍，用力抱住她，防护服挤在一起，两人拥抱的姿势很别扭，乔佲却觉得从没比现在与她离得更近了。
　　“谢谢……”乔佲的声音闷在面罩里。
　　庄岍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仍由她挂在自己身上。

　　乔佲盯着地面眼神涣散，她确定了，庄岍和那个研究员真的不一样。

　　-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再次没入浓烟中。
　　“庄岍，你二我三。”乔佲把两支能量棒塞到庄岍手里，示意她交换。
　　刚才乔佲还没还得及示范用法，就出了事，现在乔佲回收了杜雨青的能量棒，另外两人走之前把能量棒给了她。
　　庄岍换过来后，问：“这个要怎么用？”

　　“从缝里卡进去，然后抵住。”乔佲边说着，边从地上摸来一把碎石，糊在裂缝上压严实，将能量棒卡在中间。
　　多余的碎石块掉进缝隙里，发出很轻的滋滋声，白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突然喷涌上来。
　　“底下有岩浆，手要快些。”乔佲提醒道。
　　庄岍照着她的法子将能量棒固定住，手从裂缝摸过时被白烟烫了一下，她下意识抽回手。
　　乔佲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连忙抓住她的手检查，“烫到了？”

　　防护服上有被熏黑的痕迹。
　　庄岍摇摇头，说：“没事。”
　　乔佲仔细检查后确定她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说：“这地不宜久留，动作快些。”
　　“好。”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将能量棒安装好，碎石嵌在缝隙里，白烟从碎石的缝隙里钻出，比先前更烫、更有力，甚至发出呜呜的嚎叫。

　　两人撤出了白烟范围。
　　庄岍被热得胸闷，有些喘不过气，抬手松了松进气阀。
　　乔佲望着湖面发呆。

　　“庄岍……你说我们的结局是什么……”乔佲喃喃自语，似乎并不是在问她。

　　“我不知道。”庄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的推演似乎不能干涉到生命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庄岍将手边的碎石扫到湖里。
　　“第一次，我和你说水手死了。”
　　“然后你晕倒了。”
　　“对，我直接昏迷了。”

　　“第二次，陈舱问我，岛上的人会怎么样？我只能看到岛，至于人……”庄岍低下头，下巴搁在臂弯里，“太多了，我看不全。”
　　乔佲皱眉，那一次庄岍没有晕倒，但异化副作用来得迅猛，庄岍被折磨到近乎崩溃的模样她记忆犹新。

　　“第三次，我试着找杜雨青，这次我只想着，找到她在哪就行。”
　　“结果我成功了。”她侧过脸看乔佲，“只要不涉及生死结局，副作用是可控的。”
　　这是她才悟到的，但不能推演结局，就像是砍掉了“预言家”的右手。

　　“你可以替我保密吗？”她需要预言家这个身份带来的特权，她要找到这只腕表的来路，更重要的是她想在末日活下来。
　　她需要一个能站在她这边的人。

　　乔佲捡起一块片状的石头朝湖面甩去，不假思索地说：“我答应你。”
　　石头在湖面上跳了两下，随后沉了下去。
　　乔佲撑着地站起来，把手递给她，“我答应，请相信我，预言家小姐。”
　　若不是相信乔佲，她压根不会多透露一句，庄岍预料到了乔佲的回答，却没想到她这么干脆。

　　她借着乔佲的力道起身，“请多关照，我的朋友。”

　　乔佲一愣，随即失笑道：“好，我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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