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袖中藏

　　“这是书单上的书，新到的一批砑花笺，和如今又捧红的水纹笺。”午后冯叔捧着一堆物什赶到云居寺，“还有茶庄刚孝敬上来的白露茶。”

　　“交给嬷嬷吧，冯叔你拿了新尺寸去铺里让绣娘新做些衣裳来，小晟忽长了些，记得都要素色，嗯，还有我的也做几件，怎就不见我长呢。”江露沐板板正正坐在红木案前，描摹昨天刚认的诗词。

　　“哈哈，这就去。”

　　江露沐再抬头时不见冯叔，却见一男童鬼鬼祟祟在窗边张望，认出是昨天的那个男孩。

　　江露沐收拾好手边的纸张，佯装准备出门，跨出门时却立即转了个弯朝男孩走去，姜嘉言见避无可避便伸脖对上，江露沐不假思索直接出拳朝面门砸去，还不等触及就见人猛一哆嗦，“谁借你的胆子敢来寻衅。”

　　姜嘉言晃了下神又想到什么，讥笑一声，“哼，你是工部侍郎江枫的女儿，我晓得你，前些时候你父亲娶平妻转眼你母亲就没了，真是可怜呐，如今人人都说你江家进了索命鬼哈哈。”

　　“好涵养，好德行，走走，去你祖母面前辩一辩，我正愁要找什么由头呢，你伸头就给我送来了。”江露沐冷冷笑着掐住姜嘉言的衣领子，说着将人往外扯。江露沐虽与姜嘉言差不多年纪，但占女子优势比他高半头，本来江露沐还愁自己最近怎么不长个，拽着他时瞬间又有了信心。

　　姜嘉言想到祖母瞬即收敛，抠着江露沐的手，“放手，你放手！谁要与你辩了。”

　　“是我要与你辩，小王八，让你上蹿下跳！”江露沐看着他这鹌鹑样，便知这小子怯他祖母。“哼，小鬼，你这笨嘴笨舌的样子，让人见了只会说是我欺负了你。”旋即松了手。

　　“你打我一巴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你先咬起我来了，好不讲理。”

　　“讲理？我与你讲甚理，我问你缘何欺负我小弟，你说没有，还敢提我已去的娘亲，我不紧你的皮已是放过你了。”

　　姜嘉言脸色一阵阵改变，改口不再提，“我来此只为告诉你，我已与我祖母说昨日是我错眼误会了你，你不要露馅。”

　　“呦呵，糊弄我?你觉得我信你吗？”

　　“你有何值得我糊弄，告诉你我祖母从来向着我，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江露沐冷着小脸，已是十分不耐，“说完了？你到底想干嘛。”

　　“上次被你打是我没防备，你等我变厉害的，迟早我会打回来。”姜嘉言觉得被一个女的打了的这件事十分丢人，决定塞在肚子里，然后找机会报复回来。

　　“啧啧，原来你是想挨打，行啊，我就在这寺里，哪都不去，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满意了吧。”江露沐现在觉得这人有病，不想再纠缠，只当解决了此事。

　　“哼，你等着。”姜嘉言装腔使性放完狠话便转身要走，被江露沐一把扯住臂肘，“作甚?”

　　江露沐扯了扯嘴角，声音冰冷，“那个小妾是不是索命鬼我不知道，不过我母亲不是堕入地狱，是去做天上人了。”

　　姜嘉言侧目见江露沐神情冷清，眸色渐深，停驻了一刻欲言又止，踌躇着挣脱手臂，霍然间头也不回的跑了。

　　江露沐想起往日在江府时，是那样自在无忧，母亲总会温言软语的与自己讲许多不能理解的事情，教自己许多当时不爱听的枯燥经验，如今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阿鼻地狱，理解了母亲的用意，却是天人永隔了。

　　江露沐不可抑制的感到难过，慢慢踱步朝大殿的方向走去，长明灯始终亮着，跪在蒲团上三个磕头响过，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香烟缭绕，

　　“娘亲，往后再也没人叫我沐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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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轻拂，庭院深深，细碎的日影洒落地面，光影斑驳，石板路上每日都是落叶堆积，开始弥漫一股糜烂腐败的气息。

　　江露沐与清缘坐在石案前细细辨别各类茶叶的区别，前天从冯叔带来的书中翻到一本茶谱，二人好奇心驱使，便寻出身边所有的种类细细对照，虽麻烦却乐在其中。

　　“露沐姐姐，昨日那人与你说了什么啊？为何就忽然解决了。”清缘轻轻嗅着一杯冲泡好的白眉，心中纳罕。

　　“就刻薄了他几句燥燥他脾胃，是他自己不想让他祖母知晓，也好，他们应该也快要离开了。”江露沐漫不经心的说，已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我还以为师父务必要罚我了。”清缘眼里又恢复往日的亮光。

　　“呆头，你师父知道你受委屈不知正如何心疼你呢。”江露沐微微浅笑，此事她作为外人却看着通透。

　　二人坐到日傍西山才收了物件，江露沐见小江晟睡午觉到此刻心想今晚是别想安定了，抱起弟弟转了一大圈，“又重了，

　　“莫睡了，我们拿些茶叶去看看法师吧。”

　　三人欢脱的在院里你追我赶，路过放生池一齐看乌龟，又捡好看的落叶以后放书中做牙签，良久才来到慧远法师的住处，卷帘见法师并不在此就将茶叶放在几案上，三人你牵着我我拉着你跑到法堂，见慧远法师在和释寂交谈，便头挤头凑到他们面前。

　　慧远见三小儿手牵手甚是亲热便笑道，“你们三个这时怎来这里?”

　　释寂在一旁调侃，“他们这是玩够了，无事可做了。”

　　见到自家徒儿已经拉不回来的模样，任命般摇了摇头，“清缘，你师叔这几日就应回来了，往后你可没有这样清闲的日子了。”想到什么倏尔一笑。

　　江露沐听到此当即便问，“是教清缘拳脚的法师吗？”

　　慧远法师点点头，“是我的另一个徒弟，法号虚尘，这寺里也就他略懂些拳脚。

　　“你若也想学，便与清缘一同向他讨教吧。”

　　“露沐姐姐，你可要三思啊。”清缘想到师叔不近人情的模样就愁眉苦脸。

　　“多有意思啊，清缘，以后我们学有所成了就像话本里写的侠士那样，多潇洒啊。”江露沐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伸手搂着清缘肩膀摇晃。

　　释寂听到天马行空的童言，看着自己呆傻的徒儿就这样被带偏，拍了拍清缘的小脑瓜，“清缘啊，明日诵经再加一本。”起身离开了。

　　慧远法师看着清缘眉眼耷拉的小模样，止不住放声大笑。

　　江露沐看看清缘，又看看法师，也一同大声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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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木参天的寺庙门口，秋风裹挟着落叶带着丝丝凉意，枯枝上也没有了往日鸟声的喧闹，只剩清缘堆扫落叶的沙沙声，一声梧叶一声秋。

　　江露沐和弟弟如往常般坐在台阶上，不过此次没拿最近爱读的绘本，这还要得益于江露沐总要过目一遍书肆新进的书单，一眼就梭到一本书名为神话，再细细一问发现是手作的绘本，据说数量极少，极为难得。

　　二人自从得知虚尘法师云游要回，便总是来门口蹲守，却总是冷冷清清，不见动静。

　　于是坐立不定时总会在清缘扫地时来打扰他，时不时要倒在刚堆好的树叶里，如此半晌的功夫又是白费了，气的清缘拿着扫帚不停追赶，嬉闹间最后清缘也妥协倒在树叶里。

　　三人从里头笑到门外，出门采买的大和尚回来见他们三个踢着蹴球好不尽兴，扫帚已经被落叶又埋了一层，便摇头笑叹了一声，默默将落叶尽扫了去，也并未作声，直径回了庙里。

　　江露沐仗着个头高，四肢长些便总能拦住他们二人，剩下两个挣挣抢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个影也没碰到，正当江露沐仰头大笑时扭头便远远瞅见门前的小路上多了个人。

　　长袍翩飞，身形修长，背后是红红的落日，不见面目，背上是好大一个布裹包袱。

　　“啊！清缘快看，是不是你师叔！”，江露沐随即一脚踢飞了蹴球，边扯着二人袖子边说。

　　清缘看着球飞走正当缄默无语时，听着声音抬头便见许久不见的师叔乘风踏来，随即笑逐颜开，“是我师叔，我师叔回来了！”

　　几人拥挤着跑到虚尘面前，虚尘见多了两个青衣小童甚是诧异。

　　“师叔！”

　　“虚尘法师？”

　　虚尘伸手摸了摸清缘的脑壳，和歪着头的小江晟正好对视，“阿弥陀佛，贫僧正是，两位小施主缘何在这荒僻寺里？”

　　后又看着清缘，“在寺中可有听你师父的话？”

　　“嗯！听了。”清缘抬头看着师叔感觉师叔又清瘦了不少。

　　“法师好！我和弟弟是来寺里借住的。”江露沐打量着这位传说中善武的法师，不知是不是如话本中写的侠士那样武艺盖世，无人可挡。

　　“善哉，真是莫大缘分，都快进寺里吧，天快要深了。”虚尘说着便虚推着几小儿踏步往寺里走。

　　三小只皆是仰头望着虚尘，一路上叽叽喳喳，虚尘正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此时奇穴突突，七窍作响。

　　虚尘忽而怀疑起今日回来是不是思虑欠缺了些，付之一叹，望着好些时日不见的殿宇，暮的怔愣了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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