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章真正的仪式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冯管家的声音隔着人声喧嚣传过来,带着笑,明明说着祝福,可听在孟含清的耳朵里像是催命咒一般。
冯管家躬身向前几步走到堂前,就这两步的空档他他似不经意地看向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目光快速扫过他的手腕,待看到那袖口下隐约可见的红痕,冯管家的眸色沉了沉。
这个新娘子真的是孟含清。
不过这些都只发生在瞬息片刻,冯管家站定后立刻换上笑容,毕恭毕敬向祁老夫人道喜:“我们家老爷近日身体抱恙,无法亲自登门来贺喜,所以特意派老奴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说着,便示意随行的小仆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盒呈上。
祁老夫人满面喜色,表达了对冯老爷的感谢,祁管家则笑着上前接过了礼。
孟含清没有想到冯管家会来,刚刚积攒起来一鼓作气的勇气此刻都烟消云散,他揪着红盖头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他瞬间清醒,刚刚是他一时头脑发热,没考虑明白。先不论冯耀这个虎视眈眈的大麻烦,光祁家这里,这么多人在场,他逃不逃得掉是一回事,就算逃掉了,他当众悔婚这个举动,祁家也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于是他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不行,他不能这么冲动。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这样想着,那边祁老夫人扬声道:“多谢诸位亲朋能来参加我儿的婚礼,吉时已到,请各位一同见证!”
一旁的礼生一步向前,气沉丹田,高声唱道:“吉时到!请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谢天赐良缘,地造美眷!”
“二拜高堂,念养育之恩,教诲之德!”
“夫妻对拜,望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孟含清便沉眉敛目,从善如流地跟着高唱一一下拜。
“起!”
“礼成!”
“好!!”
“恭喜啊!!”
在喧天的祝贺声中,礼成后的孟含清被稀里糊涂地带离了热闹的前厅。
孟含清脑子发懵,又盖着盖头分不清方向,只能被人一路牵着懵懵懂懂往前走。
他以为接下来是要被送入洞房了,却一路穿过前院,绕过屋舍,走过回廊,七拐八拐的,来到了祁府深处的内院。
内院花园的空地上,与前厅里喜庆的模样截然不同,四周挂着红绸黄缎,一帘帘在风中微荡,八角铜铃在屋檐下叮当作响。
地面上画着复杂的符箓和阵法,中心是一个圆形木台,周围摆放着数十个青铜香炉,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混合着檀香和各种草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平台中央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其上供奉着一尊精致的玉雕神像,身披云纹长袍,手持宝珠,面容肃穆又威严。
神像前的烛台上有九支红色蜡烛,火焰跳跃不定。
四个侍者立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闭目掐诀。
孟含清步入道场,看到地上奇怪的纹样,还有耳边风吹动布缎和铜铃的声音,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这是一场法事。
随着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侍者们声音浑厚低缓地开始吟唱,字句抑扬顿挫,孟含清听不懂,但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声声在耳畔回荡。
刚刚带着他来到这里的人也不见了,只留孟含清独自站在阵法中心。
他正不知所措时,突然一角黄白相间的衣摆出现在身旁。
孟含清一惊。
看来,真正的冲喜仪式现在才开始。
郝天师一手摇招魂铃,一手持驱邪剑,踏着乾坤步,围绕着孟含清开始作法。
而后便是一声盖过一声,声声震耳的咒语唱词。
那画面肃穆庄严中又透着诡异神秘。
孟含清呢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他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被那铃声和吟唱吵得头脑发昏。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猛然的安静,反而叫孟含清有些心里发怵,他正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只手便伸过来牵起他的手,而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孟含清往一个方向走。
孟含清看着拉着自己的手,估摸着应当就是刚刚作法的天师了。
不知道接下来要把他带去哪里。
是要送去入洞房吗?
看刚刚那法事的阵仗,冲喜应该是确有其事,那刚刚和自己拜堂的人又是谁呢?
很快孟含清被带进了院子的主卧房。
才一进门,就有一股浓烈的花香夹杂着微苦的药味扑面而来。
刚刚发昏的头脑此刻被香气一熏,瞬间清醒。
郝天师则径直将孟含清带到了房内的桌边,而后一手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银针,一手拉过孟含清的手,眼疾手快地扎破了他的无名指。
孟含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虽然只是被银针扎一下,可天师手法快准狠,毫无防备的孟含清还是被疼得轻哼一声,颤抖着下意识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手却被郝天师紧紧捉住。
“仪式未完,莫动。”
是郝天师的声音,声音清朗,听起来应当也是个年轻人,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天师威严。
话音刚落,又是两下刺痛,郝天师在孟含清的无名指指腹上共扎了三针,取走了他的三滴血。
殷红的鲜血滴入白瓷盏中,如墨般晕染融在盏中的清水里。
郝天师拿着杯盏,满意地勾勾唇,看了眼盖着红盖头的孟含清后,转身便往床榻边走去。
孟含清则默默将手举到眼前查看,只见指腹上有三个透着血色的红点,成三角形排列。
孟含清疼得吹了吹,心想着这肯定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
郝天师那边床幔飘动,不一会儿就拿着杯盏走了回来,而后将杯盏递到孟含清的红盖头下,示意他喝掉。
孟含清双手接过,看着盏中泛着血色的水,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把杯盏递到唇边喝了一口。
可甫一入口,孟含清才发现,这杯盏里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酒。
这下糟了。
孟含清从不喝酒,一来是他自律,烟酒这些从不沾惹,二来是他酒量极差,几乎是一杯倒。
可如今这和着血的酒已入口,他总不好又吐出来,一旁的郝天师又一副等着他喝完的架势,于是孟含清一咬牙,硬着头皮把杯中的酒都咽了下去,而后把就被乖乖递回给天师。
“合欢酒已饮,礼成了。”
原来这是合欢酒啊,刚刚融着自己鲜血的那杯呢?是给祁三少爷喝了吗?
“那我……”
孟含清正欲开口问,一阵关门声传来,屋子里哪里还有天师的影子。
“……能揭盖头吗?”
……
算了……
孟含清也不管了,直接一把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
如果一会儿有人来了,他再盖回去。
现在先稍稍喘口气。
掀开红盖头之后,他才看清了自己所在房间的情况。
这里也是一间喜房,红绸喜烛,还有许多新鲜采摘来的花束,遍布房间的角落,难怪会这么香。
孟含清探头往内里的床榻方向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喜烛的火光在闪烁跳跃,床围外红纱轻帐垂挂,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孟含清心里有些发怵,按照他的认知,一般成亲后,新娘都会在喜房里等着新郎的,不知道刚刚那个和他拜堂的人会不会来,到时候又该怎么应对?
正踌躇着,脚下突然有些虚浮,他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连忙扶住一旁的桌缘。
刚刚那合欢酒清冽,后劲却很足,孟含清本来就喝不了酒,现在酒劲上来了,再加上眼前的凤冠金帘在眼前晃啊晃的,更叫他头晕目眩,脑筋都转不动了。
于是他索性一把把凤冠摘了下来,顺手放在了桌上。
不行,他得缓缓,不论一会儿来的新郎是谁,都不要紧了,他感觉他马上要支撑不住了,得先歇一歇,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孟含清迷迷瞪瞪地就往床榻方向走去。
他抬起手掀开床围外的垂幔,一阵眩晕又猝不及防地袭来,他没防备,一趔趄跌坐在了床上。
他闭着眼缓神,五感都有些迟钝了,可手下传来的异物感却无法忽略,孟含清下意识按了按,这手感……像是……
孟含清强撑着抬眼一点点看去,就看到铺着红被的喜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而他手下按着的正是这个人的手臂。
孟含清被吓得眼冒金星,差点往后一仰撅过去。
他连忙收回自己按住对方手臂的手,想起身,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腿脚都用不上劲,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和这个人拉开安全距离。
等缓过来之后,他才又凝神看清了床上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看五官模样倒很是英俊,只不过因为生病的缘故,他脸上满是病容,脸色也惨白得厉害,病气缠身显得格外憔悴。
刚刚乍一看真是把孟含清给吓得不清……还以为是个死人……
额…不对!
难道……他……
孟含清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
孟含清默默松了口气。
然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检查他的手。
果然,在他的无名指上,也有三个细小的血点。
原来合欢酒的仪式是这个,互相喝下对方的鲜血。
那么答案便不言而喻了,这个躺在喜床上病得毫无反应的人就是他要冲喜的对象,祁家三公子,祁钰。
搞清楚之后孟含清反而安了心,至少祁家没有骗他,这个冲喜确有其事,而不是诓骗他嫁入祁府的借口。
此刻神思一松,孟含清觉得头更晕了。
不行,今天一整天成亲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又喝了杯烈酒,此刻他已经到了极限,撑不住了。
环顾四周,房间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他休息,于是在他保持着最后清醒的时刻,他三下五除二脱下鞋子,强撑着小心翼翼地绕过祁钰爬上了床,在床内侧躺下。
反正都成亲了,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此刻情况特殊,睡同一张床也合情合理吧。
孟含清自我安慰着,目光朦胧地看向身旁的祁钰。
这个人与自己同岁,却得了这么古怪的病,在最好的年岁里缠绵病榻,像个活死人一样,想想也确实可怜。
难怪祁老夫人会走投无路想出冲喜这种方法。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是,冲喜……多荒唐啊,怎么会有用呢?
待明日醒来,一切都没有改变,祁钰还是这个毫无意识的祁钰,又该怎么办呢?
今日这般兴师动众,正式热闹地举办婚礼,到最后换来的是无济于事的现实,又该有多失望。
孟含清眼皮很重,思绪纷繁逐渐混沌,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孟含清突然有了个念头,他想,如果祁钰的病真的能因他的冲喜好起来的话,其实也挺好的,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第二日,清晨。
孟含清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在轻轻拨弄他的睫毛,痒痒的。
他以为是小飞虫,毕竟满屋子鲜花,那馥郁的花香招些飞虫也不奇怪。
于是下意识抬起手想把那调皮的小飞虫赶走。
可抬起的手没有扑空,反而实打实碰到了一个什么温软的东西,肌肤相亲间,那触感分明不是飞虫。
嗯?这是……?
孟含清心有所动,慢慢睁开了眼。
可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双漆黑的眼,正近距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