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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
“花尘散——”他拖长了调子,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惯有的戏虐,仿佛在逗弄一只玩疯了的小花猫。
花尘散闻声停下,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灿烂笑容,“干嘛?不就抹了点泥嘛,帮你擦掉还不好?”
她根本不怕叶灯生会杀她。以目前的情况看,叶灯生既没有杀人的资本,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叶灯生踱着悠闲的步子向她走进,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擦掉?”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与她平视。
“擦得可真干净啊。”他刻意加重了“干净”二字,目光在她脸上流转。
花尘散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忽然抬手,用那根沾泥的手指,极其轻佻地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微凉的泥点黏上了她的额头。
“叶灯生!”花尘散气鼓鼓地抬手就要去擦,叶灯生却像是早有预料,修长的手指一翻,轻巧地格开了她擦额头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鬼魅地在她的手腕上虚虚一点。花尘散只觉得手腕一麻,动作停滞了一瞬。
“急什么,”叶灯生脸上笑意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真正麻烦的,是桑家家主的书房。”
花尘散擦额头的手一顿:“桑家家主的......书房?”
“是啊,”叶灯生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桑家家主,在他的书房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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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是一片狼藉。书籍散落,纸张铺陈满地。然而,未待花尘散看清,几道身影便迅速簇拥上前。
为首的桑夫人鬓发散乱,双眼红肿,脸上的泪痕凄凄厉厉。一见叶灯生,她便立即扑上前,嘶哑破碎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叶大师!叶大师您可算来了!”
她颤抖的手指想要攀上叶灯生的衣袖,却被闪开,只得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求求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子做主啊!他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为他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啊!”
她的身后紧跟着桑家家主的一双儿女。叶灯生已向花尘散介绍过,所以她立即认出了儿子桑栖羽。他扶着几乎瘫软在地的母亲,手臂肌肉紧绷,薄唇紧抿成线。
女儿桑眠夏则完全依偎在兄长身侧,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她细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肩膀缩得紧,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兄长的影子里。
花尘散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藏在叶灯生身后。
叶灯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夫人节哀,容我先探明现场。”
书卷散落,笔墨倾覆。桑家家主躺在宽大的书案旁,身体僵硬,双眼圆瞪,神色极其扭曲。
奇怪的是,他的手中攥着一枚深紫色的干枯花瓣。叶灯生轻轻一扯,花瓣便随之脱落。
叶灯生的视线扫过满地狼藉的书籍,最终走近书案上唯一齐整摊开的书籍。
花尘仗着有“人性盾牌”挡在前面,努力伸长脖子瞄向书页,读出了书籍的名字:“《百川草木考》?”
这本书边角略有磨损,赫然摊开摆在中央。翻开的书页上画着一朵花,正是桑家家主手中的花瓣。
“暮雨花。此花色紫,生于阴湿矿脉之上,花粉有安神之效。”
叶灯生的指尖轻轻摩擦着书页上的图画,似笑非笑道:“‘安神’之物引来的,恐怕是最深沉的噩梦。”
他旋身看向花尘散,“死前手里死死攥着这朵花,书又偏偏翻到这一页,可不是巧合......走,去青石镇的矿脉看看。这花,这书,均是亡灵留下的线索,旨在指引我们去见她。”
他轻声一笑:“看来,这亡灵沉寂已久,已然按捺不住想要与人交手了。”
花尘散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跟着叶灯生向外迈去。
“那那、个......小姐?”一个声若蚊蝇的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花尘散旋身望去,发现是桑家的小姐桑眠夏,她正怯怯地看着自己。
花尘散的脸上漾起笑意,问道:“怎么啦?”
桑眠夏看着才十五六岁的年龄,便遭遇了父亲身亡的惨案,不免使花尘散有些心疼,声音都放软了几分。
桑眠夏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的额头:“小姐,您的额头上......”
花尘散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一块微凉的泥渍,是叶灯生蹭的。
花尘散:“......”
火辣辣的窘意从脖子一路烧到耳根。她几乎是立刻抬眼,瞪向那个悠然的少年。
叶灯生恰巧微微侧目,对上了她的视线,笑意在眸中一闪,发丝随着身体的起伏俏皮一晃,如同一只玩毛线的猫。
“走啦,亲爱的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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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脉入口处,暮雨花开得漫山遍野,深紫色的花海在轻风中潮起潮落,漾起一片熏人的甜香。
矿脉的硬土路寸草不生,唯独这些花沿着道路疯长,一直蔓延到矿洞黑黝黝的入口处。
花尘散紧紧跟着叶灯生,目光在暮雨花海中游离。
这鬼地方,除了花就是花。真邪门,紫得发黑,怎么看怎么瘆人。
——像凝固的血液。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花尘散便打了个哆嗦。她咽下一口唾沫,竭力压下了这个念头。
然而,刚跟着叶灯生拐过一块巨形风化石柱时,一股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吹得花尘散一个踉跄。几乎同时,浓得化不开的雾翻涌而来,将眼前的世界吞噬为一片灰白。连盛开烂漫的暮雨花都被雾气模糊成了一片鬼影绰绰的轮廓。
不是吧?又是雾?!
花尘散的心“咯噔”一声猛地下沉,下意识地伸手向前抓去,失声喊道:“灯生?!”
可指尖触到的,只是苍凉灰白的浓雾。刚才还在几步之前的颀长身影,竟已彻底消失在了这方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花尘散几乎是凭着本能探手入怀,抽出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这是她背着叶灯生在铁匠铺“斥巨资”买的。
叶灯生这个不靠谱的......花尘散咬紧牙关,将右手的匕首横握在前,左手的匕首反握在背后,做出一个业余但聊胜于无的防御姿势。
不怕不怕,本姑娘也是很厉害的......她试探着前进,在硬土路上蹭出一步,再一步。一片死寂之中,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在耳畔渐响,恐惧在雾气间弥漫。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雾的深处飘了出来,一字一句地敲在花尘散的耳膜上。
“绣幔低垂白玉阶,香风扶步上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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