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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句话不由得让言淮想起白日那句,“我们都是天生的捕猎者”。
锦泗敏锐且带着不形于色的强势,就像一个躲在草丛中窥伺猎物的猎人。
他们或许可以当一对心有灵犀的队友,将背后托付给对方。
但若有一天背后的人将视线转向他,将剑抵在他胸前,说:“如今,你成了我的猎物。”
……那也不算奇怪。
言淮仿佛透过这封书信,看到了他和锦泗的……
未来吗?那也挺有意思的。
言淮看着锦泗离去的背影,眼眸深邃,像是望到了远方,期待着某个结局。
锦泗不知言淮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有些奇怪这人还没跟上来,但等他出现在她身边,她又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
“锦姑娘,你还未说,接下来什么计划。”
锦泗背着手边走边说:“眼下案件已经很明晰了,小竹告诉我们这么多,带我们去后院,又带我们来到这儿……想必,真相便与柳家庄内斗之事有关。”
锦泗见言淮认真听着,起了指导的心思,接着分析道:“我刚刚整合了一下我们得到的线索,可以这么说,柳家庄大小姐柳卿因后母插足家庭,心生不满,与情郎私奔,可被后母所害,留下一条手帕作为证据,而那手帕……如今,被你拿去了。”
言淮对上锦泗意味深长的眼神,笑了笑没说话。
“还有一个点也至关重要。”
还未等锦泗开口,言淮便脱口补充:“那封遗书。”
锦泗扫了言淮一眼。
言淮能接上她的话,看来他们思维逻辑,是真的有些相像。
锦泗哼笑一声,“一个在这样复杂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她会恨自己的生母吗?”
可若说遗书是二夫人动的手脚,光是未出阁女子私奔这点,已然构不成她的威胁,为何她还要赶尽杀绝?
还有……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红珠,又为何背叛自家小姐?
锦泗暗自嘀咕着,入了神。等她快要撞上假山,被言淮拉过去,才骤然回神。
“想这么入神,连路也不看了?”
锦泗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连忙道谢,“多谢言公子。”
言淮无奈瞥她一眼,“你都这样?思考起来就入了神,这要是坐着我都怀疑你要入定了。”
锦泗不好意思地摸摸额头,“很少会这样,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说明此案比较难办,我在代入当事人的视角。”
“当事人的视角?”
锦泗在假山里绕着,“我会代入受害者的视角,想她当时会做什么,然后再代入凶手的视角,他会如何行凶,看到受害者的自救会怎么做,最后又应该如何得逞。”
言淮没想到,锦泗为了案件,竟然会研究出这么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真是疯了。
“你可知晓,长此以往,你的心境会受到影响。”
言淮难得没有顾忌男女有别,按着锦泗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这个问题。
锦泗不理解他为何突然激动,无所谓道:“除了难办的案件,我一般用不到这个方法。而且,我也相信我自己,不会被他们的思想同化。”
言淮还欲反驳,锦泗却冷下了声:“言公子,我不是躲在黑暗里的你,只要收集线索便好了。我是官府外援,对我来说,危险与机遇并存。案件是我无法掌控的,但个人的品性,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主。”
“我会去了解凶手,但这不代表,我会成为凶手。”
以后回想起今晚,言淮不记得自己有多么失态,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皎洁,月光倾洒在那女子身上,在瞳孔里汇聚了一道清透的光圈。
迷人,又冷得难以靠近。
言淮对上她,只能妥协。
锦泗清楚言淮的好意,但与凶手感同身受,是办案中常用的解决方法,所谓知己知彼,不了解凶手,也无法真正掌握案件的来龙去脉。
她破的不是凶杀案,而是别人绝望的一生。
锦泗其实也很想接受言淮的好意,从小到大,除了刘大人和青柠,言淮是第三个会如此为她着想的人。
这人,明明才认识了几天,从前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嫌疑人”一起合作。
见言淮只沉默地走着,锦泗决定率先打破僵硬的气氛,扯开话题道:“趁着四下无人,我们去拜访一下大夫人吧,她作为案件的初始者,一直不出面,也不太合适。”
言淮看她一眼,点点头默默跟上。
-
“柳枝梢,着红装,阿娘束发迎新家——”
“绿萝裙,棉花袄,娇俏赠我,唤卿儿——”
身着红装的女子对镜梳妆,手里那柄木梳一下一下擦过柔顺又浓黑的发丝。
门口两位丫鬟守着,说是守着,其实更偏向于闲聊。
“里面那人,一直在唱?”
另一位丫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是啊,每次还只唱这两句。大晚上的,整天披着头发穿着红衣晃荡,怪渗人的。难怪守着她的丫鬟换了一批又一批。”
问的那人吓破了胆:“啊,我也是新来的……她,不会是疯子吧?”
那位守了大夫人多年的丫鬟侧头看了眼里面,“谁知道呢。”
锦泗躲在一旁的角落里,观察着四周,附近只有这一扇门,看来要想见到大夫人,只能从这两个丫鬟下手了。
这时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锦泗感到有人靠近她身边。
感受着对方越贴越近,锦泗“啧”了声,用手肘顶了顶身旁,不耐烦道:“别蹭。”
这么推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锦泗只好耐心解释:“这石头太小了,藏不住我们两个人,言公子,烦请你去隔壁那个石头。”
“还有一个人在哪?”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吹起的冷风擦过锦泗的发梢。
锦泗身体僵住。
她转了转眼珠子,往脚下看去,只见一双赤足踩在草地上,脚背冷白到发青。
视线慢慢上移,入目便是一身鲜艳到难以忽视的红裙。
即便是在黑暗中,这抹血红也依旧触目惊心。
锦泗瞳孔瞬间扩大,暗暗猛吸了一口气,身体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敢,敢问……是,是大夫人吗?”锦泗屏息问,眼睛紧紧锁着那双脚。
身后那人没回话,而是凑近锦泗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电流从脊椎涌上后脑,锦泗感觉她的神经都被吸起来了!
怎么办,她快站不住了。
言淮,你小子死哪去了啊!
“你是在害怕吗?”身后那女子忽然开口。
此话一出,锦泗便确定,如果此人非鬼,那就是大夫人。
一想到这,她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咳了咳,佯装自然:“大夫人,我那朋友,如今身在何处?”
那人似乎是笑了,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
还好是热气……
那人凑到她面前,阴恻恻问:“你怎么知道,我把他藏起来了?”
锦泗慢慢转过头,看着披着一头黑发的女子,暗自松了口气。
大夫人脸色虽透着股不健康的苍白,但看那发白的嘴唇,应该是虚弱所致。
幸好不是鬼。
锦泗这么说服着自己,全然忘了方才是谁说话还磕磕绊绊的。
“我那朋友初来乍到,对贵府也不熟悉。月黑风高的,想必他也是不敢离了我。而且……”
大夫人眨了眨眼,“而且?”
锦泗话音一顿,“没什么。”
大夫人点了点头,那缕黑丝一垂一扬,“你不说,我就不放他哦。”
锦泗别扭了会儿,破罐破摔道:“……而且,他不会离我这么近。”
大夫人“噢”一声,尾音都转了几个弯。
锦泗有些无语,男女之间,有点害羞不是很正常吗?换做是其他男子也一样。
大夫人指了指屋顶,“那小伙子在窗边偷窥被我发现,我直接给他甩屋顶上去了。真是的,文文气气一郎君,竟然偷看人家梳妆。”
锦泗愣了愣,心里有了思量。
大夫人正想再说什么,锦泗拉着她走到了另一边更为偏僻的角落,“大夫人,你是从窗户里爬出来的?”
大夫人疑惑道:“不然呢,有什么不对吗?”
锦泗有些震惊,听闻大夫人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女子,贤良淑德,窈窕淑女。
没想到如今竟也会未穿鞋袜,从窗户里爬出来偷闲。
这柳家庄,到底是什么人间炼狱,竟将一温婉女子逼成这样。
锦泗想起方才刚进院子听到的那两句歌,曲风宛转悠扬,女儿家的欢喜中又透着一丝深层的悲哀。
“大夫人,方才所吟唱之曲,颇为动听,可是你亲自所作?”
大夫人用手指托了托瘦削的下巴,回忆了一下,神情略微苦恼,“我方才,没有唱歌啊。”
“大夫人!大夫人!”
那两个丫鬟在不远处呼喊道。
眼见大夫人要挥手回应,锦泗连忙按下她举起的手,大夫人嘴里一个“哎”音发到一半又漏了回去。
大夫人见这人突然有些粗暴,好感度瞬间下降,不耐烦吼道:“你干什么,我要回家了。”
锦泗按住她的双臂,压低声音咆哮道:“大夫人!你可还记得柳卿?卿儿……”
“卿儿……”大夫人眼睛迷茫起来,目光空洞。
“对,卿儿。”锦泗死死盯着她,不给她丝毫喘息逃脱的机会。
大夫人呆了会儿,随后突然暴走,发疯似的用力扯起自己的头发,那头黑亮柔顺的发丝一朝毁灭。
大夫人发狂时的力气颇为惊人,锦泗按捺不住,只好看着大夫人发狂着冲向屋内,鼻尖不禁泛起一丝难止的酸意。
为什么?
她们母女到底犯了什么过错,竟要这般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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