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过火

　　之后是为期三十五天的新兵训练。
　　教官是一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非训练期间总是笑眯眯地和一位年老的女士一起站在场外看着我们一群满身泥泞的人或打闹或闲聊。

　　“战争前我爸是第七系星的商人哈哈哈！以后你们就叫我少爷吧哈哈哈！”一位从第七系星逃出来的年轻人坐在地上大笑，身边的人往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谁惯你。”
　　一群人开始报起身份，这一群灰头土脸大笑的人里甚至还有曾经系星上的王室成员。

　　“弗朗斯？你呢？不要说你的祖上也是四百年前的国王哈哈哈！”
　　我皱眉：“工程师。”
　　“哎哟！”那位有四百年前王室血脉的落魄王子凑过来，“那么你的数学应该很好！”
　　我想了一下我的成绩：“一般吧。”

　　他一拐子撞我手臂上：“给你透露一下，第三系星有一所秘密研究院，离军营不远，他们会观察每一批新兵，然后选择一些看起来还有希望的人去参加他们的考核......嗯，剩下的你懂吧。”
　　我很奇怪地看他一眼：“秘密？你知道这么多啊。”
　　他不满：“王子知道很多很奇怪吗，这件事富二代哥也知道啊——好吧我爸爸的叔叔的堂弟的妻子的表姐的女儿在那里工作。”

　　他又说：“我本来想去那里的，因为我...呃，那位远房亲戚告诉我那里的待遇很好，也很安全，但是前年我去参加过一次系星公招考核，没过。”他翻了个白眼。
　　“我没参加过。这个研究所是干吗的，世界上还有安全的地方？”
　　“有啊。”他又高兴起来，“干吗的我亲戚没告诉我，不能说，但这所研究所最初是主星科学家联合第三、第六、第七系星高级科学家和工程师、技术员一起建立的，战争前主攻武器学理论与生物信息工程的研究，战争后六、七系星和主星的部分研究人员走了，所以研究所又开放了一条专对A序军团开放的招募通道，但审核更严。”

　　我留意到，有系星外的科研人员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思考了一下原因。
　　也许这个安全的地方也没那么安全？

　　我默默记下这件事。
　　“有机会去试试。”我说。

　　王子非常开心，一拍手掌：“太好了！我还知道通过审核正式加入研究所的人可以带一名助手去，弗朗斯，苟富贵勿相忘！”
　　我：......

　　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爱尔森教官跨过低栏走回来，那位女士还没走，仍在凝望我们。
　　我的目光越过爱尔森教官，与她对视一眼。女士朝我微微一笑。

　　庄严。
　　这却是我对这位女士的第一印象。
　　她看起来不属于A序军团。

　　王子和富二代哥又去和爱尔森教官搭讪，被教官一脚踹了回来，新一轮训练开始。奇塔在我耳边悄悄说：“那个凯迪森少将要回来了。”
　　来不及回他，爱尔森下达了命令，我看奇塔一眼，他对我无声动了动嘴唇，但我没看懂他在说什么。

　　那是比较无聊的新兵训练期间为数不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之后我遗忘了奇塔还有话没说，但他也没提。那次后不久，我们去完成了军营的新兵考核，几乎全员过关，正式编入新兵队。我因为基因等级更高，考核分数又是第一，被分配进了战斗区。
　　入编第二天，加森·凯迪森回来了。

　　爱尔森、莱雅维希和别的我还不认识的长官都去接他。我看见时，他们刚进基地，凯迪森一身冷气走在最前面，披在肩上的长外套在风里微摆，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感觉他应该和我想象的样子挺像。

　　非常非常远的，他忽然偏头看向我这个方向，我惊了一跳，下一刻他忽然停下，侧脸向他旁边一位长官说了什么。

　　我们相隔太远，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捧着我的天价水杯迅速离开了。

　　军团里以荣誉点为货币单位，新兵培训结束后会获得120点，当批新兵考核第一名额外获得50，我拿着170点荣誉点去买了个水杯，扣费下来，还剩......135点？
　　王子被我拉着一起去买了水杯，奇塔也跟着去买了瓶酒精和一把刀，结账时我们都凝固了。

　　王子撕心裂肺地哀嚎着结了账，转身就跑掉了。他本来信心满满自己会获得那50点奖励的。

　　这一天之后我们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三系星如此安全稳定了。

　　A序军团几乎垄断了全系星的资源，想活得稍微正常点就必须得参军，而想在军团里活下去，就必须不停地参与战争，获取荣誉点，以支付高额的商品费用。
　　其它系星完全没有秩序可言，所以更加混乱动荡。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很难想象到在全系星混战期间，还能存在秩序井然的大型组织。

　　除了我们战斗区外，军团里还有别的分区，但人数较少，这些人一般通过向基地供应物资获得荣誉点。军团会尽力保护农作地，研究所也会向当地生产者提供一些帮助，于是第三系星的资源供给也能支撑很久。
　　再不济，还能掠夺侵略者的物资。

　　于是A序军团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几乎可以庇佑整颗第三系星了。

　　......好吧，说远了。

　　......那个水杯真的很垃圾，又垃圾又高价。黑心的垄断组织。

　　我已经和怀特、奇塔、富二代哥、王子、一位说话呱啦呱啦没有任何人听得懂的士兵（似乎叫奇乞卡拉利亚......?）、和另外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成为了室友。

　　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八人间宿舍非常非常的...一般，王子说有军衔的人住的地方更好，我点头，他便又开始哀嚎起来，然后奇乞卡拉利亚也翻身起来叽里呱啦且语气激愤地说了一大堆，最后他们两个被奇塔瞪了几眼，才重新躺下去装死式睡觉。

　　半夜我睡不着，我探出头，轻声喊下铺的奇塔。
　　“奇塔，我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奇塔似乎是翻身起来了，他也很小声地回答我：“你准备在上战场前把自己熬死吗？”

　　“可我睡不着。”我嘟囔，“你说咱们偷偷溜出去会怎么样？”
　　“被爱尔森一脚踹出去。”奇塔干巴巴接话，“然后我们又带着一群小屁孩流浪天涯，再在路上被一火炮轰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悄悄踩着铁梯下去，拉起半靠在墙上的奇塔，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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