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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这一夜格外地漫长。
许长宁感觉浑身累得动不了了,但因见了红,她还是需要起身去沐浴。
当她拾起地上皱皱巴巴的衣裳披上时,榻上的人也坐了起来。
他的上半身赤裸,背上多了许多新的红痕,脖颈上也尽是吻痕与咬痕。
“殿下可满意了?”江鹤一的声音有些发虚,迷情散的后劲,令他浑身乏力,“小人可以走了吧?”
许长宁将长发从衣裳里撩出来,回眸冲他一笑:“满意了,便更不能让江郎君离开了。”
她行至江鹤一身前,俯身摸摸他的脸,“今后,你便住在孤这东宫吧。”
江鹤一的神色变得愈发阴沉:“殿下到底要如何才能留小人一条活路?”
许长宁扬眉:“留在东宫便是活路呀,孤看方才你明明挺欢喜的。”
江鹤一神色出现一瞬的闪躲,他随即抓住许长宁的衣袖,软声哀求道:“殿下,小人求您了……只要您放过小人,也别让小人与谢家对抗,小人愿为您做牛做——”
“别演了,江鹤一。”许长宁寒声打断,抽回她的衣袖,“孤不信你了。”
今夜,是最后一次。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他已经不是他了,她也不会再念及旧情。
江鹤一满腔不甘与憋闷,化为一声冷笑。
“昭国人就是恶心。”他仰起头看着许长宁,猜到她多半要留着他的性命对付谢筠,便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许长宁,最恶心。”
“是吗?”许长宁伸手触碰他肩头的牙痕,垂眼看向他的胸腹,“你身上还有孤的血呢,那你岂不是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江鹤一拨开许长宁的手,目光如冰:“光是被你摸过,我都觉得恶心。”
“那可太好了。”许长宁转身离开,抛下了最后一句话,“孤要去沐浴了,而你,不准洗。”
*
浴房中,轻烟弥漫,许长宁趴在浴池边,一点都不想再动弹。
“殿下,竹铃有些想不通。”薛竹铃用手帕为她轻轻擦洗后背,看着那些交错的红痕,实在没忍住,问道,“您不是还蛮喜欢这个江鹤一的吗?为何要将你们的关系弄得如此差?”
许长宁闭着眼,轻声答道:“那是前世的江鹤一,如今重来一次,许多事皆已发生改变,他会变成什么样,我没有把握。与其猜疑,不如让他将所有的怨恨都摆到明面上。如此,江鹤一在我面前,又重新变回了一张白纸,我才能更好地去利用他。”
薛竹铃听完,却笑了一声。
许长宁勉强睁开一只眼,睨了这丫头一眼:“笑什么?”
“我笑殿下就是个嘴硬的。”薛竹铃一副了如指掌的表情,“若只是利用,您现在为何要在此处沐浴?”
许长宁再度闭上眼,沉默了许久,久到薛竹铃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这是,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很轻,却甚是坚定。
是一次报复,是一次纪念,也是一次告别。
她本一直抱有期待,认为前世的江鹤一还会回来,但这一夜,她清楚地意识到,当她改变了命运轨迹的那一刻,他便永远留在了那个山洞里。
与她共度六年的江鹤一,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他,在她轻抚他背上的伤疤,问他还疼不疼时,会说“陛下摸过,便不疼了”。
如今这个他,却说她最是恶心。
“怎么还哭了?”薛竹铃在浴池前跪坐下来,用帕子为许长宁擦掉脸上的水珠。
“是汗,水太热了。”许长宁没有睁眼。
“这话您骗骗卫迟风还行。”薛竹铃轻轻抱住她,学着往常许长宁的动作,轻拍她的后背,“我可是从两岁起便跟着殿下了,比您肚子里的虫还要了解您。”
薛竹铃不说还好,她一戳穿,一拥抱,许长宁便失控了。
即使闭着眼,她的眼泪也不断地往外涌。
蒸腾的水汽漫过屏风,在木柱上晕出浅淡的湿痕。
水雾凝聚成珠,滴滴滑落。
“竹铃……”
“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不会再回来了。”
她明明可以看见他,触碰他。
可那不是他。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听着许长宁声音中掩盖不住的哽咽,薛竹铃对江鹤一的怨气噌噌暴涨:“燕国人就是混账!行同狗彘!殿下以后陪猪玩都不要再理他!”
许长宁被这话惹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露出个苦笑。
“我哪有闲工夫去陪猪玩?”许长宁发泄完后,心中最后那抹脆弱彻底被抹除。
她总逼着自己不要沉浸在无用的情绪中,她允许自己哭,但哭过了,便必须迅速恢复。
欢喜、悲伤、愤怒……这些情绪都会影响她的判断。
许长宁迈出浴池,摸着身上有些红肿的痕迹,平静道:“我会将他留在身边。”
“为何?他不配!”薛竹铃还在气头上。
许长宁轻笑道:“谢筠不是想让江鹤一替他行事吗?那就干脆让他替个彻底。”
从今往后,她对江鹤一,仅有利用。
她再也不会让他牵动自己半分情绪。
*
许长宁沐浴完,准备去另一个寝殿歇息。
原本的寝殿已被卫士围得像铁桶一般,她要先将江鹤一囚在里面一夜,今夜不想再费神与他说话了。
但她未能如愿歇息,卫迟风来报,苏明烨已在东宫外等她许久了。
许长宁疲惫地摁了摁眉心,招手让人把他带进来。
结果,她还真的看到人直接把苏明烨给“带”进来,苏明烨脸色苍白,连走路都难,就这个状态,竟然还挣扎着来找江鹤一?
苏明烨一见到许长宁,便用和江鹤一一样的姿势,额头触地,伏在地上,颤声求道:“求殿下开恩,放过我们大皇子吧……”
许长宁靠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敲着桌面,笑道:“是他来招惹孤的,孤为何要放过他?”
“殿下,是小人教导无方,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大皇子是为了给小人求药,才会犯下大错。殿下若要治罪,小人愿意替大皇子接受任何处置……”苏明烨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声音虚弱不已,“求殿下了……小人可以替那孩子去死……”
“谁说孤要处死他了?”许长宁的手指忽然停止敲击桌面,她饶有兴趣地直起身,问道,“你不过一个陪着来当人质的医师,为何如此在意江鹤一?他莫不是你与周皇后的私生子吧?”
话音刚落,苏明烨忽然抬起头,仿佛病重之人回光返照一般眼神清明。
“殿下,您可以侮辱我,可以杀我,但请您不要侮辱我们燕国的皇后与嫡长皇子,他们清清白白。”他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没有那般不堪,神色也极为严肃,“大皇子虽在昭国为质,但他始终是燕国身份最尊贵的皇子。”
许长宁打量着苏明烨的神色,思索未语。
“小人贱命一条,殿下要如何惩罚出气都可以。”苏明烨再度伏拜下去,“求您,莫要折磨我们的大皇子。”
他本想着,再撑些时日,也许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周徽音一面……
可他如今活着,已成了江鹤一的累赘。
若是徽音知晓,应当也会让他如此做吧……
殿内沉寂半晌,响起了一个哈欠声。
“既然你如此在意这两人,便好好活着,别死了。”许长宁站起身来,行至苏明烨身前,“你需要什么药,尽管去太医署取。”
与苏明烨这一番交谈,许长宁愈发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苏明烨这个软肋,不仅仅是江鹤一的,也有可能,是远在燕国的那位皇后的。
即便周徽音如今不受燕皇待见,她能当上皇后,身后的周家,也必是不容小觑的势力。
如此,江鹤一和苏明烨,她都必须拿捏住了。
“江鹤一会留在孤的东宫,你便好生回去养病吧。”许长宁看苏明烨摇摇欲坠,轻叹了口气,对候在门外的卫士道,“用马车送苏医师一程。”
苏明烨见无望救出江鹤一,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倒在地上:“谢……殿下……”
待卫士背着苏明烨上马车后,许长宁对身边的卫迟风低语。
“派人去守着静思院,不到必要之时只需旁观,别让人死了就行。”
*
谢筠近日为了实施计划,皆在宫中值宿。
李令舒此前知晓后,还特意派尚宫局为他好生布置了一番住所,所用之物皆为上品。
但谢筠仍睡得不好,这些物品皆非他家中之物,他总觉得脏,整宿都浑身发痒,难以入眠。
天微亮之际,他便起来了。
只要今日再与江鹤一合作一次,便有三次了。
“行”过三次房事,他便有足够的信心,将翊圣郎之位收入囊中,如此便能回家向父亲交差了。
谢筠刚在房中发出一些声响,守在门外的侍从便闻声而入,面色甚是急切。
“公子,不好了,江鹤一昨夜擅自去了东宫,直至现在……都没有出来……”
“你说什么?”谢筠倏地抬眼。
那侍从心中暗惊,一时竟不敢答话。
这是他第一次,在向来温润的谢筠眼中,看到了凌厉的杀气。
*
许长宁的前世日志·二
我的处境一日比一日差,无论我如何周旋,如何努力,朝中那些人,都纷纷倒向了谢筠,以及他背后的谢望松……或许谢家真的能比我做得更好,若朝中上下齐心协力,昭国能日益强盛,百姓安乐,我又何必再争抢什么?
许是日间颇多忧愁与无奈,每当夜色渐深,我便忍不住地期待他的到来,期待与他说说话。我原有些担心,戳穿了他的身份后,他便不再来了,但他来了,且来得愈发频繁……我们头一次,没有停下来……他总是很小心,很温柔,对我的声音与力道十分敏感,稍有动静便会倏地放缓,似乎我是被轻轻磕碰一下便会碎的人。我让他不必如此,他却说,他不想让我疼……
他说他叫云止,这名字甚是好听。云止,于云端栖止,那般自由与安宁……可若因为我,他一直囚于宫中,又如何能去往云端……然而我说不出放他离开的话,那日他说想回家,我也自私地对他说,可将这昭宸殿当作他的家……我似乎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甚至有几分心悦于他……
我不在乎他是何人,亦不在乎他的容貌,我只知晓,每夜是他,安抚了几分我心中的不安,陪我度过这犹如身处冷宫般漫长的一夜又一夜,他的手脚与身体,比手炉还要温暖……
若我将这份情宣之于口,对他而言会公平一些,如此我便不是在以我的身份要求他留下,而是作为一名心悦他的女子,请他留下。
只是,最先说出口的人,定会成为弱势的一方,拥有了这份情,我也多了一处弱点。若有朝一日,他以这份感情为筹码,与我为敌,我怕是……会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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