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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渡阴川
自那日离开赤京后,五人沿尧水一路向西北行进,连续大半个月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还没行至万里路便觉出点行将就木的意味来。
祖宗,后面是有什么在撵你不成?
蹇仙来双手叠在脑后,嘴里衔了根狗尾草,眼神幽怨地望着黑袍青年那笔挺的背影。
腿长还走那么快,要我猛地揪住你发尾,看你还怎么走!
唉,想想罢了。
不过,蹇仙来微眯起眼,总觉得惜止戈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异于常人,但至于是哪里奇怪呢,他又说不上来。魔头果然是魔头,浑身都那么邪门。
这人脚步很轻,也不知是不是跟狸奴讨教过,哪怕结结实实地踏过一丛蓬蒿,那被踩倒的蒿草也顷刻抖擞精神。
彼时蹇仙来看得真切,不由得试着上去踏了两脚,结果却令蒿草为之折腰再起不能,只好若无其事地讪讪离去。
难道是用灵力飘着走的?
那未免也太端着了,他默默地想,云梦瑶她哥都不至于这么端。
脚步轻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还悄无声息!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回,自己一个转身,结果被意料之外出现在视线中的惜止戈吓得差点魂散。
这么看来,自己偷袭成功的胜算还得一降再降;反之,哪天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魔头活活吓死则是极有可能的。
“诸位,前方不远就是郦歌的江越城了。”苏悯端量着手中的地图,似是叹了口气,喃喃道:“尧水以南,这是我们行经的最后一国了。”
言外之意,出了郦歌,再穿过西边的群山,接着跨越无渡海,他们就抵达西境了。
——金灵宗、丽京所在的西境!
这才一个月不到啊?!蹇仙来惊讶到狗尾草从嘴里掉出来,实在难以置信。
前世与王朝宁若他们为伴时,虽说日常修炼必然要亲近天地,但隔段时间几人也会就近在驿馆旅舍里休整,睡个好觉,沐浴更衣,稍微有副人样了再继续启程。
如今却是没日没夜地奔波,每次或缩在草堆里、或挂在树杈上入睡前,硬撑着掐个净身诀让自己不至于风尘仆仆地昏死已是蹇仙来最后的倔强。
有次实在扛不住了,他就这么在御剑飞行的中途昏死过去,好在惜止戈还算有点良心,用未出鞘的长刀将他捞了回去。
蹇仙来由此得知,那把刀还真就叫虎爪。
得益于自己这一昏,惜止戈后来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眼下的乌青片刻,终于决定大发慈悲放缓脚程。
像现在,他们甚至能落地走走,不用整天云里来雾里去了。
但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到了郦歌。之后再穿山过海,就算按目前的速度,恐怕不出半月他们就能抵达西境了。
这样下去不行!蹇仙来暗暗咬牙。
惜止戈想快就快,想慢则慢,倘若到了西境就慢下来怎么办?那里可是金灵宗的地盘,他怎么都比自己熟悉得多,难免更加从容自若游刃有余。最好是在渡海前就下手,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目前来看,下毒不太可行,因为他没见惜止戈吃过东西。这家伙修为虽然刚步入三重境小天阶,但也已到了能辟谷的程度。
睡袭也行不通,因为他同样没见惜止戈睡过觉。除了守夜,这魔头竟丧心病狂到在众人休息时还不停地练剑。
若非实在太累,蹇仙来估计自己连觉都睡不踏实,毕竟梦里全是惜止戈一剑捅他个透心凉的场景,不爬起来苦修到走火入魔都于心难安。
日渐西斜,五人一路行至江越城外,远远便听到水车吱呀吱呀的运转声,流水潺潺镀了层金辉,空气里浸润着清凉的气息。
田间地头不乏农户劳作的身影,皆对几人的到来视若无睹,顶多不咸不淡地瞅上两眼,旋即继续专注于手头的活计。
周湄迎着晚风伸了个懒腰,有感而发道:“这儿的人都淡淡的,和东边差好远呢。”
苏悯盯着水车出神,直到走得最慢的蹇仙来也从身旁晃过,这才梦醒般呢喃道:“也正常,也正常。”
正常?以他前世的经验之谈,凡见到百姓对仙门弟子爱搭不理,乃至于避如蛇蝎的,那么这地方多半有古怪。
蹇仙来这么想着,而后蓦地瞧见,城西一水之隔的汀渚上有座庙宇,匾额上黑底金字题着“神恩永护”,也不知供的是何方神圣。
“不知那座庙里供的是何方神圣。”周湄站定远眺,意兴盎然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苏悯没吭声,下意识望向五人中话事的那个,跟在黑袍青年身后的秦半妆则回首道:“无名散修罢了,没什么可看的。”
蹇仙来一听,更加好奇了。
无名散修竟能被百姓立庙供奉,这都不可看还有什么可看?他鼓起勇气唤了声自顾自赶路的魔头:“止戈!”
前方高挑的身影脚步一顿,抱着剑侧身望他,蹇仙来指了指庙宇的方向,笑道:“止戈,我们过去看看可好?”
惜止戈瞥了眼他指的方向,“随你。”
.
确如秦半妆所说,庙里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那名散修的塑像面目黧黑凶神恶煞让人不由得多看两眼外,其他并无特别引人注目之处。
败兴而归,蹇仙来本想寻个当地人了解个中典故,然而前脚刚踏出庙门,目光便被榆树下玩耍的孩童吸引了。
斑驳树影下,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小孩跳将出来,鸱目虎吻煞是威风。
他高举木剑,气势十足地喝道:“呔!鬼面封使在此,祸蛇哪里逃!快快受死!”
另有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或搂着前人的腰、或揪住其衣摆,排列出长蛇状阵型,灵活回旋躲闪着来势汹汹的敌人。
看得出来,排行第二的那个小孩正是蛇的要害,“蛇头”“蛇尾”在闪避时都不忘为他打掩护,生怕他暴露在戴面具的伙伴跟前。
蹇仙来兴致来了,给那以寡敌众的小英雄助威道:“好样的!打蛇打七寸!”
扮祸蛇的孩童们本想往他身后躲,此言一出,蛇尾的几个小孩忙提醒蛇头:“不好!他和鬼面封使是一伙的,快跑!”
戴鬼怪面具的孩子眨眼入戏,手中木剑朝某处一点:“喏!你往那去,堵住它去路,助我斩杀祸蛇!”
“好,好。”蹇仙来笑着应声,步调悠悠地去逗那几个小孩,衣袂轻飘飘飞扬间,长蛇被追得绕老榆树团团转。
兴许是被撵急了,蛇尾的小孩“哎呦”一声跌了个屁股墩,蹇仙来俯身想去扶他,却被戴面具的孩子乘机跃到背上。
他一手揽住蹇仙来脖颈,另一只手挥舞着木剑:“祸蛇!受死!”
蹇仙来配合地起身,背着他直冲蛇躯,杀得他们丢盔弃甲,“祸蛇”七寸要害被击中,长躯登时哗啦地四分五裂,各自奔逃去了。
大获全胜,自称鬼面封使的小孩雀跃着摘下面具,圆圆的脸蛋上映满红光,乐呵得嘴角都咧到眼边去了,大喊:“祸蛇被消灭咯!”
蹇仙来跟着附和,继而又过去套近乎:“小兄弟,这鬼面封使是何典故?可方便告知一下?”
“什么典故?鬼面封使是真的!他降伏了带来旱灾的祸蛇,比你们这些花花绿绿的仙人厉害多了!”那小孩说罢,扮了个鬼脸,拎起木剑一溜烟跑了。
蹇仙来纳闷地转过身,上上下下审视自己的装束。
我花花绿绿吗?大概说的是秦半妆和周湄吧,他暗忖,一个红衣一个青衣,还不花绿么?
至于他们仨男修,惜止戈穿绣金纹的黑袍,苏悯一身褐色点缀了些银紫,自己更是清新脱俗不落窠臼,断不会因着装遭人白眼的。
重新抬起头,蹇仙来冷不丁发现,惜止戈此刻就站在不远处,那对琥珀色的瞳珠似是正在端量自己,面色波澜不惊,眼神却很不友善,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人。
怎么,我和小孩玩会儿也触你霉头了?
蹇仙来感到莫名其妙,被这下三白盯着是真不舒服,一想到这双眼睛后来会变成十惧无明瞳,戳瞎魔头的冲动就在他心里水涨船高。
真到那时,被瞪一眼都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人都要死翘翘了!
尽管心中不爽且怂,蹇仙来还是做足了面子功夫,回以魔头一个灿烂明媚的笑,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听候差遣,“止戈!”
哼,咱们日后走着瞧。
惜止戈扫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你现在活蹦乱跳,我们就不入城了,连夜赶路。”
连夜赶路?蹇仙来霎时如遭雷劈,险些身形不稳,失声道:“我哪里活蹦乱跳了?”
不过是跟小孩们溜了几圈,外加背着个大胖小子一通乱跑罢了,这样就活蹦乱跳吗?这魔头想必缺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才会有如此失之偏颇的想法。
另外三人已接受现实,活动几下筋骨,迈开腿继续跟上惜止戈的步伐。
行经他身旁时,苏悯特意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道:“蹇兄,止戈兄是你求来的,能忍则忍吧。兴许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嗐,这福气可不是常人能消受的。蹇仙来实在犯懒,瞥了眼不远处的河渠,决定退一步再向魔头争取争取:“止戈!我们乘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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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这郗河夜里是不行船的。”艄公望着面前一温润一阴郁的青年,略带歉意道。
看着比较好说话的那位扭过头去,发现其他三名同伴已经溜到乌篷船上排排坐好了,不免尴尬地笑笑,商量道:“船家,钱不是问题的。您看,我们带了盘缠,不是灵石。”
苏悯边说边解下肩背的行囊,向艄公展示前些天在钱肆里用灵石换的金银细软。
艄公摆摆手,重重叹了口气,道:“仙君呐,实不相瞒,那数年前为祸郦歌的大蛇虽被斩杀,怨气却迟迟未散,化成一棵白树扎根在郗河沿岸,白日不会出现,但夜里阴气重就说不准了。行船若见到白树,凶多吉少啊!”
“这……”苏悯为难地望向惜止戈,小声道:“那我们还搭船吗?”
惜止戈还未发话,一转头却发现,那边的三人已经驶着船远去了。
此刻只见一米粒大小的浅蓝身影在船尾蹦了蹦,朝他们连连招手,“你们飞过来!”
艄公一回头,纳闷道:“咦,船呢?”
苏悯面露苦涩,惜止戈径直将一锭金子塞给艄公,“我们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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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止戈(只是看着)
蹇仙来:他在瞪我!他想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