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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痣
自初遇到现在,他终于做了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沈遇安的长指点在季南风鼻尖那颗痣上,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季南风在睡梦中动了动鼻子,歪头摆脱了那让他鼻头发痒的手指。
沈遇安看着仍在安睡的人想起这两日做过的梦。
梦里长街上人头攒动,入耳是摊贩叫卖的声音。十五岁的季南风身姿颀长挺拔,形如松柏。彼时还叫谢逾明的小沈遇安窝在他的怀里,穿过满街花灯。
谢煜月紧跟在俩人身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矜贵,彰显着少年的养尊处优。
季南风抱着谢逾明在花灯前停下脚步,谢逾明伸手取下一盏老虎花灯递给谢煜月,稚声道:“阿兄,这个给你。”
谢煜月接过花灯问:“怎么想着给阿兄送老虎花灯?”
谢逾明说:“老虎是百兽之王,威风,同阿兄一样。”
谢煜月伸手揉了揉谢逾明的头,嘴角不觉上扬。
季南风眸中带笑,如明月清风,他把怀里的人略微抬高了些,问:“逾明要送我什么?”
谢逾明视线扫过挂着的各色灯笼,指着高处的一盏雄鹰花灯说:“这个!”他偏头对着谢煜月眨巴眼睛,“阿兄,我够不着,你帮帮我吧。”
谢煜月纵身一跃,将花灯取下递给谢逾明,打趣道:“也就这种时候你才记得我是你阿兄。”
谢逾明惯会哄人开心,接过花灯露出一口奶牙,软声说:“阿兄最好了!”
谢煜月嘴角瞬间又高了些。
谢逾明把花灯转递到季南风手里,“南风哥哥就像天上的雄鹰,这个给南风哥哥最合适了。”
季南风乐道:“那我就收下了,告诉南风哥哥,你自己想要哪个?”
谢逾明抬手指着一只兔子花灯,“我想要这个。”
季南风取了花灯递给怀里的人,好奇道:“怎么想着要这个?”
“因为小兔子可爱呀。”
“你比兔子还可爱。”季南风抱着谢逾明往前走。
谢煜月跟在后边,上前两步,两手摊开伸向谢逾明,哄道:“阿兄抱你一会儿吧,南风哥哥该累坏了。”
谢逾明抬手捂住耳朵,眼睛看着满街的人和花灯滴溜溜直转。
谢煜月无奈一笑,将手收了回去。
谢逾明想起季南风白日里使的剑法,抽出搂着他脖子的手,戳了下他的鼻尖痣:“南风哥哥,你还没说今日的剑法叫什么呢。”
季南风说:“叫坠青云。”
谢逾明点头说:“我记着了。”
夜幕降临,季南风和谢煜月牵着谢逾明站在桥上,抬头便是满目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一簇接一簇绽放,在眼中映出绚丽多彩的光影。
他们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河边放花灯祈和平、望平安。
烟花渐渐散去,眼前是仍旧闭着眼躺在床上的人,高挺的鼻尖上长着一颗同样的痣。
记忆中那俩人的脸沈遇安早已记不真切,此刻,他觉得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季南风那张模糊的脸是如此相似。
自沈遇安第一次看到这张脸,脑海中就出现了季南风这个名字。
可是世间相似的人何其多,更遑论一颗痣,因为一颗痣去判定一个人的身份实在荒谬。
而季行州身为季南风的堂兄,他们自幼情同亲手足。季行州幼时母亲病逝,其父季鸿宇战死沙场,因其九岁失恃失怙,季鸿风将他接进将军府,让他和季南风同吃同住,视他同己出。
若这个人真是季南风,季行州怎会买凶杀他?
更重要的是,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死而复生是写在话本里的故事。
可每次见他遇险,沈遇安都忍不住想要救下他。即便他撒谎成性,身份成谜,极大可能会对他不利。
眼前的人好像有种魔力,让人想要不自觉地靠近。他的隐忍,他的坚韧,就连坚硬外表下偶尔露出的脆弱都极富吸引力。
就如此刻,他面色苍白满脸汗水,明明是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却也能让人感受到内里的坚韧,仿佛睡梦中也在较着劲。
他像是生来就知道要如何坚强的活下去,伤得再重也不会叫痛,苦到舌头发麻的药喝得面不改色。
顾怀时不敢离得太远,深怕沈遇安一怒之下伤了还在昏迷的人。沈遇安迟迟不出来,他有些着急了。
见顾怀时朝他走来,安远山连忙上前拉着人道:“哎哟,顾大统领,你可算来了,主子都在里面待了好久了,你赶紧把人带走吧!”
顾怀时斜眼看他,“安伯,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哪敢对主子不敬,我是来汇报案情的。”
安远山一愣,问他:“是前几日从河里捞出具死尸那事吗?”
季南风落水那日,沈遇安和顾怀时一路策马沿岸追了上去,待到看见河里的身影方才下马跳河救人。两人一番周折把人捞了出来,不想又捞出一具尸体。
他们将尸身带到旦州,几经打听后找到了他的家人,是旦州城内一张姓商户,死者乃家中独子。
其父母报官后竟没了下文,案件搁置无人去查,俩人老来得子,经此一事悲痛欲绝,万般无奈下只得找到沈遇安他们,恳求他们帮忙找出真凶以慰亡人在天之灵。
查案断案非明月阁职责所在,可看着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求助,众人心中皆是不忍,索性应下了,由顾怀时负责查清此事找出真凶。
顾怀时皱眉道:“正是,此事多半与旦州刺史有关。”
安远山每日只管侍弄他的草药,钻研医书,除了会验尸对破案之类的并不在行。
“难怪此案一直没有人去查,你快进去给主子说说具体情形。”
顾怀时抬手叩门,沈遇安在屋内应了。
沈遇安方才已听见俩人说的话,顾怀时进屋后他开口道:“有何线索?”
顾怀时拱手道:“主子,大概半月前有人曾看见张公子和刺史杨安泰之子杨岑远起了争执。”
他顿了会儿才接着说:“属下早前听闻那杨大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专做些欺男霸女之事,因着他父亲是一州刺史,被欺压之人无处伸张,皆是敢怒不敢言。”
沈遇安问:“可问到他们争执的内容?”
“听人说,那位张公子有一未婚妻,俩人早已定下婚期。可那杨岑远见那女子生得貌美便动了心思,将人掳了去。张公子便去找杨岑远要人,可杨岑远不肯认,两人大吵一架,杨岑远命随从将人打了一顿,最后不欢而散。”
顾怀时皱着眉道:“后来还有人看到张公子去了刺史府,可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沈遇安思虑片刻后说:“我记得杨安泰与济世堂关系尚可。”
顾怀时说:“主子的意思是?”
“去找姜堂主协助你查清此事。”
“是,主子。”
顾怀退了下去。
沈遇安转头看躺在床上的季南风,问跟着进来的安远山,“安伯,人何时能醒?”
安远山说:“命虽然是保住了,可他伤得太重,再加上在水里泡了太久,伤口被感染,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沈遇安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远山倏然想起什么,说:“要我说这小子命也是硬,也不知以前遭了多少罪,身上的伤简直多得数不过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行走江湖受些伤也在所难免,可他的锁骨下竟也有疤痕,分明是被穿过琵琶骨,也不知是谁下手如此狠毒,好在这小子撑下来了,还有一条命在。”
沈遇安的目光越来越沉,缓缓掀开季南风身上的被褥,伸手去扒开他的衣服,入目是狰狞的疤痕。许是时日已久,疤痕淡了许多,可看着仍能让人联想到当时的惨烈。
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银铃声。
“宴清哥哥,”楚书冉急冲冲跑进屋内。
沈遇安问:“跑这么急做什么?”
“宴清哥哥,我捡了个人回来,”楚书冉说着看向安远山,“安伯,还请你帮忙看下伤。”
安远山说:“人在哪呢?”
楚书冉指着外面说:“在后面。”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近卫架着一个男子进来,那人衣裳脏乱,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像是已经晕过去了。
阿四一直在外候着,此刻连忙上前道:“书冉姐姐,这人怎么了?先把人放到隔壁房间吧。”
近卫将人带到隔壁房间,将他外袍脱下后放到床上。
楚书冉看着慢吞吞的安远山,催促道:“安伯,再不快点他就没命了。”
安远上边走边说:“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他走到床边先是检查那人身上的伤,再是为他诊脉,又让阿四把他脸上的污血和泥灰擦拭干净。众人这才看清那人的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虽仍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但隐隐能看出其相貌俊秀。
楚书冉看着他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蹙眉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被打成这样,若是他爹娘看了,不得心疼死。”
沈遇安跟了过来,扫了眼床上的人,“你可知这是何人?”
楚书冉摇头。
沈遇安又问:“那你可知伤他的是什么人?”
楚书冉回忆道:“我只听见旁人说伤他的人是什么杨大公子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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