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我道侣

作者:谢长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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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州(六)


      眼前是一片黑暗,涂莫止试探着往前一步。

      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地面。

      踏在了实处,他松了口气,摸索着继续上前,他恍恍想惚,记不起来很多事。

      他之前在干什么?他是怎么到这里的?这里又是哪里?

      都毫无印象。

      行至某处,寂静的空间陡然一顿,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细碎的声响。

      他仔细去辨认。

      “莫止,已经两天了这本剑决还未学会吗?”

      一个严厉的男声,他从尘封的记忆中找了半天,才认出声音的主人,是他父亲。

      “父亲,我已经练到第四重了,还有两重便……”

      这是他幼时,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还有两重?!你说说你,背书也慢,修炼也慢,做事也慢吞吞的,我养你有什么用!?”

      男孩的声音已染上哭腔,“抱歉父亲,我、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修炼。”

      涂莫止记得这段。

      他家是修仙世家,连端茶送水的都会个一招半式,每代家王继承人更是可以被称为天才的存在。

      偏偏到他这一代,修炼天赋断崖式下降,甚至不如普通宗门的亲传弟子。

      可惜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孩子。

      于是,父亲对他的要求更为严格,梢有差池便是家法奉上。

      小时候的他并不能透过父亲威严的外表看到他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涂家家主不能是无能之人。父亲这般,是想让他将来立得住脚。

      可惜当时的他不能明白,每次受完罚都会憋着口怨气,躲在房间边抹眼泪边修炼。

      不管谁敲门都不予埋会。

      涂莫止扯了下嘴角,幼时的他的确不怎么讨人喜欢,唯唯诺诺,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能察觉到旁人的半点好意。

      ……真是糟糕透了。

      黑暗中的声音嘈杂起来,黑暗褪去,这次有了画面--是他的房间。

      看到熟悉的装潢,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掌不再宽大,而是变得幼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离云,再抬眼时,他的记忆彻彻底底褪回到了儿时。

      “咚咚咚……”

      慌张的敲门户响起,他快速从蒲团上起身,略微紧张地打开房门。

      见到来人,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父亲呢,娘,你——”

      话没说完便被一把捂住了嘴。

      因着筑基早,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华贵的寝衣散乱,发簪歪斜,神色慌张。

      女人软若无骨的手覆在他脸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与光洁的额头,“别出声。”

      六岁的孩子眨眨眼,点了两下头,虽说他与娘亲关系很好,却也甚少有如此亲昵的接触,他心里难免高兴,尚不知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有如身陷地狱。

      女人右手执剑,左手抱着他出了房门。

      甫一出门,涂莫止与立在一边的高大剑修对视,大眼瞪小眼,他忍不住身子一颤,往娘亲怀里缩了缩。

      男人没有说话,涂莫止注意到他眉间难掩的疲色,想出声询问,终究没有问出口。

      已近深夜,走廊上没有点灯,两人脚步皆放得极轻,惟恐惊扰了什么,就是半大的孩子也察气到了不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涂家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家,宅院被修建得华美非常,只是今夜无星无月,尽数被吞入黑暗。

      涂莫止修为不高,也就看不到走廊、亭院、屋檐上,假山旁随处可见的,横七歪八躺着的,面目可怖的尸身。这些都是涂家的家丁、侍卫,在一夜之间全都暴毙而亡。

      夫妻两人带着孩子一路无声前行,至月门下,忽然红光一闪,涂应淮提剑格挡。

      “你们竟没中蛊?”一身黑衣的青年现出身形,挑眉表示惊讶。

      蛊?

      涂真止揪紧他娘的衣物,头埋在她胸前,不敢出声。

      涂应淮压下颤抖的手,面上故作轻松,“区区噬心蛊。”

      言罢,不待他反应,再次提剑上前。

      两人扭打在一起,剑光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但此刻不是观摩的时候。

      徐盈抱着涂莫止,咽下喉间腥甜,脚步匆匆。

      应淮拖不了太久。

      怀中孩子抬头,徐盈轻拍他的脊背,“不怕。”

      涂莫止眼眶渐渐湿润,猛地低头,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徐盈听得心疼,要是在往常,她定会放下所有事情,出声轻哄。

      但现在,她抬头看了眼夜色,没时间了。

      行至书房,女人将他放下,转身关门,开启结界。

      书房的煤油灯还未燃尽,涂莫止看得出来,他父亲在去找他之前,就在书房看书,他走时,甚至没来得及灭灯。

      “娘。”

      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但女人的下一句话将他所有疑问都堵了回去,“别问。莫止,答应娘,不要寻仇,安心修炼。”

      他愣愣点头,就见女人取下墙边挂了几十年的剑和桌上的剑法递给他。

      然后一刻不曾停留地到书架旁,手指划过一本本书籍。

      “那是早在你出生前你父亲为你打造的,它叫拥止;那本剑法是他亲自撰写的,与拥止配套。他原本想在你加冠时将两者一同送你。”

      言毕,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恰在此时,破门声响起;

      也正是此时,供作休息的小榻缓缓移开。

      红木制的门完全破裂,涂莫止听到□□砸在地上的声音和一声闷哼。

      他想去看,视线却完完全全被女人遮挡。

      徐盈背对着黑衣青年,以身为屏障将攻击尽数挡下。

      她唇边溢出一丝血。

      涂家家主,大乘前期修士;其夫人,化神满境修士。两人都是当之无愧的大能,竟能狼狈至此。

      剑光闪过,房内亮如白昼,她转身迎上。

      “快走!”女人推他一把。

      涂莫止把书塞进怀里,抱着比自己还长的剑,狠狠擦了把泪,转身走入地道。

      在身子完全没入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他的父亲被扔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血肉模糊,身下是碎裂的木屑。

      再转眸,娘亲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剑光亮起之时,他看到了男人的脸。

      瞳孔骤缩。

      他听到娘亲喊他,“莫止,快走!不许回头!”

      涂莫止紧了紧怀中抱着的东西,忍着泪意,快步走进地道,随即“轰”的一声,灯盏一一亮起,入口彻底关闭。

      他不敢停下,一路向前奔跑,带起的风吹动火苗摇晃,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也跟着扭曲变形。

      地道内路线复杂,他却跑得丝毫不带犹豫。

      他记得的,父亲曾逼着他背了三天三夜一幅迷宫似的地围,也带着他走了不止一次地道的全程。

      跑至大约中段,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停了下来,脚步虚浮,几乎站不住,肺里火烧一样。

      至此,他仍心怀饶幸,认为娘亲能胜,父亲也还存有一口气。

      中段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进可退,涂莫止决定在这里休息。

      他认识那个男人,那是一位游历四方的散修,也是父亲的忘年交,修为仅仅在化神初期。

      他还叫过他叔叔。那是一个很爱笑的男人,与父亲脾性大相径庭,却很聊得来,也会偷偷带他出去玩。

      尽管不相信,可他的确骗了他们所有人。

      他不相信娘亲会败,也不相信父亲真的会死掉。他相信,只要他在这里等,总有一天,娘亲会带着父亲一同来找他。

      地道里不方白日黑夜,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内心慌乱无法疏解,于是盘腿而坐,将剑放在一旁,翻开剑法,方看到第一页,他便愣住了。

      ——这竟不是定稿。

      借着火光,他逐字逐字去看,呼吸颤抖,眼眶微红。

      ……据娘亲所说,拥止剑早在他出生前便已铸好,剑法与剑配套,也应在当时写好。那时的父亲不会想到他的儿子并非什么天之骄子,原先的剑法并不适合他。

      于是这几年间不断修改、圈画、批注,最后几页字迹凌乱,显然是匆忙之中写下的,甚至没来得及再完整地誉写一遍,就这么交给了他。

      虽是草稿,但这已然是最适合他的版本。

      书负翻动的哗哗声停下,地道寂静依旧。

      ……没有人。

      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涂莫止小人心翼翼地收好剑法,没沾染上一滴水痕。

      小小的人站起来,一个踉跄,慌性扶住剑站稳。

      他揉揉发酸发疼的腿,终于明白,他爹娘不会来了,从今往后,他就是一个人了。

      他甚至没喊过一声爹。

      出了地道,外面是一处深山老林,相比涂家,灵气稀薄到让人呼吸困难。

      涂莫止深吸一口气,将腰间储物袋取下塞进怀中——那里面装着拥止剑、《拥止剑法》和一些其他的剑谱心法。

      他身为涂家少爷,甚少为吃食担扰,因此没有在储物袋中放吃食的习惯,所以,他只能凭借着自己刚引气入体的修为猎杀野免或是烤鱼吃。

      刚开始技法不熟练,烤得半生不熟也将就着充饥,几天后便能烤得有模有样了。

      待他从深林中走出,已是几个月后了。之后便一路漂泊,走过很多村庄市井。

      为了生计,他乞讨过,也打过零工,奈何年纪太小,乞讨的时候多些。

      昔日养尊处优的少爷,如今成了人人可欺的乞儿。

      现在才彻底白,他之前过的到底是一种怎样安心优渥的生活。

      应当是两年后,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城中,他被人抢了储物袋。对方人多,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脏乱无人的小巷中。

      恍惚之间,片片雪白落在他脸上,冰凉,迅速融化。

      ……下雪了。

      意识朦胧,涂莫止总觉得这一切不该发展成如此模样。

      但是,不是这样,又该是什么样呢?

      被抢走爹很留给他的唯一东西,流落街头,结局无非两个——

      要么倒霉些,和大多数乞儿一样活不过几年;要么幸运些,活到十几岁后去打零工养活自己,泯于众人。

      他想起他娘叫他不要寻仇,叫他安心修炼。

      小少年扯了扯嘴角,他根本无力寻仇,也无法安心修炼,甚至连入定都做不到。

      他还是那样烂泥扶不上墙。

      但是,模模糊糊中,他总记得有一不太爱笑的青年,一身白衣,朝他伸出了手,替他追回了储物袋,带他去了一个灵力充沛,可以安心修炼的地方;

      还有一人,总是大大咧咧,脸上挂着笑,看他笨拙地做事修炼,但那不是嘲笑。

      她会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引导他,也会兴致盎然地与他分享宗中趣事,会带着他四处参加大比,结交各宗少年天才。

      到底是谁呢?

      涂莫止摇摇晃晃站起,裹紧并不保暖的衣裳,踏着雪花一路向西而行。

      那应当是个,温暖而又遥远的梦吧。

      那点异样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向西而行,他到了梁国。

      梁国是个小国,正值朝代更替的时候,遥遥望一眼,便见烽烟四起,他正欲绕行,忽然顿住脚步。

      但见跟前不过几丈远处的灌丛簌簌一动,钻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涂莫止眨眨眼。是个比他还小的女孩。

      女孩看到他,「咻」地一下又缩回去,欲盖弥彰地说:“你,你什么都没看到!”

      涂莫止脑子一根筋,想也没想就道:“可是我已经看到了,而且也听到你的声音了。”

      “……笨蛋!”

      涂莫止:“?”

      他还未出声就见灌丛又簌簌一动,女孩从中钻出来。

      她的模样实在狼狈,头发散乱沾了几片草叶,衣裳破破烂烂,被划开几道口子,当视线触及女孩的脸时,他少有地一怔,将自己想反驳的话尽数忘记。

      “……你怎么了?”

      她的脸脏兮兮的,眼角还挂有泪痕。闻言,女孩狠狠一擦眼泪,脸上的脏污被抹得匀了些,她手一伸,赴死般开口:“抓我走吧,我不逃了。”

      她真的很像一只大花猫,涂莫止忍着笑,面上疑惑:“抓你干什么?”

      诶?不是来抓她的?

      “真的不抓我?”

      “真的不抓你。”

      “真的真的不抓我?”

      “真的真的不抓你。”

      “真的真的真的——”

      “停。”涂真止觉得再不制止,她能说到天荒地老,“我只是从这里经过的路人罢了,并不认识你,谈何要抓你?”

      女孩噤声,还是不太敢相信,悄悄挪动步子,“那我走了?”

      “嗯,放心。”

      见他没有阻拦,她松一口气转过身迅速跑起来。还未跑两步,耳旁忽然掠到一缕风。

      果然是来抓她的,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居然又一次抱有希望。

      小小的女孩咬牙,拼了命地往前跑却仍被追上来的小少年抓住了手腕。

      “你腿受伤了?”

      ……诶?

      “啊,是怎么了?”

      都要抓她回去了,受不受伤又有什么关系?不是留有一条命就行了么?

      小少年沉默着走到她前头,蹲下,“上来,我背你,”

      反正都要被带回去了,能爽一会儿是一会儿。她毫不推托,上前趴在他背上。

      涂莫止站起,往前踉跄了一步迅速站稳,“你吃什么长大的?”

      女孩晃晃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我重。”

      “我叫涂莫止,你叫什么?”

      “宋归宁,你不知道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要去哪儿?”

      “我没地方可去。”

      “那你就跟着我吧。”

      女孩没说话,趴在他身上又晃了晃腿。

      她现在知道了,他的确不是来抓她的,甚至还救了她。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尊贵的公主从未向什么人服过软,因而挨着小少年的耳畔,将一句话极小声地说完便迅速直起身子,兀自红了脸。

      春寒料峭,涂莫止看不到身后,只能感到一股热气陡然而至又很快退开,他想偏头,却被箍着头,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

      “你不许偷看!”

      “什么叫偷看——算了不与你计较。”

      涂莫止好歹有些修为,一路上听女孩叽叽喳喳,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落脚点,是一处叫周陵的城镇。

      此时已近傍晚,天光还算亮堂,他找了个客栈,在付钱时犹犹豫豫,掏出了一点碎眼,一回头就见那叫宋归宁的小孩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

      “你好可怜。”她把身上的首饰全都取下,塞进他手中,“这些你且拿着,白日去当了吧。”

      涂莫止抿唇,半晌,蜷起手指接下:“多谢。”

      “谢什么呀,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可比这些贵多了。”

      宋归宁坐在凳子上,涂莫止将她背起,上了二楼进了房间。

      他把宋归宁放在床上,从自己的小包裹中找出了几味草药,碾碎,敷在她伤口上,

      宋归宁好奇地动动腿,不疼,凉凉的。

      “伤口不是很深,明日便能走动了。”他看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天色不早了,睡吧。”

      “那你睡哪儿?”

      “打地铺。”

      “哦。”习惯被人服侍的么主并未生出一丝愧疚,“我想沐浴。”

      涂莫止翻出一床被子,闻言头也不抬,“伤口不能碰水。”

      “好吧。”

      铺好床,灭了灯,涂莫止又听她道:“我睡不着。”

      涂莫止已经躺下,并没有不耐烦地问:“那要怎样你才能睡着?”

      这两年他的少爷脾气早已被磨没。

      “给我讲讲你看过的书吧。”

      “你确定?”

      “嗯嗯。”

      见她一脸期待,涂莫止思考半晌出声:“心神丹元字守灵,肺神皓华字虚成。肝神龙烟字含明,翳郁导烟主浊清……”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徐徐而来。

      宋归宁:“.....”

      她目露迷茫,满眼只有三个大字「听、不、懂」。

      第二日当了首饰,又给宋归宁买了套衣裳,之后买了辆马车,由涂莫止在前驾着一路西行。

      马车内小女孩托着腮帮子,脸上的软肉堆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涂莫止微微偏头,让车内的人能够听清,不至于被风吹散,“天照宗。”

      “这里分明离苍羽派更近,两者又相差不多,为何要去天照宗?”

      修真界城池林立,邦国众多,三大宗门声震人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梁国这样的边陲小国也对其了解颇多。

      比如天照宗主修剑,以剑成名者甚多,当今剑尊便是其掌门;

      苍羽派则是百花齐放,符修,阵修,刀修,器修……皆有之;

      水云宗是专收女孩子的丹道大宗,不过听说近几年也开始收男孩子了,但是入宗条件极为苛刻,多数人宁愿去苍羽派。

      思及此,宋归宁又出声:“是因为想修剑道么?”

      涂莫止愣愣应了声好。

      ——其实不是的,他并没有思考过多,只是提起要入的仙门,第一个念头便是天照宗,似乎从未想过其他宗门,也并不担心自己是否能入宗。

      若无宋归宁出言询问,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思绪有什么问题。

      小女孩见他应好,立即支楞起来:“我也想学剑道!”

      ·

      紧赶慢赶,正赶上天照宗招收的最后一日。

      前几日能来的都来了,现今已没什么人了,负责测灵根的弟子皆昏欲睡,猛地一栽头,再抬头看到两个小豆丁在往这边来,他晃晃身旁早已睡着同伴:“诶诶,来人了。”

      同伴迷迷瞪瞪睁开眼,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接引。

      那绝对是噩梦一般的场景,徐涂莫止略微紧张地将手放在用来测灵根的水晶球上时,耳边还响着那名弟子的安慰,“别紧张,小公子风骨天成,天赋绝对不低,只需大胆去测便是。”

      可是一息、两息、三息……第不知多少息过去,还是毫无动静。

      涂莫止近乎慌乱地收回手,眼眶发涩,怎么会这样?

      他分明已入道,就算天赋差,也不该毫无动静。

      方才安慰他的哥哥表情有些僵硬,他一定很失望吧。

      涂莫止狠狈地低下头,低低道了声:“抱歉。”然后让开位置,让身后的女孩来测。

      又一个毫无天赋的,那名弟子表情彻底垮了,凭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不可能看走眼啊,况且他修为不算低,能看出来两人由内而外散发的风骨,虽算不上绝品,够不上亲传,但直接升入内门是绰绰有余的啊。

      难道他最近太懈怠了么?

      “天照宗规定,凡来测试者,无论是否有天赋,皆可得到一定的盘缠。我观两位身侧无大人陪同,一路过来定辛苦非常,便私自给你们领了双倍。”

      他将两个小包裹递过去:“愿二位归去路上,一帆风顺。”

      凉莫止道了谢,转过身。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那位哥哥在向同伴抱怨,“两个毫无天赋的小孩,害我白跑一趟。”

      涂莫止握紧了手中的包裹,指尖因用力而泛起白色。

      候而身侧拂过一缕清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心。

      小小的、软软的,是小女孩的一只手。

      “没事的,修仙又苦又累,其实没什么好的。”娇贵的公主从未安慰过什么人,话语有些生涩,“他们给的银钱不少,我们可以去寻自己的生计。”

      就像一抹蜜糖化在心间,霸道地冲开他心中的苦涩。

      自他离家以来,从未有人像这样轻轻柔柔地安慰过他了。

      ……就像是一场梦。

      也许,他就正在做梦呢?

      小少年抿唇,反手握住她的手,女孩的手软若无骨,比他小上不少。

      这是完然陌生的触感,自小的教养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他早已过了七岁,不应当再随便触碰女孩子。可是,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他骨子里果真是个恶劣的人。

      宋归宁倒没觉得有什么,梁国规矩少,她在官中有不少同龄玩伴,牵手,拥抱都是常有的事,也因此更觉涂莫止浑身僵硬的模样新奇。

      “你是不是很少与人牵手?”

      “嗯。”

      “哇,那你现在体验到了,感觉怎么样?”

      “……”

      什么啊……

      涂莫止伸出空出的左手,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之后的日子很平淡,他们定居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中。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约莫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涂莫止见到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兽潮。

      山上的灵兽被魔气侵染,统统发了疯,没有理智地横冲直撞,并不避让开城镇。

      护城的阵法很快破裂,镇守的修土眼见不敌竟直接逃走,空留一城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

      人们疯狂地朝反方向涌动,有人不慎摔倒,被后面的人踩踏而过,再也没能站起来。

      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尖叫声与野兽的咆哮声交叠在一起。

      犹如世界未日。

      涂莫止拉着宋归宁跑得极快。他们位于人潮边缘,是最容易被攻击的位置。

      毫无征兆地,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一把挣开。他瞳孔猛缩,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狂躁的灵兽将爪子高高扬起,下一瞬就要刺破女孩的胸膛。

      他又是什么也做不了么?又要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死去么?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在拥止剑被抢走时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温暖而又遥远的梦。

      或许,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才是梦呢?

      脑海中的身影越发清晰,逐渐与眼前的身影重合。

      “拥止。”

      嗡鸣声传来,通体盈白的剑破空而来,被少年人握住,抬臂一挥。

      一剑,排山倒海,气吞山河。

      只听得「咔嚓」一声,周遭景象如镜子般生出裂纹,被剑气波及碎裂开来,露出一片黑色的虚空。

      玻璃碎尽,虚空之中,唯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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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柳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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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时间:3星期前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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