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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我们果然是第一批客人,老板挺惊讶地“嚯”了声,像是没想到年轻人放假还起这么早。
宋瑢点了三笼小笼包,五碗豆浆,两碟油条,付款领我去坐下。梁越悬直接走到角落去把拉链拉到顶睡了,汪佳雨和杨姝反而兴奋起来,抱着照相机检查刚拍的照片,P了几个浮夸的表情包叠几层滤镜,发了说说。
现在还没有天光大亮,蒸笼里飘出厚厚的蒸汽,和晨雾融合在一起。
老板把刚点的早餐端上来,腾腾地冒着热气,但秋天早上风一吹脖子那一片全是冷的,两项对比激得杨姝有点感慨:“竟然已经秋天了。”
这座城市夏和秋之间的分界只在一场雨之间,措不及防,虽然气温已经降下来挺长一段时间,但总感觉没过两天又会太阳暴晒。
宋瑢接了一句:“是啊,马上就是冬天了。”
汪佳雨笑嘻嘻地翻相册给我看:“去年我让阿瑢给我织围巾,歪歪扭扭的,但是挺暖和。”宋瑢拆台道:“你给我那个中道崩殂,现在还是半成品。”
我有点愣神,一是恍然大悟我和宋瑢才相识一个季节,二是没想到她们这么亲密。围巾这种手作品耗时耗力,可想而知她们是怎样好的关系。
可是上次看电影时宋瑢选择和我相伴,汪佳雨反而和梁越悬一起。如果说是因为他们家庭聚会,那么上山下山宋瑢都和我并行,再者此刻的座位也是我和宋瑢在一方,杨姝和汪佳雨在另一方。
也许是我想太多,但却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宋瑢一眼,她正把蘸碟往我这边挪。
杨姝看我在笑,撺掇我:“喜欢吗?让阿瑢给你织一个,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肯定做得比我这个好。”说完她向宋瑢挑了挑眉。
宋瑢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行啊,等会儿回去路过菜市买两卷毛线就是了,瑾年喜欢什么颜色?”
我下意识地拒绝,总感觉无功不受禄,何况我动手能力差得出奇,宋瑢真送我一个我不知道怎么回报她。
宋瑢撑着脑袋,好像不太当回事:“蓝色怎么样?蓝白交替,挺好看的。”
我不知作何反应,慢吞吞地“啊”了一声。
这个话题被宋瑢潦草地带过去,我后来想提起拒绝也找不到时机。几次欲言又止,宋瑢拍了拍我的背:“多吃点,爬山体力消耗大。”
我本来侧坐着想和她说话,但是她轻轻一拍,我不由自主地又转回去坐好,等反应过来桌上的东西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大家都有点犯困,我更找不到拒绝的由头。
此时梁越悬的饿意终于战胜困意,好不容易从昏迷中睁开眼,结果满桌残羹。汪佳雨靠在杨姝肩膀上:“再点点儿?”
梁越悬眼睛半睁着,端起剩下那碗凉了的豆浆一口气喝了,放碗时答道:“不用。”然后又趴下去,隔了会儿,挺刻意地叹了口气:“爱与不爱很明显。”
宋瑢闷闷地笑了两声,汪佳雨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自己跟睡神转世一样,刚爬山那么精神结果现在睡了,还怪别人不给你留。”
梁越悬被踹了还觉得挺好笑的,肩膀抖了两下,态度不太诚恳地道歉:“我错了。”
我跟宋瑢咬耳朵:“没想到他脾气挺好的。”
宋瑢也低声回答:“那你看我脾气好不好?”
我想了一下,挺认真地说:“特好。”
宋瑢被我一本正经地逗笑了:“行。”
在早餐店赖了挺久,再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由深蓝变浅。不远处金光灿烂,云也被镀了层明晃晃的边儿,天好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转头看才发现飞绝山满山苍翠,全然没有刚才黑漆漆的样子。
乘着风来又乘着风去,自行车被我们蹬得飞快,途径下坡路几乎有点失重。
宋瑢在我前方,竟然双手离开龙头,外套被吹得飞起来,发丝乱舞。
我没那么高超的技术,但好像也感同身受了那种自由。
汪佳雨从我边上呼啸而过,嘴里还在哼歌:“假如这同盟会轮流大讲失恋太黯淡......”*
杨姝从后面追上,伸手拍了一下汪佳雨:“这么高兴还唱苦情歌?”
汪佳雨被吓了一小跳,龙头晃了一下,她着急忙慌地稳住之后才说:“突然想起来了。”
我慢慢赶上宋瑢,她偏头问我下午去车站要不要她送我。庄知秀昨天看过断桥,突然想起两座城市离得挺近,跟我说想顺便来看我。
我想一下说:“不用了,就借下你的电瓶车行吗?”
宋瑢从兜里掏出钥匙:“行,我下午不出去,就在梁越悬家的麻将馆。”
我把钥匙接过来,她又问我:“朋友住几天?”
我估摸着她事情也多,今天来可能明天就得走,于是回答道:“可能就今晚,如果不方便的话我给她开间房也行。”
宋瑢笑着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看你房间能不能住得下。”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我如实告诉宋瑢:“没事,之前在家里我们也一起住过。”
宋瑢琢磨了下:“之前也睡一张床?”
我点头。
“行。”宋瑢说。
先回汪佳雨家的水吧,顺着员工通道上二楼,那里有几张行军床,还有一张可以拉开的沙发,各自选了位置补觉。
睡了三个小时勉强复活,又给烧烤店打电话叫了吃的。林叔对他们的口味一清二楚,宋瑢单独提醒拿几串不要放辣椒。
莫约二十分钟之后杨姝下楼取了餐,是老板亲自开着电瓶送过来的,十分有面儿。
吃完又是一个小时,梁越悬从角落翻出来一盒扑克牌,手法娴熟地洗牌发牌,以宋瑢赢了三根棒棒糖结尾。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们准备动身去梁越悬家的麻将馆。宋瑢跟我说那边三楼有个房间是专门改造过的,能自己放电影,还有几台游戏机。
这么听着梁越悬家还挺有钱的,犯不着去做家教。我有点犹豫地说:“那他还帮林叔家儿子……”
梁越悬把扑克收好,跟我说:“林叔之前看我们是小孩儿吃不了几串,总给我们免费。还吃不得辣的时候也对我们挺好,夏天还送我们吃冰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街坊之间帮点就帮点。”
我有点不好意思,脊背挺直了些。宋瑢被我逗笑:“你干啥。”
梁越悬又把纸牌丢回角落,也宽慰我说:“没事,别那么紧张。”
经过路口,我和他们分别,独自前往单元楼下取电瓶车,往东站开。
火车站的天气总是阴天,也许是因为人群总是拥挤,黑压压的一片,让人觉得闷。
我等了十多分钟,也闻了十多分钟的二手烟。终于,灰蒙蒙的天气里庄知秀拖着个行李箱走过来,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她在我面前站定,左右张望一遍,竟然问我:“那位宋瑢呢?”
我已经下意识地把她的行李箱接过来,听见这话觉得莫名其妙:“你问她干什么?”
庄知秀把手揣进兜里:“你不总是谈起她吗,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她会陪你一起来。”
我带她去刚刚停电瓶车的位置,把行李箱放在脚踏板上,道:“我还以为你和陌生人相处会觉得不自在。”
庄知秀坐上我的后座,戴上头盔:“你的小说,能给我看看吗?”
我发动车子:“你不是从来不感兴趣吗。”
知秀语出惊人:“我看看你跟她到哪一步了。”我被呛到,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可真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宋瑢怎么着了。”
庄知秀哼了两声,随后看向后视镜里的我,突然说:“你这副眼镜挺好看的,没想到你喜欢这种有点花哨的款式。”
我抬手摸了摸镜框,这副眼镜我已经习惯了,平时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庄知秀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怪不得她一来就问宋瑢,在青雀桥的路瑾年和宋瑢现在几乎捆绑在一起了。我说:“这是宋瑢给我挑的。”
知秀又哼了两声。
我也带她经过青雀桥,告诉她可以许愿;路过秀婉桥,提醒她她南方总是下雨;经过汪佳雨家的水吧,我说我的小说就是在这里找到灵感。
庄知秀若有所思:“你去哪里读大学。”
我说还没想好。
她说:“你看起来像在这里土生土长的。”
我笑起来,跟她说我还不会说这边的方言。
庄知秀挺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叫我的名字:“路瑾年。”我也挺认真地回答她:“到。”
她说:“你要完了。”
庄知秀说话风格向来如此,我只略微一惊,问她:“为什么?”
我任她仔细观察了一阵,她故作神秘地对我说:“我嗅到你变得不一样了。”我叹了口气:“你刚才在火车上又看什么了?”
庄知秀是这样的人,空暇时间会看一些题材稀奇古怪的书,看完之后说法方式就会变得十分神奇,我已经习惯了。但是鉴于她的确是一个感官敏锐的奇女子,于是大多数时候我依旧会虚心请教。
停车搬行李上楼,庄知秀跟在我后面打量楼道里脏兮兮的墙壁,抠掉一张按摩店的小广告,用钥匙把重金求子的油漆划烂,欲言又止数次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卡被停了还是被逐出家门了?”
我开门进屋,庄知秀把脑袋上的渔夫帽取下来准备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停住了动作——因为没有衣帽架。
把拖鞋丢给庄知秀,看她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感到有点好笑:“愣着干什么?”
庄知秀勉强换上那双巴依老爷的深蓝色拖鞋,跟着我把行李箱推进房间:“瑾年,有困难要跟我们说。”
我笑笑没说话,拖了个板凳放在书桌边上给庄知秀坐。
她从桌上拿起我还没来得及收的本子向我示意,我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让她随意。
趁她看本子,我去厨房切了两片柠檬,习惯性地打开冰柜准备舀冰块,才想起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宋瑢那样不分季节地喝冰水。
与之相反,庄知秀其实是个夏天也只喝温水的人。
知秀坐在我对面看本子,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收起本子与我对视,庄知秀问我:“你怎么了?看着挺紧张。”
我偏开头,假咳两声:“那什么,不太习惯。”
庄知秀把本子合好还给我,认真思考了半晌,然后简洁地抛给我俩字儿:“还行。”
我松了口气,追问道:“什么叫还行?”
庄知秀说:“你有没有觉得,你观察她有点太细致了?”我一愣,庄知秀继续说:“而且恰好,她有那么多细节让你观察。”
我其实没觉得有问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算只是粗略地相处,日久天长也能了如指掌。
但是庄知秀说:“而且你描写的都是很连贯的一个动作,比如说你写她在厨房里面下面。从冰箱顶上取下面条,在锅里放水,盯着水底慢慢冒出泡泡——并且你描写了她盘起来的发尾,最后翘起来那一点儿被顶灯照亮的样子——放入面条,手背上的线条光影又如何变化。最后,你描写她看过来之后你注视她的顺序,先是眼睛然后是发丝,手指、围裙,最后才是那碗面。”
我听得有点迷惑:“我没有写我注视她的顺序。”
庄知秀说:“总之,你描写的顺序是这样的,并且你当时确实有这样注视过她是不是?”
我无法反驳。
庄知秀微微一笑:“你不觉得煮个面被这样盯着有点吓人吗。”
啊。好像是。
我开始漫长的回忆,从坐在椅子上,慢慢挪到床上去抱住枕头,埋了一会儿后索性仰躺在被子上。
庄知秀依旧端坐,她十分笃定地说:“你完了。”
“什么意思。”我眨眨眼。
庄知秀说:“你咬住钩子了。”
“啊——”我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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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这同盟会轮流大讲失恋太黯淡——《流泪眼望流泪眼》容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