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充侯府千金后

　　亭台轩敞，假山叠石。

　　层台累谢掩映之下，两人气氛紧绷。

　　眼波流转之间，对视的目光如隔着一层薄雾，窥探着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涌动。

　　良久，孟氏嫣然一笑，声调似带着蛊惑。

　　“那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偶有灰鹊啼鸣，从头顶掠过，沈衿月抬头望了一眼澄篮的天际，斑驳树影倒映在瞳孔，声音飘渺几分。

　　“孟姐姐觉得呢？”

　　孟氏亦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是却被零星的天光晃了下眼，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下。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当年你还未入花满楼，如何知道我当年的事？”

　　倏尔，孟氏眼神闪着骇异的光，有困惑，有猜疑。

　　沈衿月琥珀色的眼眸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步调从容朝她走了几步，替她轻轻拂去肩头落下的腊梅花瓣。

　　“凡事多多留心，自然会有蛛丝马迹。”

　　孟氏微怔片刻，随后嘲弄般讥笑道：“没想到，从前倒是小瞧了你。”

　　“孟姐姐谬赞了。”

　　沈衿月眉目间的情绪极淡，对她话语中的讥讽似乎毫不在意。

　　想到什么，孟氏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但花满楼认识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人，来日若是暴露了？”

　　“孟姐姐放心，我若是暴露了，绝不会牵连你。”

　　眼前少女的嗓音虽然娇脆，但却掷地有声，很难让人不信服。

　　审视片刻，孟氏丹唇微微上扬：“行，那姐姐我也同样承诺你，此事你知我知，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多谢姐姐了。”

　　话已至此，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孟氏俏然一笑，媚眼含春：“我该走了，这时辰裴郎该寻我了。”

　　“孟姐姐这是动了真情了？”

　　沈衿月不知怎地叫住了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孟氏抚了一下鬓角碎发，笑得风情万种。

　　她忽而扬高声音：“真情？我们青楼女子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只是要想向上爬，只能靠男人罢了。”

　　沈衿月瞧着她，恍惚间似又回到了花满楼，在她房中的日子。

　　看着她在短短三个月内，从青涩懵懂的难以启齿到逐渐娴熟地卖笑，原本的心高气傲也在日复一日的搓磨中泯灭，虽然她心情不定时会骂她几句泄愤，但偶尔也会帮她打发走那些想对她意图不轨的色狼。

　　沈衿月回眸望她，语调肃然了几分：“孟姐姐，你又怎知你倚靠的男人一定靠得住？”

　　孟氏嗔笑起来。

　　“这天下男人，没有一个不爱美色的，只要我容颜依旧时能哄得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为我花银子，即使色衰爱弛，也终究是有保障的——
　　这男人靠得住一时，男人给的银子方能靠得住一世。”

　　沈衿月怔愣，如拨开迷雾般如梦初醒。

　　她双手交叠，徐徐一礼：“孟姐姐通透，妹妹受教了。”

　　冗长的安静过后，庭院只剩下沈衿月一人。

　　“她的承诺当真能信吗？”

　　一道冷静的女声响起。

　　沈衿月缓缓抬起淡漠的眼眸，声线轻软。

　　“自然不能全信，不过眼下她确实没必要自找麻烦。”

　　青黛双眉拧成一团，担忧道：“但她说得也没错，姑娘的身份终究有异，其他人未必不会起疑。”

　　沈衿月睨了她一眼，眉峰微微上扬：“你是说蔺云蓁和蔺兰薇？”

　　青黛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蔺云蓁先前并未见过我，此事多半是蔺兰薇从中挑起。”沈衿月眸色氤着冷光，不怒不愠的语调却愈显得阴寒。

　　“可四姑娘又如何知道花满楼的事情？”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看见蔺兰薇和她的表舅在竹林里面拉扯吗？她那个表舅应该是青楼楚馆的常客，可能在花满楼见过我。”

　　沈衿月平静的话语没有一丝情绪，倒是青黛着急了几分。

　　“那怎么办？”

　　沈衿月面色冷清，淡淡道：“别担心，一时半会儿应该再不会有证据。”

　　毕竟，蔺淮若不想让她被揭穿，自然会替她处理好其他人，但他若是觉得她无用了，即使她百般遮掩，也终究是力不能支。

　　但这话她没有同青黛说。

　　青黛知道，沈长昭必然也会知道。

　　蔺淮虽然太过危险，但他现在能给她想要的。

　　她可以独自承受以身犯险不顾一切的后果，只要能达到目的。

　　所以，谁都不能阻她。

　　少女纤手紧握，眸底有道凌厉的寒芒一闪而过。

　　不肖时，远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姑娘，阿春来了，我先行一步。”

　　青黛耳力极好，所以在来人到来之前便飞快隐匿在假山之后。

　　阿春提着一和漆黑色的镶边食盒，含笑着走来：“姑娘，厨房有刚做好的蟹粉酥和腊八羹，还热乎着呢，姑娘回去时，这温度便正好入口。”

　　沈衿月恢复了往日的温顺柔和的模样，她笑容清浅：“阿春，先等等。”

　　“我想先去找二哥一趟。”

　　阿春歪了下脑袋，似是不解：“找二公子？”

　　循着前廊走，不到一刻钟便到了蔺淮的住所——临淮居。

　　此处庭户虚敞，树杪之下清溪潺潺而落，环抱池沿。

　　沈衿月带着阿春走进，见书房门口守着小厮，于是轻声问道:“二哥可在书房?”

　　“在。”

　　门口小厮只回答了短短一个字，但也没有通报的意思。

　　沈衿月也不恼，温和笑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二哥。”

　　“大人处理公务，吩咐不让外人打扰。”小厮表情为难。

　　这时，书房的门忽地从内里推开了。

　　“大人说，让五姑娘进来。”

　　来人发出低沉的冷冽声音，语调没有半分起伏。

　　沈衿月认得他，是蔺淮身边的侍卫，好像叫泽风。

　　“有劳了。”

　　沈衿月小心翼翼推开门缝，一股独特冷冽的雪松木香在空气中流动。

　　阳光从半斜的浮雕木户倾泻而下，蔺淮斜靠在乌木鎏金书架子旁，修长的手拿起合拢的竹简，宽大的青色衣袖如天边白云漫卷轻轻垂下，一举一动清华雍容。

　　“二哥。”沈衿月乖巧地唤他。

　　见他并不回应，于是继续腆着脸道：“这是刚出锅的蟹粉酥和腊八羹，想着二哥刚下朝回来，必然还未进食。”

　　她抬眸，正好撞入一双深色漠然的瞳孔。

　　蔺淮面无表情地斜眼扫了她一下：“五妹妹倒是会借花献佛。”

　　“妹妹心里感念二哥，自然会事事想着二哥。”沈衿月颊边漾起浅浅的梨窝，“而且，确有一桩事想向二哥禀告。”

　　蔺淮放下竹简，缓步落座。

　　他语气凉薄：“何事？”

　　“方才在老太君的福寿堂内，遇到了曾经花满楼的故人，险些身份暴露，妹妹怕此事会打搅二哥的计划，所以便匆匆赶来告知二哥。”

　　少女绵软乖顺地垂下眼睑，一字一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蔺淮目光沉沉，寒玉似的手骨节分明，不时叩击花梨木书案，指尖泛着冷意。

　　良久，他才冷笑一声：“五妹妹不是手上握着那孟氏的把柄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哥。”少女贝齿咬着软嫩的唇，带怯地瞧了他一眼，小声解释道，“妹妹也是怕出现第二个孟氏，若是下次妹妹应对不当，让二哥失望了，妹妹罪无可恕。”

　　蔺淮眉头轻挑，语气无甚波澜。

　　“不会有第二个。”

　　沈衿月乖软地点了点头：“妹妹相信二哥。”

　　见沈衿月没有走的意思，蔺淮不悦地皱了皱眉：“你还有事吗？”

　　却见眼前的少女攥着自己的袖口，明明似害怕，却又大着胆子道：“妹妹想，伺候二哥用膳？”

　　蔺淮脸色冷沉下来，漆黑倨傲的眼眸盯着她。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如今是侯府小姐，不要把你青楼那一套带来侯府。”

　　闻言，少女涨红了脸，急忙解释：“二哥误会妹妹，妹妹一直想报答二哥，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好好当蔺月笙，需要你做什么便做，这便是你最好的报答。”蔺淮清寒的瞳孔泛冷，寒声道。

　　少女吸了吸鼻子，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满是委屈与不解。

　　“二哥此言差矣，这都是妹妹本该做的，岂能与报恩混为一谈？”

　　蔺淮默然半晌，随后没有什么情绪地瞥开目光。

　　他薄唇冷冷一扯：“你今日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妾不敢。”

　　沈衿月眼尾染着雾气，惊慌着下跪。

　　蔺淮看着心烦，冷声道：“行了，退下吧。”

　　少女恹恹起身，忍着害怕的哭腔：“二哥切勿引妹妹而生气，妹妹告退便是。”

　　她走后，蔺淮将方才随意拿起的书扔在了书案上，而后懒怠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泽风见状，问道：“主子，是否需要派人盯着她？”

　　蔺淮阖上眼眸，身子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道：“不过一个青楼女子，晾她也没胆子敢背叛我。”

　　“若有不轨之心，杀了便是。”

　　沈衿月一出门，便面无表情拭去眼角的泪痕，重新挂上了温婉得体的笑容。

　　她与阿春离开临淮居不久，便在不远处的看到两道难舍难分的身影。

　　“奴婢瞧着前面像是裴姑爷和孟姨娘。”阿春道。

　　沈衿月抿唇，笑颜恬淡：“这两人的感情果真是不错。”

　　“只是终究是有失体统了些，哪有姑爷陪夫人回娘家时候，将自己小妾一同带来的？”阿春摇了摇头，叹惋了一声。

　　“此事，阿爹没有说什么吗？”

　　阿春垂下眼眸：“侯爷不便多言。”

　　沈衿月勾了下唇角，眼底凝着一层讥嘲。

　　“是啊，毕竟男子三妻四妾最是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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