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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太阳比往日出来的早,才刚至辰时,光束就已铺满武广场。
武广场中设有擂台,拂衣说大家闲暇之时可自行组织比武切磋,除此之外,这块地大部分都拿来供同门练武了。
齐子宁正好奇打量场中各式各样的练武兵器,拂衣一把将她捉走,丢到几十口大缸处:“你今日的任务就是溪边担水,把这些缸全部灌满。”
“什么?”齐子宁望着能容下两三个自己的大缸,感到不可思议,而这样的大缸算下来有二十口,从这里到山腰的小溪边大约要走一盏茶的功夫,一来一回,二十口大缸,仅一日她如何能挑满?
拂衣这厮定然在戏弄她。
她道:“我才不要找你学,我要去找大师兄。”
脚才跨出去,拂衣又将她给拽了回来:“齐子宁,是你自己说要习武的,这就是一条耗时耗力,需要吃很多苦的路,你若没想清楚,那就不要先开口求学。”
见拂衣如此认真,不像是故意玩笑她,齐子宁咬咬牙,指着那些缸直言道:“我一日能挑满一口缸就已然不错了,二十口我做不到。”
拂衣失笑,甩着盘在腰间的鞭尾说:“行,就先依你的,今日先挑满一口缸。”
她提来两只木桶塞到齐子宁手中,指着日头道:“快日晒三竿了,赶紧的吧,天落黑我可是要检查的,不合格的话明日挨罚。”
齐子宁气的牙痒痒,心想她凭什么指挥自己?于是就着手中的桶朝拂衣的背影砸去。
拂衣听着身后沉闷的动静,摇头笑了笑,攀上擂台坐着看她。
她在武广场磨蹭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拎着桶往山腰去,一路走一路后悔: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溪边,齐子宁一刻也不敢耽误提桶打水,全然不觉自己身后的林子里,有两双眼睛正盯着。
两只桶灌满水,齐子宁挽起袖子努力提起,桶却是纹丝不动,无奈之际只得将水倒出一些才勉强提动。
思朗有些不忍,想要下去帮忙,却被拂衣拉住:“你想挨罚?”
“可小师妹从前锦衣玉食,哪里吃的了这些苦。”
“习武是她自己说的,苦也是她自己要吃的,与你我何干?”
说话的间隙,齐子宁已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往林间小路上艰难前行了。
今日这天仿佛在跟她作对,太阳越晒越烈,若是平常还觉得暖,可现下晒的人满头大汗,燥热难耐,心火也就跟着越发旺盛了。
齐子宁越想越气不过,华衍这哪是在教她习武,分明就是在刁难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待这两桶水提了回去,她就要去问心阁告状。
“啊——”神思游离间,齐子宁连人带桶摔了个狗吃屎。她扑腾着站起来,才发现脚下横亘着一条老树根,又气不过朝那老根踹了两脚,踹完后发现桶坏了,辛辛苦苦提上来的水也便宜给了周边的草木了。
“噗嗤~~”拂衣忙捂住嘴巴,憋着笑示意思朗看。
思朗实在看不下去:“师姐,你不帮我帮。”
刚要跳下树,齐子宁已然拎起两只破桶往回走了,看那架势,十分不妙,拂衣说:“她回去后定然会发一通邪火。”
这条山中小路,比来时走的更久更难受。
等到了林子尽头时,齐子宁窥见一道身影立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你二人给我出来。”
闻声,齐子宁四处探看,终于发现猫在树后的拂衣和思朗。她当即撂下桶,瞪向二人,思朗忙解释:“我我我我我是来帮小师妹的。”
她又瞪住拂衣,拂衣别开脸道:“你别瞪我啊,我是来监督你的。”
“都有理由,都有借口,就我是个笑话。”她一把推开华衍,朝着翠竹轩的方向去了。
华衍悄然叹息一声,冷声问思朗:“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我本想来帮小师妹的.......”思朗垂下头,低声道,“师兄,我错了。”
华衍扭头,只见草丛之中有一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偷溜,他喝道:“拂衣。”
拂衣顿住,讪讪一笑:“大师兄。”
华衍瞪着她,瞪到她心里发毛,局促不安,生怕又被关禁闭,这才乖乖认错:“师兄,我也知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带思朗来看她笑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嘴快失言了,又解释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来看她笑话的,就是觉得她生的那般好,还硬要吃苦,想看看她能坚持到何种地步罢了。”
“你啊,”华衍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道,“从小就淘。”
*
翠竹轩的门大敞着,里面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华衍在阶前顿了稍许,最终还是走进屋子。
见他来了,齐子宁大声呵斥:“你来做什么?”
华衍窥见她掌心的擦伤,将一盒药膏放在桌上。
齐子宁抓起药膏朝他砸去:“药药药,就知道送药,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也不想被你们当做猴一样戏耍,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她的怒声刺耳又锥心。
华衍捡起药,重新放回去,弃了往日对她冷冰冰的态度,平静说道:“你若不想习武,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若是想要回王宫,那便趁早打消掉这个念头吧,你回不去,即便回去了......”
他将嘴边剩下的话尽数咽回,看了眼她便打算离开。
“华衍!”
华衍顿住,瞬息后回身,幽幽说道:“叫我师兄。”
齐子宁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狠声道:“我齐子宁说出的话,做过的事,绝不后悔,你给我等着。”
华衍抠开她的手,笑道:“师妹何必跟自己置气,有些事做起来实在勉强,放弃了也就放弃了,无伤大雅的。”
齐子宁愣住,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探索:“师兄这脸变的可真快,起先还关心人家呢,怎么这会了又开始讽刺起人来了?”
“是师妹的理解不同罢了。”
她嗤笑:“我不管你有几张脸,终归有一天我会都给你揉碎了。”
“那我拭目以待。”
*
齐子宁习武失败的消息在门内传的沸沸扬扬,但凡她只要踏出翠竹轩的大门,就会被路过的同门指指点点,说她毫无天分,也没有决心和毅力,根本习惯不了丹山的生活,大家也都不明白师父和大师兄为何不将她送走,反而待她越发有耐心,更让大家诧异的是大师姐拂衣,明明与她互看不顺眼,怎么现在还老往她跟前凑。
有师弟说,大师姐变了,变得陌生了。
大师姐直接照着后脑勺赏了那多嘴的师弟一巴掌。
思朗和拂衣都认为: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心,齐子宁一定是被那些闲话挫了锐气,所以才一连两日都不出门。
隔日,拂衣想到个法子,趁着齐子宁还未起床,悄摸从窗户溜进去,将早晨新采的一束花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来都来了,不坐坐再走吗?”
拂衣一只腿挂在窗边,缓缓回头冲已然坐起的齐子宁干笑。
齐子宁捋着胸前一缕头发,起身踱向桌上的野花。
那些花开的五颜六色,花瓣和叶片上还沾带着清晨的露水,她观向拂衣的脚,那脚边全是黏糊糊的泥土。
“这个季节了,山中还有开的如此灿烂的花?”她拈起一朵,去到镜前往自己的发髻间比划了两下。
见她并不排斥,拂衣捧起花束过去,笑呵呵道:“每个季节都会有花开的,小师妹若喜欢,我明早还采来给你。”
说话间,那朵红色的小花已经稳稳当当别在了发髻里,齐子宁对镜照了又照,露出满意的笑。
丹山的衣饰都太素了,直到现在她都还不习惯,而这朵小红花是她这些日子见过的最好的颜色和装饰。
“我好看吗?”她俏生生问拂衣。
拂衣不住点头:“好看好看,这些鲜艳的东西最适合小师妹了。”
齐子宁笑逐颜开,顿觉这位蛮憨的师姐有时候也挺可爱。她重新挑了枝粉色的花,亲自簪戴在拂衣的发束里,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道:“这样看起来,也挺温柔。”
拂衣一愣,俯身看了看镜中簪花的自己,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红晕,羞答答说道:“我还从未戴过花呢。”
齐子宁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整个师门从上到下的穿着打扮都极为朴素,就连发簪都是就地取材,用竹子和别的木头打磨出来的,简朴之风在这里很是盛行,若有人哪天涂脂抹粉,穿金戴银了,必遭非议,就像她来的那日一样。
她想:都是就地取材,戴朵花也不奇怪的。
她把剩下的花插进瓶中,温声道:“我饿了,带我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哦,好。”说着,拂衣便要去摘头上的花。
齐子宁忙制止:“干嘛要摘掉?”
“这样戴出去,会很奇怪吧?”
“不过一朵小花罢了,有什么奇怪的。”她拉着拂衣径直出门。
二人穿过数栋雅舍,一路上引来不少弟子的打量,有些胆大的女弟子直接上来问拂衣:“师姐,你这是什么打扮?是跟山下的人学的吗?”
这些话问的拂衣有口难答,拉着齐子宁赶紧开溜。
齐子宁却不许,停下来对那女弟子道:“这叫簪花,你喜欢?喜欢的话就去山谷采上两朵给自己戴上啊。”
拂衣如闻疯话,忙捂住齐子宁的嘴:“我俩戴也就罢了,你怎还引导她们也戴,这要是被师父和大师兄知道了,怕是会责罚我们的。”
“这丹山仙人竟是思想狭隘的迂腐之人?”齐子宁故意拔高声量。
拂衣吓的左顾右盼,拉着她快速离去,提醒道:“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口无遮拦了。”
齐子宁盈盈欲笑,靠近她低声问:“那在这里,男女之情也是不可以的咯?”
拂衣听的愣了。她在丹山只见过师徒之情,同门之谊,什么男女之情,简直闻所未闻。
瞧着她愣头呆脑的模样,齐子宁笑的直扶腰。
拂衣叫她笑的恼了,甩开她的手愤道:“齐子宁,你再这样我不给你采花了。”
“没关系啊,齐子宁有手有脚可以自己采的。”
“你——”拂衣从地上捡了根细细的树枝,追着齐子宁往前跑,快近厨房那条小道时,一道影子飞快从岔路口闪过,紧接着思朗上气不接下气从后面追了上来。
“小师兄,你追什么呢?”齐子宁唤住他。
思朗闻声停下,见是齐子宁便瞪大了眼,“咦”声道:“小师妹,你肯出房门了。”
“我不过是休息两日罢了。”她撇撇嘴,睹向影子消失的方向,“方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是师父。”
齐子宁有些诧异,又想到师父乃丹山仙人,自有百般武艺,方才那幕也就不足为奇了。她问:“他那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去找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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