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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余光里有人影晃动,楚别月立马看了过去,眼里带着一点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担心和焦躁,却又在快和周晔雪的视线撞上时掩耳盗铃般地扭头不去看她。
周晔雪的目光偏移了一瞬,她看到了楚别月,却没有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经过了楚别月。
远处的天蓝得好看,飘着几朵白云,近些的地方楼宇精致,碧瓦飞甍,雕阑玉砌。有风轻抚她的脸颊,也温柔地拥抱她心中幽暗处那被困住、正焦躁烦闷的小兽,她站在高处,冷漠俯视它横冲直撞的愚蠢,它高傲地回视,不屑她不懂畅快和激情。
周晔雪的脚步缓了下来,最后停住,她静立片刻,“她”和“它”的身影开始模糊、重叠,想要不顾一切、自己和围栏总要毁掉一个的疯狂被压下,她得停下,做点什么。
楚别月的头抬起又垂下,感觉到周晔雪往她这儿看了一眼、走近又走远,实在是有点太远了,周晔雪好像真的走了,无视她直接走了!她震惊又愤怒地再度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往周晔雪离开的方向看去。
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楚别月有点心虚,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心虚,呃但对面是周晔雪,她又确实有点心虚,但她绝不能在周晔雪面前露出心虚的样子,所以她决定摆出一个有气势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就听见周晔雪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楚别月心里本就有些慌乱,这话又莫名其妙的,导致她下意识开口:“什么?”周晔雪面无表情,眼神太过平静而显得冷漠,虽然她们只认识了短短一个月且只在第一天说过话,但楚别月此刻就是觉得,周晔雪在生气,会随时发疯的那种。
她一时有点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是该强硬一点展现自己不屈的灵魂,还是温和一点不与这小屁孩计较突出自己的大度。
她还没得出个结果,周晔雪便接着道:“我需要工具,执行命令的、收集消息的、管人的管事的以及各式各样用途明确、高效稳定——”她强调了最后八个字,“的工具,就称为工具吧,要交易么?”
周晔雪的指甲用力划过指腹,目光垂下,此时此刻保持平静已经不容易,她竟然还要让自己退一步,心里传来一声冷笑,耳边似乎响起了嘈杂的尖啸,她不动声色,添了一句,“不是让你成为工具,而是让你用工具和我交易。”
“有什么区别么?”都是做工具的事,都要活在周晔雪设好的框架里,她们的出身就决定了有些事没有选择。周晔雪做周晔雪该做的事,她做她该做的事,携手对外,此消彼长,共同铸就她们共同的将来,以及她们各自的将来。
“如你所想,我和你之间必然会有——”周晔雪吐出口气,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长久且密切的联系,这个暂时无可更改,但是可以选择建立联系的方式。交易之内,明码标价、各取所需,明确、干脆、清晰,交易之外,各自随意。”
楚别月有点惊讶,周晔雪的意思,是“合作”和“交易”。那日周晔雪在大殿上对燕凌的形容言犹在耳,她明明很清楚,周氏和楚氏是主从,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应该是“掌控”。
很显然周晔雪也是个说一不二、不容违逆的人,她退这一步是因着她娘所以松松手?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楚别月觉得以周晔雪现在这个臭脾气做不到这样,更大可能的是她不打算“拥有”楚家而是把楚家当作“商品”。
她不在乎楚家如何,只要能满足她的需要、所求在她觉得合理的范围内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非得是楚家,张家、李家、王家只要符合那两个条件的都可以。
该说她自信还是傲慢,棋盘博弈有时候一个极小的变量都会让整个棋局产生巨大的变化,多掌控一分,就多一分安稳。在这个时候,自己之于她绝对是关键且重要的一颗棋,她也敢松手的?
周晔雪等了足够漫长的两个呼吸,“回答。”
管她呢,楚别月心想,反正对自己来说不是坏事。
而且!不管怎么说,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也一定是周晔雪在示好!周晔雪!主动!向她示好!!
她又快乐了,她的嘴角又要压不住了,她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愿为大小姐效劳。楚家想要的大小姐应该很清楚,除此之外,我想要‘知情’,大小姐若有所需,请务必先让我知道,还有一些大小姐觉得可以让我知道的事,我也很愿意与大小姐交易。”
有脑子又年轻的人啊,还是个会认真对待这种话的人,父亲很会看人呢,周晔雪的心中又是一声冷笑。
“被人拿捏”这件事几乎要击溃她的防线,她非常艰难地维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至少计划贯彻得很彻底,结局也很理想,和楚别月的联系建立起了规则和边界,尽管现在还很单薄,但这是个不错的开局,值得满足和高兴。
周晔雪敷衍地提了提嘴角,转身之前留下一句,“那就期待——合作愉快。”
楚别月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担忧什么的暂时没想起来,还沉浸在这一回合略胜一筹带来的开心中,哼,周晔雪,也不过如……不是那么那么了不得嘛。
“应该不是个太坏的选择。”楚别月惊讶扭头,她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
楚千山收回视线,转向楚别月的时候深沉和阴霾散去,变得温和,他拍拍楚别月的头,牵起她的手,“辛苦阿月了,我们回家。”
周晔雪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后院的某条路上,脑袋晕乎乎的,耳边嗡鸣不断,手上的听风铃响个不停。
听风铃听风铃,虽说叫铃,其实是个手镯,通体是浓郁的墨色,颜色虽深仔细瞧却能看出似在流动的纹路来,镯子上的符文被点亮时周边那一片会变成通透的墨绿色,这时候纹路会尤其明显,乍一眼看像是木头上天然生成的,多看两眼又觉得像某种玄妙又浑然一体的符文。
听风铃的样子平平无奇,就是个普通的、勉强能称得上古朴的木镯子,可触感温润宛如上好的玉石,镯子的四方雕刻了镂空的铃铛,铃铛处的符文极其繁复,却雅致美观,空白的地方刻了树枝树叶装饰,并不多精致却像长在树上的一样自然鲜活,还有些绘成树枝形状的符文穿插其中。
此物据记载是周家初代家主一位重要的友人所赠,他离世后此物便一直放在周家宝库最深处的角落里,由于太过普通基本处于被所有人遗忘的状态,直到周晔雪降生,听风铃到了她的手上,其妙处才重新展露。
此物的材质没有记载,却是极佳的养灵之物,能平定心绪,还是顶好的符文载体。听风铃制造者的符术修为应是极高,可不知为何除了那些通过发声增强此物养神定心作用的符文外,只刻了些许防御的符文。周晔雪让宋时晴帮着添了些,还给这镯子配了根银色的细链子,既作装饰,也添了许多别的功能。
清脆的铃声将周晔雪从失神混乱中唤醒,却平息不了她此刻心中的杀意与暴躁。处理好楚别月并不能让她满足和高兴,哪怕是即将失控的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也不能,做到自己计划好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只有那样的杀戮和毁灭才能让她满足和高兴。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血腥、混乱、崩坏才是她的乐土,力量是唯一的规则,能成为她武器的东西有很多,她不会那么容易死,何必拘束在这儿的这些虚伪又恶心的条条框框里。什么徐徐图之,什么隐忍克制,竟敢压制她,竟敢妄想操控她,就该把他们都杀光。
先杀楚别月,谁让她是父亲挑的人呢,谁让她最好得手呢,杀了她,再……
“昭和殿那边说你早就离开了,我在你院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怎么跑这儿来了。”宋时晴一袭白裙,眉眼间尽是担心,她快步走来,牵起周晔雪的手,上下检查了一番,“昭和殿不是备了药汤么,怎么脸色还是这样难看,你爹也真是的,将你罚去寒狱那等地方竟还收了听风铃,真是……”
周晔雪还是第一次见宋时晴动这样大的气,她的娘亲脸上难得的现出了厉色,还有些别的情绪收得太快,她从宋时晴靠近就开始晕乎,没看清也分辨不出,只见宋时晴转过身,“上来,娘亲背你。”
将后背这样毫无防备地送到别人面前真的很愚蠢,周晔雪这样想着,倾身环住了宋时晴的脖子。
宋时晴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能让她安静下来,比听风铃更好使。
她靠在宋时晴肩上,听宋时晴念叨,“还是赶紧回去吧,你是没瞧见你自己的样子,就剩半口气随时就要倒下似的,不舒服就治,累了就回院子里躺着,四处瞎晃荡做什么。你这丫头也真是的,那寒狱也是玩的地方?还敢主动提要去。平时半点亏不吃,你爹罚你你就真老老实实受着啊,受不住就闹啊,你娘还活着呢,宋家也不是吃素的……”
“娘亲。”像是梦境中模糊不清的呢喃,和往常宋时晴跟前的周晔雪一样,又不一样。
“嗯?可是哪儿不舒服?”宋时晴想用神识探一探,想着周晔雪这会儿状态不好,又怕伤着她。
“娘亲。”
“在呢,你说,娘亲听着呢。”
“娘亲。”
“在呢,撒娇也没用,我最多走慢些,你瞧着很不好得快些回去检查治疗,想做什么都等你好了再说。”
周晔雪环着宋时晴脖子的手收紧了些,宋时晴心头很不是滋味,见周晔雪不说话了,她说起了别的,“阿昉那孩子天天来问你的情况,还说若是要劫狱千万带上他,你眼光好,捡了个好孩子。我出来前周越送了个人来,说是你爹给你选的管事,还说来参加大选的人有些走了有些还留着,问你可还要选,可要将人召回来。”
“让那人去春风堂待着,娘亲转告越叔,有个叫沈玉瑶的,让她留下。”
“好。”宋时晴放缓了声音,“阿雪对这结果可还满意?有什么需要娘亲做的吗?”
“无关满意,该到手的东西都拿到了而已。”周晔雪的声音低沉,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娘亲为什么会来周家呢,先前在宋家我听人说娘亲于符术上的天赋甚至在两位舅舅之上,娘亲不喜算计争斗,可是……”
“可是争了才有出路,不争便只能为人鱼肉,在宋家如此,来到周家亦然。”宋时晴语气平和,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问题也不是第一次被问。
“可是阿雪,全然违背自己的意愿,在一条漫长漆黑的路上厮杀,即便真有柳暗花明那日,能得到最初想要的东西吗?树欲静而风不止,既入局,想要抽身,谈何容易。美好太遥远,路上太艰难,我未必能够破局,更少了那份雄心,如此这般得过且过,便罢了。”
她自嘲般扯了扯嘴角,“话是如此说,虽是想得很清楚了才做出的选择,虽是早有预料的结果,可想要安之乐之,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的修行不到家,此时无事混过一时,彼时却开始神伤,开始厌恶自己,埋怨他人,但好在,后者总归是少数,日子便也过得下去。”
周晔雪眼神幽深,只是顺着宋时晴的话随口问了一句般,“娘亲不喜欢这些事,想来也不喜欢做这些事的人吧?”
宋时晴怔愣一瞬,随即笑了,“你这丫头,平日里一个字都懒得多说,今日倒舍得绕弯子了。”
她收了笑意,认真道:“阿雪和我,很不一样。我曾经很担心你陷入和我同样的困境,幸好。”
“我有时候很羡慕阿雪,阿雪这样的性子,更容易冲破重重阻碍,也少了许多烦恼。可我多数时候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好,这世上有内心坚硬决绝的人,也该有内心柔软容易动摇的人,不然这世间得少多少美好呀。”
“在我心中,阿雪是个好孩子,我相信阿雪的决定,我只是希望,可以的话,阿雪能多一些善意。”她顿了顿,话里染上了笑意,“一些要是太多了,一点点也好。”
“好。”周晔雪困意上头,意识开始模糊,她早该休息了,毕竟这一个月睡得极少。她的声音低下去,后面好像喃喃了句什么,宋时晴没有听清,见周晔雪睡着,她一个闪身,便回到了住处。
消散在风中的低语除了风没有人听见,她说:一些娘亲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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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这部分来来回回改了很多次,期间对于整个故事的构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感谢点进来的小天使们,也很抱歉带给了你们不好的阅读体验。
这应该是这部分最后一次改了:D(是的被你发现了我又改了一遍)(左顾右盼,心虚,鞠躬道歉,尖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