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如果那时知道我此时所知道的

作者:茶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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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的重逢(1)


      第十章
      几年前,那位以酗酒、拿不到大学文凭和曝光私生活闻名的世界名媛在车展上,兴致勃勃地告诉媒体,她喜欢芭比,她认为每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粉色的芭比车型,每个年轻女孩都应该有一辆这样的车。
      唐蜜和我耐着性子,在全民看模的车展里转了那么久,就是想看看那辆充满噱头的本特利。那车还没出厂的时候,媒体就竞相报道,从亚光的漆身到百公里提速的4.6秒,“啧啧,粉色的呢,真不知道谁会自恋到买这样的车, ”她的话我还记得十分清楚,可我们没在现场看到,只听说早就被人订走了。
      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没有达到綦少风的预期,他瞥我一眼:“不喜欢?”
      赶紧回答,“喜欢,”我想忍住,可是一忍再忍,终于没忍住,“可、可为什么是粉红色的啊。”
      “我记得,”他的眉又开始上挑,语气带着危险的上扬,“你不是挺喜欢粉红色的么?”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印象中,唯有一次,那是我们蜜月后回国不久,有一回我刚刚换好睡衣,那是爸妈送的,我本就穿了很多年,看过心理医生后,渐渐能够接受红色,又翻出来穿,棉布早已被洗得软软塌塌。他正好回家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故作大方地问了一句:“好看么?”
      那是淡粉色的两件套,被洗得已经发白了,款式也很保守,只露出一点点手臂,他打量一眼,没说什么,倒是立刻站起来,像是后面有火在追他一样,迅速走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粉红色,除了花,他倒是很喜欢送我粉色的东西,原先那宅子里,我自己的衣帽间如何装修是他拿的主意,结果装修好,我差点晕倒,风格特别梦幻,全部都是粉色系的,香水格里摆放的是巴宝莉红粉恋歌、迪奥小姐、香奈儿邂逅柔情、安娜苏魔恋精灵、莫斯奇诺粉红甜心……全部粉色。
      如今,连车都……我悄悄看了他一眼,决定找个理由:“虽然我挺喜欢,但这车开出去实在太招摇了,要不,就先放到车库里,好不好?”
      其实这样讲,只不过是为双方都有台阶下,我想他也心知肚明。
      果然,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把钥匙扔给陈师傅,自己大步回房了。

      唐蜜知道后,笑得花枝乱颤:“你老公道歉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我无奈地笑了笑,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
      她涂完左手尾指的指甲油,吹了吹,又伸直手臂,满意地看了看,才懒懒地回答:“八卦啊,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看八卦,欸,你真的不知道你老公的身家究竟有多少?”
      我摇摇头,她又开始仔细地涂另一只手,“綦少风,27岁,身高190公分,体重87公斤,21岁同时拿到斯坦福和哈佛的双学位,师从查尔斯·李,完成学业后迅速归国,第一年积累经验,第二年就筹足资金成立了第一家自己的公司,对冲基金起家,随后专做投资,涉列地产开发、电商上市、大型快速消费品企业的跨国并购等等,对了,他这个人好像还挺爱国,不仅出资扶持国内的新兴产业,甚至拨了旗下一间子公司帮助这些公司做A轮融资的军师。”
      “嘿嘿,”我讪讪地笑了笑,声音有点干巴巴的,“你知道的还挺多哈。”
      唐蜜的右手也涂好了,“你别告诉我,你对他的了解,还没有我多。”她左手叉腰,甩着右手。
      “大概,也不是吧。”我吸了口可乐,模糊地想着。
      唐蜜弯起唇角,“来来来,有什么独家猛料,说来听听,我绝不外泄,”她搂住我的脖子,笑得贼兮兮,循循善诱,“比如——”
      我拍掉她搭在肩上的爪子,又吸了口可乐,慢悠悠地说:“比如——其实他还没有过27周岁的生日。”
      “……”

      綦少风有许多事都像是禁忌,他自己不提,别人也不许问。
      唐蜜说,她刚入行时就曾听一位前辈提起过,有一回某档卫视谈话节目邀请到他做嘉宾,不知那主持人是没做好功课还是有意为之,将话筒转向綦少风后,竟提问有关家庭背景的问题,綦少风的回应简单直接——无可奉告。谁想到,那主持人竟咄咄逼人,不顾导播指示,一再绕回相关问题,结果綦少风面目表情地重复了数遍“无可奉告”。节目结束录制后,相关方面突然下来指示,不予播出。节目组监制和编导停职半年,主持人被辞,辗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平台,不到三个月,在这一行就销声匿迹了。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雾,像是伦敦冬日的清晨,一重重厚厚的灰蒙蒙的浓雾,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就站在那里,可是却看不分明,也永远都触碰不到。
      我不明白他。
      比如,他为什么要在去年大改方向,转而注意起生物制药行业。比如,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父系家庭充满敌意。
      又比如,他为什么要娶我。

      綦少风送了我这样一件大礼,我想着无论也应该要回报他一下,可是他什么都不缺。去年他生日时,我自己画了一副袖扣的图样,拿给相熟的设计师改过,又请人手工赶制出来,结果他接过来看了一眼,象征性地笑了笑,就随手搁进了抽屉。
      我从没见他戴过。
      想了想,我还是替他关心一下老人比较实用。
      綦少风的母亲周琪女士很有些性格,脾气和她儿子的脾气如出一辙,一样的怪诞。
      我只见过她一回,那时我们结婚已经一年,转过年来,又到了母亲节,我犹犹豫豫地问他,都结婚了,要不要见一下长辈。
      他喝了口咖啡,满不在乎地说:“好。”
      由此我才知道他母亲独自住在苏州,避世得很。那园子门口挂着大大的匾额——琪园,题字是行楷,门廊前卧了两方石狮,十分端庄古朴。琪园里有山有水,郁郁葱葱,一切仿照皇家园林建造,明明是风情水秀的地方,我却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因为我委实没有料到,綦少风的母亲竟会是那样的。
      她见到我们时的神情,仿佛事先并不知晓会有人探访,但很快神色就恢复自然。她穿着银灰色的立领旗袍,裙摆上绣着一朵朵暗红色的蟹爪菊,精致的盘发一丝不苟,戴着成套的梵克雅宝黑珍珠首饰,足蹬一双克里斯汀·鲁布托的经典红底高跟鞋。
      此前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能穿着十二公分的鞋子,在青石板路上如履平地般走来走去。
      我还没来得及叫她,她便轻轻抬抬手,优雅如指挥家:“叫我周女士。”她上下打量我一番,最后目光堪堪然停在我的脚上。
      我低头一看,顿时头大——贪舒服,我穿了一双蔻依的芭蕾鞋,圆头圆脑,平底。
      狠狠地掐了綦少风的胳膊一下,他却连眉头都纹丝未动,只是微微颔首,低声叫了声:“妈。”
      我以为他们母子多日未见,周女士对自己的孩子即使不会热泪盈眶地迎上来,也至少会嘘寒问暖一下,结果,周女士面对亲生儿子也同样冷淡,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后来那几天,我想着给他们母子多留些相处的时间,一直单独住在偏僻的厢房里,园子很大,每天兜兜转转,自娱其乐,很少碰到他们。
      一天夜里,前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混杂着瓶瓶罐罐的撞击声,隐隐约约的争执声,其实园子里到处都有喷泉和流水,我住的地方又偏,入夜以来向来听不到什么旁的声响。我以为是他们母子吵起来了,赶紧跑过去劝和,綦少风看到我,拉着我便走,周女士却只是端坐在厅堂里,影影绰绰的灯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不解释,亦不挽留。
      我记得我被綦少风拽得踉踉跄跄,还不忘回头对着看不清人影的周女士喊了一句:“妈,哦不,您、您别生气,我们下回再过来看您!”
      綦少风的脚步顿了一下,走得更急,并没有对我发火,只是径直将我塞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所以即使现在电话还没有拨通,即使明知不会与周女士面对面,我却仍紧张地手心都要冷汗了。
      “咯嗒”一声,电话接通了。
      周女士:怎么?
      我一上来就被这么个严肃的声音吓了一把,赶紧说:啊,喂,您好……那个……呃,那个……
      我刚下定决心叫一句“妈”,就被周女士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不用婆婆妈妈的了,我知道你是谁。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哦。
      周女士硬邦邦地问:你有什么事?
      这就是周女士的作风,不出三句话就直奔主题,从不给人留缓冲的余地。我知道綦少风很忙,几乎没什么时间去看望他的母亲。偏偏周女士气场强大,她的行为和语言处处表达着“我过得很好不需要关心”“无论你是谁都不要靠近我”“生人绝对勿近”的意味。
      虽然理论上,我应该不算“生人”,但反观她对綦少风的态度,既然她对血亲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那我肯定不能算是“熟人”。
      有的时候,我想起周女士对待綦少风的冷淡,甚至怀疑他并非她亲生。
      我本来就不聪明,嫁给他之后越发觉得脑袋不够用,短短几十秒思索未果后,终于提起一口气,叫了一声,“妈,”继而小心翼翼地笑着说,“这不是快过节了么……”
      周女士在那边应该是等得很不耐烦,语速非常快:“上上个月的时候,你说三八妇女节;上个月,你说愚人节;现在五一劳动节刚过,你又打算祝我什么节日快乐?”
      我被抢白一通,一紧张,憋出一句:“明天是五四国际青年节……”
      周女士像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发一语地挂了我的电话。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怨不得周女士会生气。我想如果我是她,我也会生气,搞不好还会很没教养地还嘴。周女士的反应已经很好地表现了什么叫“大方之姿”——她只是沉默地挂了我的电话。可能她也很想骂人,但碍于面子,碍于修养,只得憋在肚子里。
      所以我一直觉得有钱人更不容易快乐,嫁给綦少风后,越发觉得这是真理,他们这样的人,社会地位崇高,无论在什么场合,受了多大的委屈,明明内里气得要呕血,表面上还得一脸得体的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这回总归是做错了,本是好意,却无端端地惹了周女士生气。我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跟綦少风讲,心里烦闷得很,于是打给唐蜜,想约她到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聊聊,结果她那边吵得很,说是正巧在外面,让我直接去找她。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陈师傅说什么都要送我,不知怎么了,我左眼皮跳得厉害,韦管家又默默地立在一旁,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陈师傅按照唐蜜的短信将我送到目的地时,很有点犹豫,我其实从来不知道公司附近还有这样一家酒吧,好在它的外观并不花里胡哨,于是我装作大头蒜地说:“陈师傅,你放心,这间酒吧是清吧,我们周刊也经常过来聚会。”
      陈师傅还是半信半疑,坚持要陪我一起去找唐蜜,我只好妥协:“这车实在太显眼,不然这样,陈师傅您先开到别处去,我要走的时候,再给您电话。”

      推开酒吧的木门,我才发现原来内里别有洞天,场子很大,舞池里正热火朝天,大概是因为隔音效果好,所以外面根本听不到。
      我一路上眼皮跳个不停,心里堵得慌,到了这里,却更加胸闷了,只想赶紧找到唐蜜。可镭射灯闪烁着,男男女女,喧喧闹闹,每个女人在这样的灯光下都是一个模样,烈焰红唇,身材妖娆,我没有一眼就看到她。
      只好再向前走了几步。吧台旁正有人微微侧身,似是与友人谈笑。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是遥安。整整三年,我封闭了自己的眼和耳,刻意不想,刻意不念的人。聂遥安。
      几乎是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DJ换了轻柔的舞曲,疯狂扭动的人们散去,灯光明明灭灭,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
      我们就这样站在原地,隔着三三俩俩相拥的男女,静静地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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