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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
二人不欢而散。
谢危起身离开,直奔政事堂而去。
这箱陈太医来给姜雪宁请脉,在坤宁宫外又撞上了谢危。
不过这次谢危没有理会陈太医惶恐中不失微笑的神情,没好气地绕过他就走,背影之中有那么一丝落魄和尴尬。
姜雪宁见了这位陈太医,脸上也是无精打采,言语之间淡淡的,大有敷衍之意。
那陈锦元却偏有些固执刻板,见姜雪宁不甚在意,还是一字一句地叮嘱她要疏郁解闷,切莫劳累,心神宁静,随遇而安。
待诊完脉,姜雪宁送陈锦元至院中,高声道:“既然陈太医叮嘱哀家休息,那哀家就多睡一日。”
陈锦元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向她。
姜雪宁只当看不见,眼神扫过院中诸人:“病中需清净,谁也不许近前,扰哀家清梦者,决不轻饶。”
下人们皆知太后心性不定,杀伐果断,自是默默退至远处,不敢有违。
姜雪宁阖门进屋,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男装。
先帝素知她心性,即便是做了皇后,也许她留一身男装,以备她心血来潮之时穿常服外出游玩。
没想到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她捧着那身衣服,有一瞬的愣神。
白天谢危都在政事堂见百官,回谢府的几率比夜间要低上许多。
若是谢危动用了私刑,那张遮不在刑部,只可能在谢府!
她着实等不了了,必得到谢府看上一看。
姜雪宁收拾妥当,从后窗翻出,自皇宫绿林里穿行,避过人群,钻狗洞出了宫。
谢府的方位……从前她做公主伴读的时候,课后常被谢危叫到谢府学琴,此刻尚能回忆出一二。
姜雪宁循着记忆中的路快步疾行,完全没注意到她背后有个身影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谢府。
谢居安势大,谢府却隐蔽,远离闹市喧嚣,坐落在城郊处。
姜雪宁一路行至此,已有些疲累,太阳暴晒之下,一阵一阵地发晕。
她绕至后墙跟,手肘用力一撑,从墙上露出半个头来。
辅一冒头,她便闻到了刺鼻的腐臭味。
阳光刺眼。
定睛一看,竟是张遮的尸身躺在院子里!
小厮们往他身上倒下强腐蚀性的溶液,他的下半身已经堙灭,只剩面庞干净如斯,静静地躺在那里。
姜雪宁一句“住手!”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阳光很热,热到窒息。
溶液倒至脸上,那张坚毅的脸瞬间消失不见,姜雪宁眼看着他的身体化成一摊血水,消失殆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阳光灼灼,烧得眼皮痛。
不知道是站着还是撑在墙上,也不知道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甚至不确定她自己还活没活着。一切都那么渺茫,像发生在很遥远的从前。
只有他躺在血泊里,只剩脸庞的样子,反复出现,像一个走不出来的梦。
太后重病,昼夜不醒。
太医院圣手轮番上阵,却都是束手无策。
钦天监正使算了一卦,卦象上说,太后追忆亡人,无意贪恋世间,命数已尽。遂向太师进言,备下寿材冲喜,藏于先帝身侧,成就帝后佳话。
钦天监正使原也是个为官钻营之人,他料想谢危早有取而代之之心,遂出此言,不料太师盛怒,撤去其正使之职,让他滚回老家,重用自称能易天改命的副史,为太后日夜祈福,诵经不停。
吕显在谢危身边急得团团转,表情扭得像麻花:“谢居安我真的搞不懂你,你明知道她要去谢府,还故意安排那一出给她看,你是想跟她永远变成仇家是不是!”
“况且那张遮不是……”
谢危皱眉打断道:“她若不是亲眼看见张遮死,必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只会趁我不备,做出比今日还要危险百倍的事情。这次是出宫,明日就能逃跑!勾结党羽,卷土重来,什么她都做得下!”
“呵,这么说,你是看得起她的能力,防着她咯?”吕显之敏锐,已看透谢危居心,他这样拧巴的人,当真要到无路可走、无法可解的地步,才肯回头吗?
“她不过是太后,出了这个宫门再回来,谁还会承认她?”
“你分明就是怕她与那张遮私奔,怕她抛下这些争斗龃龉,与你谢居安再无瓜葛!”
“其实谁坐这江山,你根本不在意,是不是?”
清风吹起帘幔,吹动案上书信。
是张遮走前留给姜雪宁的信笺:一切安好,万自珍重。
大牢那日。
谢危看着张遮喝了毒酒,倒将下去,心中浮上一丝不快。
好麻烦的人,料理他比料理平南王还要麻烦。
剑书已上前来将张遮扛起。
谢危冷眼吩咐道:“给他服下解药,送回谢府,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好生照料。”
几日前,张遮的马车已经离开京城,回老家上任。
姜雪宁看到的,不过是谢危刻意安排的一场戏。
宫中尽是谢危的眼线,稍有异动,他便会收到消息。以他的算无遗策,姜雪宁的动向如何能瞒得过。
从前谢危只以为自己因着当年上京途中的救命之恩才对姜雪宁多些关注,并不为别的。可自从她为张遮求情,他才知道她是会爱人的,他也是会妒忌的。
张遮之能,足以让谢危不杀他。
可是以姜雪宁对张遮的心意,未必不会不顾一切跟着他远走高飞。
他接受不了。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骗。
答应了她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可他要留住她,作为日后活着的一点乐趣,一点念想。
愿意费尽心机去骗,何尝不是一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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