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颈

　　周五放学，温烬和温良说了一声自己要去美食节这事，温良知道和江瓷一起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了张一百给她，温烬看到温良除了那张100之外剩的都是零钱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温良其实挣得不算少，只是工资都被梁秋捏着，每周末来学校这边房子的时候才会给温良下周父女两人的饭菜钱，并且给得都是抠抠搜搜的。

　　温烬多数时候不在意这些事，有时候她也会想梁秋这么做到底是在防着温良还是防着自己，但也是想想就过了，毕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只是在看到梁秋每周过来时候都穿着花枝招展的新衣服再对比温良一年就那么几套的衣服时，还是会替温良觉得不值。

　　她也不可能和江瓷说这些，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和江瓷去公交站的路上笑得有些勉强。

　　可等上了公交，她就没不高兴了，因为江瓷某些方面来说，确实算个活宝。公交车都是一边两个的那种座位，她和江瓷上车时人不多，座位空了很多，她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书包取下来抱在胸前，将旁边的座位空了出来。

　　本以为江瓷会在自己旁边坐下，没想到她居然在公交另一侧和自己同一排的靠窗位置坐下了。

　　温烬：“？”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起身，朝江瓷旁边挪了过去，刚想坐下，江瓷却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用手把那个位置盖住了。

　　“你xx有病啊？”

　　也没过脑子，温烬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然后在周围乘客都扭头看她时涨红了脸，想坐下但是江瓷旁边的座位被她盖住了，只好退一步回到另一侧坐下。

　　“给个解释？”温烬咬牙切齿的瞪着江瓷。
　　“我不喜欢别人挨着我坐。”江瓷说得一脸正常。

　　温烬听后更是气得想揍她：“那怎么没见你上课把我赶出去呢？”

　　江瓷摇摇头：“不行，老师会骂我。

　　“那也就是说老师不骂你你还真会那么干是吧！”

　　声音骤然拔高，又引起了别人的侧目，但是温烬已经不在乎那些，生气到只想和江瓷吵一架。

　　见温烬那么生气的模样，江瓷脸上却只有疑惑而已：“你没位置坐吗？为什么就因为没和我坐一起就这么生气啊。”

　　“我没生气。”温烬嘴硬。
　　“那你就坐啊……”江瓷不解。
　　“白痴。”

　　温烬又骂了一句，终于结束了这让人火大且无意义的对话。

　　江瓷那边也不在意，甚至两人隔一条过道，她还兴冲冲的找温烬聊天，温烬很是无奈，但心里也舒服了一点，至少证明了她确实是单纯不想被触碰而已。

　　说话的间隙中，温烬扭头看向窗外，已经能看到江的影子，看来快要到目的地了。

　　公交停下了，这个站上来了很多人，把位置都坐满了，温烬和江瓷身边都坐了人。江瓷不喜欢肢体接触，非常讨厌别人碰到她，于是马上起身让了座。

　　终于结束了和温烬隔海相望的局面，她起身自然的走到温烬旁边。伸手掌住了她前面的那排椅背，另一只手掌住了后面的椅背。

　　温烬忽然非常不自在，江瓷这个姿势像是虚空把自己环在胸前一样。

　　于是也跟着起身，站在了江瓷身边，并刻意往旁边挪了挪，和她相距差不多一米的距离：“我怕碰到你。”

　　江瓷点头，没有说话，毫不在意。

　　至此，温烬彻底放弃了在这些事上和她生气，反正她都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吵到最后也毫无作用。

　　除非自己把心思全都摆在明面上给她看，再一条一条的给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以及一般的普通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好像也不是不行？

　　正考虑着以后要不要留就这么和江瓷说话，顺便再教教她普通人的交流方式，忽然一个急刹车，温烬没稳住，差点滚了，被江瓷一把拉住摔在了怀里。

　　温烬怕江瓷不自在，起身的同时马上弹开，满脸尴尬想着自己还说不碰到江瓷，这下直接碰了个结实。偷偷抬眼看江瓷的表情。江瓷一脸镇定，没有想象中的嫌恶，空洞的眼神此刻竟还看出来一点关切。

　　见她起身后能正常站着，好像并没有摔到哪里的样子，江瓷这才放了心，和别人换了个位置站，挡在了她的正前面。

　　温烬把这些看在眼里，轻声说了句谢谢，江瓷没有回头，温烬以为她没有听见，不知为什么反而松口气。

　　很快，美食节的场地就到了。

　　十一月末，天黑得很快，等她俩到那儿时天已经黑尽，夹着些许凉风拂面而来，带着烧烤和各种油炸食品的味道，每一个摊位上都用的红色的顶布，顶布的支撑架上悬着一条过几条长长的线，线的尽头挂着暖黄色的灯。

　　人群像飞蛾一般往有光的地方涌入，开启了周末的狂欢。

　　温烬也被这气氛感染到了，兴冲冲就拉着江瓷的书包带想快点进去，江瓷跟着她走两步，在会场门口停下了。

　　温烬看着她从书包里翻出相机，转头邀请自己：“我们来拍照吧。”

　　2009年末，那时候市面上最流行的相机还是最普通的数码款，并且价格很贵，基本上至少得要当时普通人一个半月的工资。

　　“你拿这个，你爸妈知道吗？”温烬有点担心，害怕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江瓷自己偷偷带出来的，要是被发现那不得被骂死。江瓷点头：“就是我爸让我带出来的。”

　　甚至她也不明白她爸让她带相机的目的，她和温烬都没有手机，对这种东西都不太熟练，不过气氛使然，两人都开始兴奋又憧憬。

　　摆弄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该怎么使用相机，江瓷叫温烬站在会场门口，自己给她拍。温烬一时想不出来该摆什么姿势，只好尴尬的比了个剪刀手。

　　“给我看看拍的怎么样。”她这么说着，迫不及待的催促江瓷，然后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就瘪了嘴巴：“好丑啊，快删掉删掉。”

　　江瓷看着照片，实在看不出丑在哪里，但是也不能这么和温烬说，不然她可能又会生气。

　　她偷偷返回拍摄界面，拉着温烬：“那我们一起拍一张吧。”

　　“自拍吗？那应该就知道自己表情了吧。”果然，温烬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没再追着自己要求删照片，江瓷舒了口气。

　　咔嚓，相机快门声响起，两人的第一张合照诞生了，照片里的两个女生并没有贴在一起，只是头都往对方那边歪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闪光灯的原因，两人的脸都被映得很白，衬得发色如墨，眼睛都像是发光的星星。

　　温烬不知道，江瓷回家后偷偷把今天的照片拷在了电脑上了，后来变成了“赐锦”博客里的第一篇图文记录。

　　美食会场里有很多卖闪光蝴蝶结的小摊贩，温烬目光被吸引住，在江瓷流连小吃摊的时候偷偷买了两个，一个带在自己头上，问举着大鱿鱼啃的江瓷：“好看吗，可爱吗？”

　　江瓷点头：“好看，带着这个再拍一张吧。”

　　下一秒，温烬就把藏在身后的另一个蝴蝶结飞快的套在了江瓷头上。

　　“你也好看。”
　　“……”

　　江瓷借着相机的屏幕，看了一下自己的样子，不太习惯戴这么可爱的东西，而且总觉得在温烬头上就好看可爱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就很别扭。

　　“温烬，我能摘下来吗？”
　　“不行哦。”

　　江瓷没再坚持，大口吃着手上的小吃，虽然不太懂，但是总觉得再说下去温烬会生气。

　　沿着滨江路一直走下去，游客都没见少，两人吃了好多，虽然多数时候是温烬在说，江瓷在吃，少数时候是温烬尝了一口，然后剩下的都给江瓷。

　　江瓷毫不介意，乐得当垃圾桶，温烬也很开心，这样一次就可以吃好多东西。

　　两人都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时间，只觉得那条街怎么也走不完，路上一直都有人，就都没意识到已经很晚了。直到后来温良在路上终于把两人找到时，她们才知道已经十一点多了。

　　“你们真的不像话。”温良脸色是少见的黑沉：“玩玩就行了，居然十一点多还不想回家。”

　　他说完两人，又转身向江瓷：“你爸在另一边巡逻，本来他今天不值班的，为了出来找你也和别人换班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大晚上，温良穿着一件黑色的厚风衣，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是在滨江道上沿路找了两人很久，见此情况，温烬和江瓷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和温良在路边等江国涛来接江瓷。

　　还有一个小时，温烬想。

　　可是马上江瓷爸爸就过来了，看来没办法把东西及时给她了。

　　念此，温烬悄悄扯了一下江瓷的书包，江瓷转头，目光又回到了以往的空洞。

　　温烬把书包背到胸前，低头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然后好像不太好拿出来，叫江瓷帮她拉住书包底下，江瓷照做了。

　　下一秒，温烬居然从书包里双手端出来一个小蛋糕，递到江瓷面前，低声说道：“虽然早了一个小时，但是没办法了。”

　　她背对着温良，可能觉得在爸爸面前给同学庆生有点不自在，神态扭捏得像在做贼一样：“江瓷，十三岁生日快乐。”

　　咔嚓，闪光灯再次亮起，江瓷端着相机，看来已经将刚刚这幕拍下。

　　闪光灯和江国涛的摩托车灯光同时出现，温良没有发现异常，转头对江瓷说她爸来了。简单和江国涛寒暄几句后，就让他把江瓷领走了。

　　温烬还想说什么，见此也只能放弃，江瓷也直勾勾的看着她，同样满脸的欲言又止。

　　“周一见吧。”温烬和他们挥手道别。
　　“嗯，周一见。”

　　出乎意料的，江瓷回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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