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月绘

作者: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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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梦


      千鹤坊为何叫千鹤坊,说来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要么是前朝,要么是更前朝,总之是在太武皇帝之前的事。那时坊里有两户人家,一家儿子,一家女儿,打小青梅竹马,可长大后,因一番原由,那家女儿不得不另嫁他人,结果那女儿和那儿子,相约殉情了。两人死后,双方家里也后悔不及,便将两人合葬在一起。在那坊里的寺庙做法事时,忽然有一千只白鹤翔集在寺庙上空,久久没有散去。此后,那寺庙被人们称为千鹤寺,这坊也被称为千鹤坊了。
      坊里青鸾巷的丽娘和鸾哥,小时就听过这故事,只是那时年纪少小,哪知人世的甘苦,何况是一个故事呢。两人也青梅竹马的长大,到了年纪,互生情愫后,两家大人看在眼里,也都欢喜,就定了亲。那鸾哥家是做木匠的,鸾哥打小也跟阿父学得了一手好活计,到了十八九岁,做的木器比阿父还精美了,大伙都道,鸾哥是徒弟胜过师傅了。对此,鸾哥只是道:祖师爷赏口饭吃,谁又胜过谁了。也有那熟人,打趣鸾哥,说丽娘的梳妆台什么时候打啊?鸾哥听了这个,却是低着头红着脸绕开了。定亲后,鸾哥和丽娘碰见了几回,都是难为情的要命,家里的长辈碰见了,倒是格外亲热,商议着过年前就把成亲的礼仪办了。
      偏那年秋天,鸾哥都物色木料,准备给丽娘打梳妆台了,朝廷里下旨来,各家要抽一个人丁,去陇右戍边。丽娘家没有儿子,姐姐也成家了,阿父年纪也大了,只好把给丽娘打首饰的银子交了抽丁费。鸾哥家倒是有三个儿子,大哥都四十多了,二哥小时候死了,就鸾哥年纪适合,家里又没那么多银子交给官府,鸾哥只得入伍去了。离开前日,鸾哥在巷子里的水井旁,候到了丽娘,假装咳嗽一声后,见丽娘看到自己了,便对丽娘使了个眼色。丽娘本来听说鸾哥要去陇右,心里就七零八落的,此时见了鸾哥,什么也都忘了,就扔下水桶跟着鸾哥走去。两人走到了一条巷子里,那里有户荒废的人家,院子里都长满了草木,鸾哥丽娘小时候就常来这里玩耍。这时鸾哥领着丽娘走进来,见四处无人了,鸾哥才站到丽娘面前,从怀里摸出一支青玉簪子,送给丽娘。丽娘接过簪子,却愁眉不展的道:鸾哥哥,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啊?鸾哥笑道:朝廷不是说了,五年就可回家。丽娘还是愁道:你到了那边怎么办啊?鸾哥笑道:怎么办,打那些鞑子呗,要不是那些鞑子闹,朝廷也不会抽我们去陇右了,我本就一肚子火,正好拿那些鞑子撒撒。丽娘想了一会儿,又落下泪来,鸾哥见簪子已送了,那边水井处又是有人看着丽娘跟自己来的,怕丽娘被人家说什么,便对丽娘道:好了,你快回去打水吧。丽娘流着泪道:到那边多写些信来,我等着你就是。鸾哥心头一热,握住丽娘的手,笑道:好的,你在家也好生过活,别担心我。丽娘见自己的手给鸾哥握住了,不禁脸上一红,一热,低头羞了一会儿,就转身跑开了。
      次日,鸾哥早早就去城外的军营报道了,丽娘的阿父跟着鸾哥家人,一道送他过去的。丽娘待在家里干活时,只觉心里发慌,可等到阿父回来了,又不知该问什么,只觉那颗悬着的心忽的落下了。转眼,鸾哥出发都有两月了,却还是没听到来信,丽娘也不好意思喊阿父去鸾哥家打听。倒是等到三月多后,鸾哥来了一封信,说自己到了那陇右的军营,又言一切都还好,望家里亲人放心。信里最后,倒是忍不住似的,问了句丽娘家里可好。鸾哥阿父把信拿到丽娘家里,大伙看了半天,也说了半天。后来阿父和鸾哥的阿父去吃萝卜干下酒了,丽娘便有些害羞的,从鸾哥阿父那里借过信来,一人躲在后院看了好多遍,直到听到阿母在喊自己了,丽娘才出去,把那信回给了鸾哥的阿父。有那么一刻,丽娘也想过把信藏起来,鸾哥的阿父也许会忘记吧,但这样的念头只是短短的一瞬,之后,丽娘就没勇气了。
      过了一年多,鸾哥陆陆续续来了几封信,信上也没说什么,但丽娘却觉得那信,就是自己心子的根,没了这信,该是如何才能过活下去啊。倒是丽娘阿父没太在意这些信了,最初的念想冷下去后,丽娘的阿父也有了其他想法,这五年日子是太长了,那时丽娘都二十二了,可是成了年纪大得过分的姑娘。丽娘也看出了阿父的心思,却也不敢说阿父,只是阿父给丽娘这样抱怨时,丽娘总装作听不懂阿父的意思。但抱怨归抱怨,毕竟是吃了定亲酒,丽娘的阿父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不然在街坊邻居面前,可是要给戳脊梁骨的。倒是丽娘的阿母,认真的找丽娘谈过一回,问丽娘可是真心要等鸾哥?丽娘答道:就是死也要等。阿母看着丽娘,有些同情,又有些生气的道:那要是鸾哥死在边关了呢?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盘绕在两家人的心头,只是没人敢说出来而已,如今阿母当面说出了,丽娘只觉身子被抽空一样,愣了好久后,才流泪道:鸾哥不会死的。阿母见此,也没逼迫丽娘了,叹息一声后,扔下丽娘离开了。
      又过一年多,打上回来信之后,鸾哥是有半年没来信了,鸾哥的阿父也没过来了,丽娘想喊阿父去问问,但看着阿父、阿母的神情,丽娘又不敢了。丽娘的阿父阿母也都没了过去的好气色,每日只是为丽娘发愁,眼看丽娘就要二十了,该如何才好,那鸾哥死活也该有个说法才是啊。没到半月,官府就来讣告了,言鸾哥战死在了陇右。丽娘一听到,就晕了过去,阿父阿母见丽娘躺在床上也是难受,可心里到底是踏实了。夜里,丽娘一人睡在屋里,忽然看到鸾哥从一堆死人里爬出来,朝自己走来,然后站在自己面前笑道:我还活着的,我没死。丽娘哭道:官府都说你死了。鸾哥笑道:我命大,有只大鸟救了我。丽娘一喜,要上前捉住鸾哥的手,却忽然听到一阵大鸟的喊声,鸾哥也就不见了,丽娘只见自己躺在屋子里,窗外那大鸟的喊声还响了几声才静下来。丽娘想着刚才的事,又不觉得是梦,看见鸾哥时的那情形,那感觉,太真切了啊,那是真的活着的鸾哥。次日,起来后,想起昨夜的事,丽娘的心也轻柔柔的,只是不知该怎么和父母说。
      过了几日,丽娘身体好些了,不过还想着那夜遇见鸾哥的事,心神还有些无主,脸色有些病弱。丽娘的阿母也不管这些,就忙着喊阿父,去鸾哥家说叨丽娘的婚事。阿父却道:丽娘才好些,隔些日子去吧,省得闺女吃不消。阿母无法,也只得听了阿父的话。可那鸾哥家简单给鸾哥烧了些纸钱,请和僧道来家里念了趟经后,也算是认命了,本来戍边就是十去无一回的,如今悲痛过一阵后,倒是也放下了,不然这么整日的担忧,可怎么是好。鸾哥的阿父也来到丽娘家,简单说明来意后,倒是丽娘的阿父阿母有些过意不去,忽的又同情起鸾哥来。丽娘的阿父请鸾哥阿父喝杯酒吃点萝卜干再回去,说那萝卜干是新腌的。鸾哥的阿父却摆手道:我家没有吃你家萝卜干的命,都是命啊,倒是耽误你家闺女两三年了,多好的闺女,可惜我家鸾哥没福气。鸾哥的阿父要走时,忽的丽娘从帘子后走出来,对鸾哥的阿父道:伯伯,鸾哥没死。鸾哥阿父一惊,忙问道:怎么没死,你怎么知道的?丽娘道:我做梦时,梦见鸾哥了,鸾哥亲口说,他还活着。鸾哥的阿父听了,倒是一悲,对丽娘道:闺女,好好休养一下,别想太多了,是我家鸾哥没那好福气。说完,鸾哥的阿父就出门去了。丽娘对阿父阿母道:鸾哥真没死。阿父道:你去躺着歇息去,谁叫下来的。阿母倒是暗暗落下泪来。
      关于鸾哥的死活,丽娘是想了好久,后来只是再没听到鸾哥的消息,丽娘也只得忘了鸾哥死活这事,依旧在家干着往常的活计。倒是阿父阿母见丽娘正常了,便暗暗放信,请人给丽娘寻了户人家,那户人家也是有些小产业的,那男子又是个读书人,丽娘父母都是很满意。那天阿母见丽娘浣衣回来,便试着对丽娘道:闺女,你也这么大了,可是有什么想法?丽娘道:什么想法?阿母便喊丽娘坐下来,然后笑道:我和你爹给你寻了户人家,又是读书人,家境也富裕,你过去一点苦都不要吃的。阿母还没说完,丽娘就道:那鸾哥呢?阿母一惊,看着丽娘落泪道:鸾哥都死了,他家都把你们的婚事退了,你还说他作何?丽娘又想起那夜的情境,只是埋着头不理会阿母。阿母见此,也没办法,只得带恨离去。过了两日,倒是父母请了一个道士过来,给丽娘驱邪,又在屋里洒水,又是念经,还给了丽娘一个符袋,喊丽娘带在身上。道士走后,丽娘便把那黄符扔在桌上,阿父拦住丽娘道:你好好带着,扔了作何?丽娘道:我又没疯,你们喊我带着那个做什么。阿母道:我们都是为你好。丽娘道:我没事带着那个作何?阿母道:那你总说鸾哥还活着,可不是遇见什么了。丽娘听了,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满腹的苦楚无法说,不禁哭了起来。后来,丽娘在家里,见阿父阿母每日都愁眉苦脸的,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阿父又郁郁成疾,人都瘦了好多,那回给阿父送药时,阿父迷迷糊糊的道:姑娘,成家啊。丽娘一听,也落下泪来,点了点头。等阿父喝完汤药,出去碰见阿母时,便道:我嫁了就是,你喊阿父想开些。
      丽娘嫁去了那户人家,那男子是个读书人,性子也温柔,人长得也白净,处一段日子后,与丽娘的感情也是极好。那男方家的公婆对丽娘也是很关心,只是有时未免严苛些了,有些束着丽娘的性子,然丽娘也是性子柔顺的人,又与男子倾心,也就对公婆千依百顺,不觉得有为难处。那男子爱读书,又教丽娘认了些字,丽娘也是聪慧,不消半年,一本普通的诗文集子也独自看得懂了。丽娘识字后,爱看诗文,最喜李太白,那男子倒是喜欢魏晋文章,对丽娘言道: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那李太白的诗文多少是师从魏晋谢灵运他们的。丽娘笑道:你是我师傅,你喜欢的自然也是我喜欢的老师了。男子听了,不禁一笑,心也柔得很了。
      在那男子家待了快一年,男子又考上进士了,一家人都欢天喜地,丽娘的父母也过来了,跟亲家庆贺,只是丽娘的阿母或许有些多心了,觉得那亲家是有些瞧不起人。宴席上,一家的亲戚都祝贺着男子,恭维着男子的父母,倒是没人与丽娘一家人说话,丽娘的阿母本就有些多心,此时更是觉得亲家们小瞧人了。丽娘阿母正有些尴尬时,男子有些醉意的笑道:我考上进士,也要多亏丽娘啊,要不是丽娘这一年来服侍我,陪我读书,我也下不了这般苦功。男子的大姨听了,便笑道:你啊,就是心痛媳妇,不过别说,我家这媳妇也由人痛,长相别说,就是那性子满长安也找不到几个,今年再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大姨我还要来吃你小子的喜酒。大伙一听,也都乐了,纷纷举杯庆贺,丽娘的阿母也觉脸上有光些了,便对亲家母说了几句热闹话,那亲家母却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付了两句,丽娘阿母刚热的心,顿时又凄冷下去了。回到家后,丽娘阿母跟阿父抱怨,阿父却喝多酒了,一回家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恨得阿母,把围过来的黑猫踢了一脚,才觉有点消气。
      其实也不怪丽娘阿母小心眼,男子考上功名后,那公婆对丽娘也是有些摆门面了,亏得还是见儿子对丽娘是真心,丽娘为人处事也是真温顺,公婆才没说出什么过份的话。不过男子考上功名后,在家里待的时日到底是少多了,丽娘跟公婆也说不上什么交心的话,只得在家做些女红打发日子。然那男子家的邻居,有户姓田的人家,也是在朝廷做事,还有个小官职,那田家的小女儿,才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跟丽娘结识后,也是欢喜丽娘,又闲困闺阁中,便不时寻丽娘过去玩耍说话,已解寂寞。丽娘见那田小姐长得清秀伶俐,又是天真的年岁,也是喜欢和她说些话,倒比跟公婆待在家里舒服多了。公婆见田家也是朝廷的官员,是有体面的人家,那小妮子又还没成亲,也说不出个鸡蛋里的骨头来,见丽娘喜欢过去,也就随她了,不过天黑前就得回来。
      可丽娘夏天时就有了身孕,田小姐也不好过多的去请丽娘了,丽娘也担心公婆有看法,不敢常去田小姐那里了。男子回到家,看着丽娘渐渐鼓起的肚子,笑道:还是真给那大姨说准了,可得请她吃顿酒。丽娘抚着肚子,笑道:得是年后的事了,你急什么急。男子笑道:这样的喜事怎能不急呢,我巴不得明天就当爹。丽娘抿嘴一笑,又道:你以为生孩子是你写文章呢,加把劲就成了。男子笑道:你可别加劲了,求你好好休息就是。丽娘道:你每日不在家,我一人在家倒是无趣,身边这两个丫鬟又都被阿母吓住了,只差我多洗了趟手,都要给阿母去禀报。男子也是为难道:他们老人家,我也没有办法,你为我忍忍吧。丽娘道:我又不是说阿母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独单了。男子道:你不是喜欢去找那田丫头玩么?丽娘道:我这样子出门去,倒是担心阿母说什么。男子道:你别担心了,要是在家闷,就去那里走走,有我在呢。丽娘笑道:我可不敢。丽娘虽这般说,可心里还是开心的,有了男子的话,丽娘也去找田小姐聊天了,不过倒依旧严守着次数和时候。
      丽娘的肚子一日日的隆起,婆婆对丽娘也格外担心起来,总是喊丫鬟要伺候好丽娘,自己也一天过来看几回,丽娘倒是弄得更为难了,只觉浑身不自在。那天丽娘想起田小姐要出嫁了,自己前回答应,今日去帮她盘头发,便告诉了阿母,打算带个丫鬟过去一趟。阿母见丽娘肚子也是大了,便有些不喜的道:地上还积着雪呢,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算了吧。丽娘却是在家待得闷久了,只想去透透气,便少有的没听阿母的话,言道:阿母,我过去看看就回来,就给她说句话,不会有什么事的。阿母见此,也是冷着脸道:那就快去快回,别耽搁了。丽娘带着丫鬟出门后,到了那田家,见田小姐也在等着自己,两人便一道去房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后,田小姐坐在镜子前,丽娘便给田小姐盘起头发,盘好后,又打开妆奁盒,挑了些首饰,戴好了,丽娘喊田小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田小姐轻轻摸着簪子道:可是你这手艺了,丽姐姐你和我一道过去吧。丽娘忍不住笑道:我去算什么?田小姐道:就算我姐姐。丽娘笑道:也没有姐姐陪嫁的,要是算你丫鬟还行,可我这不有了身孕嘛。两人正说笑时,田小姐的阿母过来,请丽娘去吃糖水,丽娘和田小姐才走了出去。又坐了一会儿,丽娘想起来时阿母的话,也是有些担忧了,便对田小姐母女言到,时候不早了,家里公婆还等着自己。田小姐母女便送丽娘出了门,见丽娘走到巷子里,才关门回去。可就在快到家门口时,那巷子里的积雪给行人踩硬了,又被冻成了冰,丽娘脚一滑,不小心摔倒了,吓得丫鬟叫了一声。丽娘没觉得什么,站起来后,还笑话丫鬟胆子小,可忽然觉肚子痛了,接着便感到裙子里热热黏黏的,低头一看,只见下面的裙子都染红了,丽娘也是被吓呆了。
      丽娘被赶来的人们抱回去后,躺在床上,只觉肚子里有东西要下来,丽娘想起腹中的胎儿,不免更急了,结果越急越糟,郎中还没到,丽娘就流下了一个胎儿。一旁的阿母唤丫鬟将胎儿捡走,自己怒气难遏的看了一眼昏死的丽娘,也就出去了。丽娘躺在床上,过了一阵,醒了过来,男子还没回来,却听见阿母站在院子里骂那丫鬟,又零零絮絮的听到什么,是个男孩,都成形了,五官都清楚了。丽娘只觉一口气喘不过来,要是能死,死也就罢了。男子到了夜里才回来,先听阿母骂了丽娘一顿,听到胎儿没了,本来也是有些气恼的,本欲过来说丽娘几句,却见丽娘一人躺在床上,脸也苍白的吓人,不禁心软了。男子走过来,俯身问丽娘好些了么,丽娘道:你给我倒碗水吧,我口渴。男子便去桌上倒了碗水过来,丽娘挣挫起来,靠着床头,拿起那碗水喝了一口,见男子也没骂自己,心里却更苦了,不禁哭了起来。男子也是可怜丽娘,扶着丽娘喝完水后,将那碗放好,丽娘得男子的安慰,又哭了起来,正哭着时,却听到院子里,阿母又在骂道:这时哭是哭给谁看,我早喊你不要出门,你非要去娼脚骨头,结果把我家弄成这样,我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般祸害我家。丽娘一听,也不敢哭了,男子也埋着头不敢多言。
      丽娘身子好了后,不得不更小心了,那时田小姐也嫁走了,也不能过去了。上回丽娘摔倒后,那田小姐没说什么,倒是那田小姐的阿母却道:幸好不是在我们家摔倒的,不然可是麻烦了。丽娘听了,没说什么,倒是丽娘的婆婆听了,气得脸都紫了,不过那田家也是朝廷的人,不好明着怎样,只得在家骂丽娘,结交些下贱黑心的婊子。丽娘躲在家里,忙着忙那,伺候公婆,也不敢有什么心了,而那男子又升职了,不免更忙,加之又在那些应酬场合,接触了好些勾人的女子,虽没对丽娘起什么心,但到底是没过去的温存了。丽娘想着再有身孕了,定要小心啊,丽娘的阿母也过来,安慰丽娘道:好好再生养个就是,别想太多了。可转眼过了两年,丽娘还是没身孕的迹象,丽娘也有些急了,婆婆更有些恨了,男子也有些迷惑了。后又过了两月,丽娘还没身孕,婆婆便做主,给男子找了一房小妾,那小妾也是婆婆亲自挑的。小妾来家后,很是会做人,加之又年轻,又长得有几分姿色,倒把丽娘比下去了,就是男子也倾心在那小妾身上。那小妾也是个有雄心的女子,此时见家里都向着自己,男子也给自己拿捏住了,便有心踩起丽娘来。丽娘本就心善老实,又因那胎儿的事内疚,也不敢反抗这小妾的招式,没过多久,一家上上下下,都是顺着那小妾,作贱起丽娘。丽娘也想过回家去,只是见那男子对自己,到底还是恩情没绝,也就不好说出口来,只得默默忍着。后来,那小妾又怀了身孕,一家人更是待她若珍宝,那天丽娘听说小妾怀孕一段日子了,念起自己的那孩子,也想去看看那怀孕的小妾,结果小妾正睡着,忽见丽娘站在屋里,自己倒是吓慌了,忙喊人来救自己。丫鬟过来后,围着小妾,小妾只是哭道,丽娘要害自己和孩子。婆婆也赶了过来,这回倒是没骂丽娘,只是夜里把儿子喊过去,说了一遍道理后,喊儿子把丽娘休了。那男子本对丽娘还有些情意,也知道小妾确实欺负丽娘过了,不过今天听说,丽娘要害那腹里的孩子,心也寒了起来,也不多问丽娘原由,就把丽娘休了,赶了出去。
      丽娘无处可去,只得回那青鸾巷的家里。父母见此,也同丽娘一道过着,嘴上没说什么,只是见到街坊时不禁低了头。丽娘也知父母的心思,觉父母的难苦,为了不拖累父母,每日勤做家事,又忙着纺纱换银子,好养活自己。阿母见丽娘,虽被休了回来,不过又肯做事,又能赚银子养家,也才有些宽慰了。丽娘在家里,也觉没那么孤独了,在家外,在儿时的巷子里,一开始还有些难为情,可后来适应了,倒是喜欢常去外面走走,见到相熟的街坊们也是笑着的。街坊们见到丽娘,一开始自然是不免有些闲言碎语,后来也觉无趣了,丽娘又是见谁都随和的人,街坊们倒是没说丽娘什么了,反而有人骂起了丽娘的婆家,说那家人没有一丝人情味。过了两年,丽娘也觉自己算是年纪大了吧,都有白头发了,丽娘也觉一辈子就这般过下去时,却忽然听说鸾哥回来了。丽娘一开始还不信,后来见阿父阿母也在说,才知道鸾哥是真的回来了,不禁又想起了那夜的那个梦,不免暗自感叹,又是欢喜,又是哀愁。
      在那巷子里过了好久,丽娘也没碰见鸾哥,好长一段时候,因为担心碰见鸾哥,丽娘都有些不敢出门了,只是两家住的太近了,丽娘还是觉得惶恐。那鸾哥九死一生回来,心里也是念着丽娘的,可回到家,一阵悲喜过后,鸾哥问起丽娘,家里人都沉默了。后来,阿母把丽娘的事告诉了鸾哥,鸾哥听到丽娘嫁人又被休回家了,心里也是不知如何才好,好些日子都觉是在梦里一般。鸾哥也怕碰见丽娘,也不愿随便外出乱走。然而时日一久,两人到底都放松些了。那日,丽娘清晨去井边打水,在水井边刚好碰见鸾哥,丽娘见鸾哥也在水井边,不禁慌乱起来,鸾哥也是回来后,头回见到丽娘,也不知该如何才好。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后,听见身边的人在说话,才回过神来,丽娘低头道了声好,鸾哥也是点头答应了,鸾哥打完水后,挑着一副水桶回家了,路上想着丽娘的模样,丽娘和过去一样啊,和自己在边关想的一样,不像嫁过人的样子,鸾哥心里不禁愈发酸楚了。丽娘也是,提着水桶回家,想起鸾哥,他倒和那梦里一般模样,那梦里真是他啊。
      后来,鸾哥又在巷子里遇见了一回丽娘,鸾哥喊丽娘去那荒废的院子里,两人单独处着时,鸾哥看着丽娘,倒不知说什么了,丽娘倒落泪道:鸾哥,是我对不住你。鸾哥见丽娘落泪,心也软了,说道:朝廷都来讣告了,怪得了谁。丽娘道:那时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还活着,可我阿父他们也太可怜了,我只能听他们的了。鸾哥心头也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颤动,忽又见丽娘头上的簪子,还是自己离别时送的那根,鸾哥心里不禁一热,对丽娘道:你在家等我,我去和我阿父他们说。丽娘也是心头一震,点头落泪道好。鸾哥回家后不久,就跟阿父阿母说了自己的心事,阿父没说什么,倒是阿母道:当初你那讣告还没来,他家老婆子看到我都是斜着眼的,如今倒是何苦去沾染她家的事。鸾哥却道:丽娘是丽娘,她阿母是她阿母。父母见鸾哥意坚,也是不好拗着儿子,只是阿母担忧外面的流言,说是丽娘生不出孩子才被休了的。阿母说出来后,鸾哥却皱眉道:那我也认了。阿父阿母见此,也只得随了儿子,打算过些日子请人去丽娘家露个口风,看丽娘家是什么态度。给父母说定了自己的想法后,鸾哥倒是解开了对丽娘的心结,便寻了几根好木料,又捡起木匠的手艺,开始给丽娘打梳妆台了。
      鸾哥家还没请人去说时,丽娘在那水井边遇到鸾哥后不久,就觉身子有些不舒服,开始只是腹部痛,请郎中过来看,说是丽娘流胎时没保养好,落下的病根,又开了一张方子,丽娘阿父按方子抓了药,熬好后,丽娘也喝了,只是没什么效果。丽娘想起那郎中说的病因,想起那时的情况,也觉是这个理,此时不过是痛些罢了,又不会如何的,便没再怎么对父母说,只是自己忍着。不过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丽娘也熬不住了,一下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没过几日,人就黄瘦下去了,阿父又请一个郎中来看,那郎中诊断了一番,然后出去对阿父道:姑娘怕是肝火过于焦燥了,血气滞涩成淤,也是长时心思劳累了,如今又被耽误这么久,你要喊姑娘看开些,我也开个方子,若吃上两副药,睡觉也安宁了,脸色也有血了,那么就还有五分的把握。阿父一听,又是喜,又是恨,丽娘竟是被耽误得好苦啊。阿父阿母忙卖了家里的值钱物,换得银子后,抓了药,熬好后,丽娘吃了两日,初时还见些效果,只是后来,也不见有多好的效果了。阿父阿母也是愁得没法子,阿母只得跑去那千鹤寺,上香烧纸,求神佛保佑。
      鸾哥也听到丽娘生病的消息,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更没理由上门去看望。鸾哥的阿母倒是有些操心,跟街坊们有心打听了,只听说丽娘是流胎时落下的病根,没什么大不了的。鸾哥阿母一听流胎,心里就不自在,想起丽娘不能生孩子的传言,不禁更气了几分,回家见鸾哥想问又不好开口的模样,阿母只是冷冷的道:那丽娘是有点过去的旧病,没什么要紧的。鸾哥听了,也多少安心了,然而过了好久,都没听说丽娘出门了,鸾哥心头又疑惑担忧了。那天在外面,碰见丽娘的阿母,鸾哥忍不住道了好,又问起丽娘的情况。丽娘的阿母顿时湿了眼目,又刚从千鹤寺回来,便言道:就看菩萨保佑了。鸾哥见那情形,只觉肺腑都要成灰了,只是见丽娘阿母没多说,就往前走去了,鸾哥也不好追着去问,只得自己胡乱猜想,越来越陷入到悲伤惶惑之中。
      那日夜里,丽娘已是十分衰弱了,整日躺在床上,喝那些药水,丽娘也觉自己有些难闻的味子。不过夜里,睡觉时忽做了个梦,梦见鸾哥来了,就站在门外,丽娘一惊,大喊起来。阿父阿母在隔壁听到,都跑了进来,只见丽娘两手在空中乱抓,口里说着不停。阿母赶忙跑过去,按住丽娘的手,哄着丽娘,此时丽娘只觉胸里的气息快要尽了,怎么吸气也吸得越来越少,手脚已经感到发凉,只是心头那口血气吊着命。过了片刻,丽娘从神志瞀乱中清醒了些,见阿母坐在身边,不禁落下眼泪来,又吊着最后一口气道:快去开门,鸾哥来了。丽娘刚说完,阿母还迷糊着,忽听窗外有什么大鸟,长长的喊了几声,倒是有些吓人。
      鸾哥在家里,夜里睡着时,也梦见了丽娘,只见丽娘就要死了。鸾哥惊醒过来,又想起街坊的传言,不禁心乱起来,也睡不下去了。鸾哥越想刚才的梦,越觉那丽娘是真实的,是丽娘真的要死了,鸾哥不禁披了衣服,穿上鞋子,下楼出门往丽娘家去。到了丽娘家外,只见楼上一间屋子亮着灯火,那就是丽娘的屋子吧,只是听不到屋子里的声响。鸾哥徘徊在屋外,也不知该如何才好,正一筹莫展时,忽的听见附近有什么大鸟在叫,声音很是吓人,当初在边关,自己流血多了,昏死过去时,也是做梦听到这鸟叫声才醒过来,才活过来的。这时那鸟还在喊着,鸾哥也在想着,去不去叩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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