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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夏南山还没来得及吐出,一旁爱意泛滥的老妇人又把碗往上推了推。
“多喝点,你不是说最喜欢娘熬的这个汤了吗?娘今天熬了一个下午呢。”
夏南山一时没防备,嘴边正要放下的碗被她往上一推,顺口又喝进了一大口。
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心想咽下去也比含在嘴巴里强些。
汤水虽苦,但带着温热的波动感顺着喉咙一路流入胃里,好像一只手轻轻抚平了身体内的疲劳,又好像一道清泉驱散了些许秋日独有的燥意。
她抿了抿嘴,把碗放在桌上,又把惠姨拉至桌前按在椅子上。
“您熬了一下午汤,一定累了,快坐下,我们聊聊天。我今天没赌气,我为什么要和爹爹赌气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呀,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爹爹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身体好,你任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才能健康长寿呀。你说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长大的,怎么这会突然不愿意了呢?”
惠姨抬起手帮夏南山理了理碎发,又扶了扶簪子。
“我这不是有些厌了吗,您倒是说说这祖祖辈辈都是怎么健康长寿的?”
夏南山还想进一步问问清楚,可是却被后院走来的任村长打断了。
“小道长回来了,桂花园怎么样,是不是比沿途而来看到的都好看?晚饭吃了吗,要是没吃让老仆给你煮碗面!”
他转目看到桌上摆着的半碗汤。
“哎,是不是这老婆子也逼道长喝汤了?不好意思啊,以前小女晚上睡眠不好,总要她娘熬碗安神汤给她。所以现在小女不在了,她也总要别人喝完这汤才肯安心去睡觉。”
说罢,端起汤一饮而尽,然后侧过碗给旁边的惠姨看了看碗底的残渣。
“好了,云儿把汤都喝掉了,你可以去睡了吧。”
惠姨点点头,接过空汤碗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小道长别介意,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任村长似乎喝惯了这随意熬的汤水,一点也没把入口也化不开的苦涩放在心上。
“没事的,我刚才也是想陪惠姨聊聊天,看能不能让她心境开阔一点。今天在沈先生家吃了点,他家没水,倒是喝了不少酒,现在还真有点晕乎,这里就先去休息了。”
夏南山还想继续和惠姨多聊几句,但是也就多说一句话的功夫,出了门那老妇人已不见踪影。
她只好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窗外月色照向铜镜亮晃晃的,反照在夏南山脸上格外扰神,她又起身把外衣盖在镜上才安心。
重新躺下,想在脑海中过一遍刚才的事,但脑子却迷糊起来,很快就睡着了,这一夜倒是无梦好眠。
早上,夏南山是被一道光吵醒的。
天已经大亮,她没睁开眼睛已感觉到一道亮光打在自己脸上。
起身一看,盖在铜镜上的衣服已经滑落在地上,而放在镜旁的葫芦却滚落在衣服上。
镜子此时承载了阳光又反射到室内,格外的刺眼。
把外衣从地上捡起,夏南山感觉手指一麻,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她抖了抖衣服,又简单检查一下,心想是不是昨天在桂花林里勾住了什么草刺小枝。
简单梳洗下后,她打算今天去村子各家各户前的小路走走认认路,出了屋门才发现院中假山旁斜靠着一个人。
看背影似乎是惠姨,还穿着昨晚那条衣裙,发髻整齐,靠在假山旁背对小屋,面对院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南山正想和她继续昨天的话题,于是疾步向前拍了拍她的背。
“惠姨,怎么一大早的坐在这里?”
哪知那老妇人的身体竟随着夏南山的动作直直倒了下去。
“惠姨,惠姨!”
夏南山急切喊了两声,蹲下身子去检查老妇人的呼吸脉搏。
却发现已经悄无身息,全脉俱寂。
此时太阳正好,老妇人的身体却凉冰冰的,双手紧握,双腿僵直。
再看她的脸上,面色嘴唇皆白,双眼紧紧的闭着,右边额头靠太阳穴位置有个结满血痂的创口。
奇怪的是,她的衣服的正面与背部都沾满了泥土灰尘,好像曾经跌倒,在地上打滚后又爬起,端正坐下。
夏南山起身看看假山,果然在差不多老妇人头部的位置看到一处血痕。
‘看来是头部撞击假山而死,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身亡,撞假山致死不会是小动静,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呢?’
夏南山又顺着老妇人的身体四肢粗略的检查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
却发现她的左手手中紧握着一支木刻的桃花簪。
簪子有些成旧,颜色已经变成了褐色。
簪体虹桥似的向上拱起,连接着由五朵桃花形成的一个如意形状簪头。
而老妇人左手的食指用棉布包扎着,因为用力过大渗出暗红色血渍。
生命已逝,无力回天。
夏南山只好把尸体扶正,让她背靠假山坐在地上,继而出门叫任村长。
任村长听说到惠姨在小院里出了事,急忙奔走而来,跪坐在地上抱着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夏南山也不好上前安慰,只能先由着任村长发泄心中的悲伤。
大概半个时辰后哭声才渐渐平息。
“云儿已经没了,现在你也离我而去,以后就我一个人形单影只,你叫我怎么熬得下去啊!”
任村长带着哭腔,口中喃喃不止。
“任叔,我们先把惠姨移进屋里吧,我一出门就发现她躺在这里,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小道长,你不知道啊,这已经不是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寻死了。自打云儿离了家,这么多年也没个消息,我们心里也明白她在外面恐怕是凶多吉少啊!不然也不会二十年来没有音讯。她娘是越活越觉得没有了盼头,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还能活在云儿还在的梦里,就怕她偶尔一清醒过来,就会去寻死,说要去找云儿呀。”
任村长连哭带说几乎喘不上气。
夏南山拍拍他的后背:“可是,昨晚惠姨看上去好像还挺平和的呀?”
“昨天睡前她一直在说,云儿是怨她才不愿意回来。云儿不回来,她就去找云儿。我是没料到她是这么个找法呀!一定是她突然明白过来了,这小院里已经不会再住着我们的云儿了,这才一时没想开走了绝路呀!”
任村长恍然大悟的边哭喊边拍着自己的腿。
“都怪我没把她看好!我知道她最近又开始发病了,我怎么没把她看住呢!都怪我呀!”
夏南山回想了下昨天惠姨给自己喂汤的情景,也有些动容。
“任叔,这又怎么能是你的错,谁也不想这样。我们先把惠姨搬进屋里,你且休息一下,我叫沈先生过来,我们再商量后面的事,你说好吗?”
任村长没再拒绝,步态蹒跚的把惠姨半拖半抱的带进侧屋放在靠门的一张软榻上。
夏南山安置好两人,再叫来老仆妇看着任村长,就急忙出门去喊沈先生。
沈先生听说了事情经过,面色变了变,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妇人真的死了?死在你住的小院里?还是自己撞石而死?”
夏南山点点头:“没想到我才来两天就遇到这么不幸的事。是不是我引起了惠姨的思女之心呢?”
“夏姑娘不必自责。据我所知,这惠氏偶发癔症已经不是五年十年了,狠心了说这是早晚的事情。不过夏姑娘此时路过此地又遇到此事,倒是来的正好了。”
夏南山有些奇怪沈先生的语调如此平静,抬眼向他看去。
他正望着天空,天上云朵飘荡,光打下来在他眼中时明时灭,变幻莫测。
他察觉到夏南山的目光,转头对她笑了笑说:“你不是个道士吗?倒是正好赶上一场好法事。”
这突然的一笑竟然显得有些顽劣,但再仔细看,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们回到村长家,只可惜这个村子里居然连个大夫都没有更不论药铺了。
夏南山只好开了安神汤剂,麻烦村口的张老汉去邻村买药,这一去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赶得回来。
张老汉知道村长家突发不幸,也是一脸惶然,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只是扭头就跑着出村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任村长断断续续哭了几次居然站不起身来,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着。
夏南山在老仆妇的帮助下给惠氏擦洗了身体,换了干净衣服。
换衣服时发现她的手臂内侧有长长短短的划痕,划痕早已脱疤,现在只留下一条条淡白色的余痕。
‘这层层叠叠坏了又好的疤痕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次反反复复孤注一掷的决心才会留下印记。’夏南山心中黯然。
看来确实如任村长所说,这妇人以前早有寻死的心意,且不止一次企图付之于行。
“看来惠姨这几年精神已经好转,没有再寻过死,是不是?”她轻声问老仆妇。
“小姐以前也有一支这样的簪子。”
老仆妇目光痴迷的把手伸向夏南山头上的簪子,却又像是被簪子咬了似的,猛然一怔缩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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