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孵化

　　许毅鼻子里哼笑出声。

　　“周岩，架构师，《诡秘档案01》主策。今年26岁，毕业于陵美大学，籍贯广陵陵海，还要我接着说下去么？”

　　周岩一愣，不由皱眉，“许总这么关心下属的吗？”

　　许毅摁灭手指的烟，一脸冷漠，“我并不关心我的下属。比起你的工作，我更关心你是不是陵海附高14级的学生。”

　　……关系户都这么硬，这么直接的吗？

　　周岩舔了舔嘴唇，反问许毅，“你想问什么？”

　　这次她懒得再用敬语。反正许毅看起来并没有比她大多少。

　　“我的女朋友也是陵海附高14级的学生，不过她跟你不一样，并没有顺利毕业，而是在高二的时候中途出国留学。据她所说，她当时是被同学排挤？”

　　梁今朝被同学排挤？周岩差点笑出声。她宛如看着蠢物一样看着许毅。

　　所以许毅在今天开会时候给她冷板凳坐，是怀疑她排挤他的女朋友？

　　“许总是怀疑我曾经排挤过你的女朋友吗？”

　　许毅没有搭腔，眼神始终在审视周岩。可惜周岩并不想跟他继续耗下去。

　　周岩拍了拍衣服上起的褶，“许总，你只知道你的问题给我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想皇帝质问宫女为什么要排挤公主。我手机还有活没干完，我就先撤了。”

　　许毅没有再喊住她，周岩一个人离开天台。

　　……

　　新领导上任，周岩第一天就加起班。许毅作为项目负责人，也一直留在办公室陪着加班。

　　天台会面之后，周岩和许毅又在办公室碰到两次，两人都十分默契表现冷淡，彼此不认识。

　　九点周岩从办公室离开，等回到家，已经是十点。

　　周岩把自己扔到沙发上，灯也没开，借着窗外的灯光，抬起手凝视手环。

　　银蛇说过，召唤祂需要见血，而她有门的自愈力，不至于因为频繁召唤银蛇而死于失血。

　　想到白天被许毅打断的实验，周岩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专门去厨房摸回来一把刀。

　　为了保证血能留的多一些，周岩闭上眼，拿着刀用力往手上划。

　　刀刃划破手腕的皮肤，血哔啦啦往外冒，染红发白的手环。手环渐渐开始扭曲，一瞬间变成一条蛇缠在周岩手臂上。

　　银蛇用尾巴拍了下周岩的皮肤，蛇信子呲呲作响抱怨着。

　　“姐，你真是我的姐。血肉再生只是保证你的恢复力，并不是无痛，你老这么拿刀划自己，你没事吧？”

　　周岩看着手腕长的刀口渐渐合拢，开口就问银蛇：“你认识许毅吗？”

　　周岩始终觉得许毅这个男人不简单。

　　她并不是因为精神分裂臆想出许毅的存在。所以她迫切地想知道许毅到底是党馨这边的，还是梁今朝那边的。

　　银蛇高傲地抬起脑袋，撇过脸不看周岩，“你问这个干嘛？我可没有义务告诉你，哼哼。”

　　银蛇真是骄傲过头了，党馨什么时候交了这样的朋友？

　　周岩淡淡瞥了银蛇一眼，“你是没义务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NPC觉醒，系统错误、NPC觉醒，系统错误，NPC觉醒，系统错误！”

　　四周都是机械电子刺耳的声音。立体、巨大、尖锐，重复攻击耳膜。

　　周岩忽然间感到头疼欲裂，不由抱头捂住耳朵。

　　“啪嗒。”一声响起。

　　周岩猛然陷入深不可测的无尽黑暗当中。她抬起头，周围漆黑不见五指。

　　“啪嗒。”

　　一束强光忽然从天空照下，紧接着无数道强光像雨点一样从天空纷纷掉落。

　　强光极度刺眼，周岩不禁抬手遮住头上的光。

　　恍惚间，周岩注意到银蛇完全消失不见，她此刻处在一片空旷的房间内，头顶、脚下俨然是一种巨大的蜂巢。

　　在强光的直射下，蜂巢发出金黄色的光，空气里充满难以形容的甜腥味。周岩眨了眨眼，她看见了蜂巢的每一个格子内，似乎都有人形物体在蠕动。

　　周岩正要走上前查看，一道巨大的光幕忽然出现，一道人型投影慢慢生成，无数的数据碎片由下而上慢慢生出一具人形。

　　直到投影生出五官，周岩顿时惊讶得难以发声，只因投影的原型，正是困扰她许久的党馨1:1复刻。

　　光影流转，虚拟体党馨身上的白裙泛出冰冷的蓝光，她□□着双足，缓缓移动到周岩面前。

　　她听了下来，与周岩面对面，脸上带着微笑，“编号141444，欢迎进入【罪梦-全意识寻凶游戏】。”

　　与党馨一模一样的声音，绵软、温柔，只是语调如同电子一样毫无感情。

　　周岩目光微动，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与投影保持距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虚拟体党馨脸上笑容不变，语调依旧毫无情感。

　　“我是【罪梦】人工智能系统，编号0000。每当有新玩家进入游戏，由我来为玩家发布任务。编号141444，姓名周岩；身份：【罪梦】-坠崖案NPC。”

　　“由于你觉醒自我意识导致系统出现故障。为了修复故障，系统将给予你玩家身份。你可以选择成为玩家，又或者。”

　　党馨的虚拟体眨了眨眼，脸上笑意加深，“或者是被系统抹杀。”

　　周岩无视掉党馨脸上恶意的微笑。她环视周围环境，脑中飞快复盘。

　　原本她因为身体出现问题选择新型睡眠舱治疗方式。结果梦越来越诡异，甚至真的有人在现实中死亡。

　　周岩本想当成巧合，但是直觉让她必须重回诊疗室确认一下。没想到这次治疗直接出现她完全想象不到的情况。

　　现在，一个1：1复刻党馨的虚拟体告诉她，她其实是一款游戏里的NPC。

　　周岩冷静分析脑海里的信息。她审视着党馨的虚拟体，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游戏。是进睡眠舱前，还是进睡眠舱后。”

　　这个原因非常重要。

　　周岩做了两种假设。

　　假设A，她一开始就是NPC。那么这个破游戏对她恶意太多，连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都不愿意给她。早年被母亲放弃，刚成年父亲就离世，工作上刚有起色立马身体出现问题。

　　如果这些不过是游戏给她的身份设定。那么作为一个普通的NPC，她委实不受系统喜欢。

　　假设B，她是进到睡眠舱被诓进游戏。那么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资本家早出早八晚六的打工资度，一个诊所下班比大医院还晚，晚上十点还下班，怎么想也有坑。

　　但是，周岩感到出离的愤怒。她踩这个坑，好歹交了快一个月工资，结果连玩家身份都没得？

　　无论是假设A，还是假设B，周岩都认定了这款名叫【罪梦】的游戏是坨狗屎。

　　她愤怒地盯着虚拟体党馨。后者脸上笑容永恒不变。

　　“编号141444，你很敏锐。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你是在进入睡眠舱之后才获得NPC身份。不过……”

　　虚拟体党馨看出她心中所想，脸上笑意加深，“进入游戏的方式很多，睡眠舱只是其他一种。你之所以被游戏选择，是因为你已经在副本之中。”

　　得到了虚拟体党馨的回答，周岩的疑惑反而更深了。什么副本？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虚拟体党馨知道周岩还有疑惑，然而她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用一种冰冷的语调开口，“编号141444，是选择获得玩家身份，还是选择被系统抹杀？请做出你的选择。”

　　周岩：？？？她疯了才选择后者。

　　“我选择成为玩家。”

　　周岩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玩家，虚拟体党馨抬起手，用手划出一小块正方形的屏幕。

　　滴——

　　“玩家信息已录入。”

　　虚拟体党馨将面板传送到周岩面前。

　　“请查看你在本次副本中的身份设置。”

　　周岩点开查看，面板显示出几条信息。

　　“姓名：周岩；

　　年龄：16周岁/26周岁

　　阵营：玩家（原NPC编号141444）；

　　身份：凌海大学附属高中高二七班学生/梦幻游戏公司架构师。”

　　信息查看结束，面板又显示一行字：

　　“玩家已查看信息，请确定是否开启副本。”

　　“是/否。”

　　周岩抬头看了眼虚拟体党馨，党馨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她，没有做出任何提示。

　　周岩用手指点下【是】，面板迅速弹出一串字。

　　【副本-坠崖案】

　　【任务描述】：少女无故坠崖，竟牵扯出一系列案件，重组家庭关系，姐妹矛盾、同寝舍友摩擦、校园欺凌。少女坠崖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任务内容】：寻找凌海大学附属高中高二七班党馨坠崖案凶手。

　　周岩飞快地阅读面板，一下明白为什么前面的几次“治疗”为什么都是在党馨出事那天，原来这都是游戏的任务。

　　“找到真凶，我就能顺利离开游戏？”周岩开口问。

　　党馨微笑，“惩善扬恶，追踪真相，是本款游戏的精神理念。每完成一个副本，系统会给予你一定奖励。游戏通关之后你可以选择离开游戏。”

　　周岩沉默不语。

　　坠崖案是一个副本，完成副本只有游戏奖励。也就是说她的完成游戏安排的所有副本才能离开游戏。

　　鬼知道这个游戏有多少个副本。毕竟这个游戏不怀好意。她花了一万块钱，只得到一个NPC的身份。

　　她本身就是个游戏人，从没见过这样霸道的游戏。如果有评价软件，她一定给出负分滚粗。

　　生气归生气，周岩还是理智下来提问：“游戏怎么玩？”

　　她已经被坑的够惨了。身为一个苦逼的社畜，现在又有项目在身上，她不想因为玩一个游戏导致失业导致付不起房租露宿街头。

　　虚拟体党馨：“为保证社会继续生产，本次游戏只在睡眠中开启。你可以重复不耽误时间和工作。”

　　周岩：你人还怪好的。就算她现在从NPC变成玩家，还不如强迫进入游戏，一次性打两份工。上班给老板当牛马，下班给游戏当牛马。

　　虚拟体党馨继续说：“此处有条温馨提示，因有玩家杀NPC行为。为了保证人权和公平。本次系统已完全修复游戏BUG，NPC有反杀权利。希望大家团结友好，共同找出凶手。”

　　周岩：“？？？成为游戏玩家也会被NPC杀死？”

　　虚拟体党馨微微一笑：“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周岩被气乐了。先是毫无选择进入游戏成为NPC，又为了不被游戏抹杀选择玩家身份。现在，这破游戏又告诉她玩家也会被NPC杀死。

　　周岩还要开口说话，虚拟体党馨突然开口：“惩善扬恶，追踪真相。0000系统预祝你游戏愉快。”

　　话音刚落，灯光逐渐熄灭。黑暗卷土重来，周岩忽然间脚下土地开始陷落，整个人不断往下坠。

　　天旋地转伴随巨大的失重感，周岩渐渐失去意识。

　　……

　　空气里是阵阵消毒水气味。周岩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高玥坐在她对面，拿着PAD专注的办公。

　　后脑勺传来阵阵刺痛，周岩挣扎地从病床上起来。

　　周岩的动作惊动高玥，高玥连忙放下PAD来扶她，“你先别着急起床，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一会。”

　　周岩虚虚握住高玥的手，疑惑问道：“高姐，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她不是在睡眠舱治疗吗？为什么又出现在医院，高玥也在身边？

　　高玥扶着周岩躺下，“你下午在公司晕倒了。医生说你是休息不够劳累过度。”

　　“我又晕倒了？”

　　高玥眉头一挑，“什么又？你之前还晕倒过吗？”

　　周岩沉默下来。她敏锐察觉到，她和高玥的记忆明显对不上。

　　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二次在医院看到高玥，而高玥显然没有这段记忆。

　　高玥是她的上司，周岩不想被高玥认为精神出了问题，连忙扯了个借口敷衍道：“几个月前低血糖在家晕倒过一次，没什么大碍。”

　　高玥表情仍旧没有放松，她诱，“周岩，我知道你平时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公司有活你从来不耽误。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有事情不要硬抗，你身体不舒服该请假休息请假休息，你的活我可以安排王薇去做。”

　　一番话下来，完全是体恤下属的好领导。要不然周岩了解高玥的性格，差点以为高玥是为自己好。

　　高玥说话从来面面俱到。如果周岩听她的真的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项目估计就跟她完全没瓜葛了。

　　虽然记忆明显跟高玥对不上，周岩还是没有忘记高玥前边是怎么说的。

　　有野心是件好事，得有跟得上野心的身体。

　　周岩笑了笑，表达对高玥的感谢，末了说自己身体没有问题，现在是项目紧要关头，她怎么也得等项目结束再休息。

　　见她如此坚持，高玥也没再说什么，只叮嘱她好好休息后离开医院。

　　高玥一走，周岩收起故作轻松的表情，观察了下周围。

　　病房里除了她还有三人。

　　右手边床位是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女孩一直躺在床上拿手机打游戏。

　　最里头床位是五十岁上下的大婶儿，周岩和高玥谈话时候大婶眼神一直瞟来，时不时呲牙努嘴，状态十分投入。

　　周岩至少看大婶呲牙咧嘴半个小时。高玥一走，大婶立马用手机看电视剧。

　　两人注意力现在都不在她身上，周岩松了口气，连忙试探地在心中呼唤面板。

　　随着她的呼唤，蓝色的光幕再度展开，熟悉的文字再现。

　　【玩家信息】

　　姓名：周岩

　　年龄：16周岁/26周岁

　　阵营：玩家（原NPC编号141444）

　　身份：凌海大学附属高中高二七班学生/梦幻游戏公司架构师

　　和醒来之前看到过的一样。周岩关闭信息，跳到任务板块查看。

　　【副本-坠崖案】

　　【任务描述】：少女无故坠崖，竟牵扯出一系列案件，重组家庭关系，姐妹矛盾、同寝舍友摩擦、校园欺凌。少女坠崖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任务内容】：寻找凌海大学附属高中高二七班党馨坠崖案凶手。

　　【任务进度】：0%

　　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做梦她现在的确成为一款丧心病狂游戏的玩家。

　　周岩心灰意冷地关上面板。

　　“要看……日记本吗？”

　　忽然间，周岩耳边隐约传来一道诡异声音。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离她只有一米的病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说是人，只能勉强看到一具人形。它披着一身褐色的衣服，全身湿淋淋，不断地往下淌水，周岩甚至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它裸露出来的皮肤粘稠发绿，脸上的皮皱巴巴在脖子上堆。两只眼球膨胀外翻，一只眼球向上看，一只眼球向上看，长长的舌头毫无弹性地搭在下巴。

　　简直就是一具怪物。

　　“要看……日记本吗？”门口的怪物又重复一遍话。

　　周岩右手紧紧攥着床单。年轻的女孩依旧沉迷游戏，大婶看着电视剧哈哈笑出声。

　　周岩发现了，整个病房，只有她能看见怪物。

　　“要看……日记本吗？”门口的怪物又重复一遍。

　　周岩看向怪物。她注意到怪物顶着黏绿液体下的头发带着一片橙色，手里还捏着一叠薄薄的、黏连成一块的纸。

　　“要看……日记本吗？”门口的怪物对周岩举起手里的纸。

　　周岩睁大眼，难以控制此时的震惊。她认出来了，“怪物”就是，溺死的陈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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