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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冠冕
陆娴极善言谈,两三句话就转了大家注意,“上回同你们说的香膏,我前儿改进好了,取了个名儿叫桃花膏,正准备带给你们瞧瞧。”
众位小娘子一听这话顿时来兴趣了,“陆三娘的东西我可是期待了许久……”
“是好用,我觉得你都可以开铺子了!”
“那膏可是带来了?”
陆娴自然地接住调侃,“当然是带了,我都巴不得来个人好介绍介绍,你们可成了我的福星。”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韦十一娘,“十一娘也瞧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韦十一娘再想教训陆九,此刻也不能失了礼数。
她已经冷静下来,心知今日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了陆九的麻烦,丢人不说,阿姐的名声就彻底坏了。更何况这陆三虽说身份低了些,但能力不简单,还得了牡丹宴的请帖,自然也要给个面子,“行。”
她心里有气,语气自然生硬。
陆娴面色不改,半挽着对方胳膊,“此地也不合适给你们看效果。”她打量周围,眼睛一亮,“我们不如去阁楼二层,清净也方便。”
她回看了一眼三个妹妹,迟疑些许,无奈朝陆自槿使了个眼色,又对着存在感极低的六娘子陆嫣道:“六妹,跟上了。”
陆自槿心领神会。
按理该是同为二房的六姐留下照顾陆宜棠,避开韦家娘子。但她也知,六姐性子懦,畏惧嫡母,更是不敢管嫡出妹妹。
陆家虽说是随了大世族,吃穿用度不分嫡庶,一并请的女先生培养,一视同仁,但二房又是个特殊的。
二伯陆泽恩只是受恩荫领了个守梁王府司马的虚职,更别说还花天酒地往院里领了一个又一个小妾。故而二伯母王氏瞧不上他。她是个小姓出身,妒心强,又最重嫡庶。一众二房庶出的孩子都养成个怕生的怯性子,就三姐因着生母也是王家人,条件才好些。
陆宜棠明显还有些不愿,盯着韦十一娘的背影,心口怒气难平,“她算个什……”话还未说完,陆自槿干脆利落捂了她的嘴,将其拽到角落。
“你干什么!”陆宜棠狠狠甩开。
“这是韦府,你若是想被祖母责罚,现在就冲上去。”
陆宜棠看着温婉少女语调平和,动作慢条斯理,竟然鬼使神差不敢反驳,心头一跳,才回神结结巴巴道:“又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又如何?”陆自槿语气平淡中又含着自嘲,“韦家势大,就自然得忍着……”
陆宜棠还欲说什么,突然,一道激动的男音突然插入。
“九娘!”
“……”陆自槿被这声九娘肉麻地打了个激灵。
只见一个模样清秀但眼神轻浮的男子悄悄走近,语气幽怨望着陆宜棠,“九娘,我好不容易解了禁来找你,你莫不是怨我来迟了……”
陆宜棠面露厌恶,差点跳起来,“我不认识你!不要纠缠我!”
男子身形一晃,似是受了打击,他又上前张开手臂,想要抱住心上人,“不可能,九娘我……”
陆宜棠的丫鬟急忙护住主子,“不准动我家娘子!”
“你!你这个登徒子!”
陆宜棠高声大叫,瞬间引起了向阁楼去的一众人注意。
韦十一娘闻声回头,看到这拉拉扯扯的一幕,脸色骤冷,“谢四!”
陆自槿拉起九妹欲走,“梅染!”
梅染反应过来,一把将男子拽开,“这位郎君,是否过于冒昧了?”
男子不屑道:“你又是谁?滚开!”
“你……”
“你个狐媚子!坏我阿姐婚事不够,还在我韦家公然眉来眼去!”韦十一娘不顾体面飞奔而来,攀住陆宜棠的衣袖,扬起巴掌,“今日就让你知道厉害!”
“泼妇!”谢四郎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的九娘?我退婚了又……”
“啪!”韦十一娘抬起另只手一巴掌扇到了谢四脸上。
“嘶……”众人大惊,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幕发生太快,待所有人回过神,谢四郎脸上已经落下了清晰醒目的红掌印。
“当我韦家没人了?来人,给我拿下!”
“娘子冷静!”
“快去给谢郎君取药!”
韦家的仆役都慌了神,纷纷想靠过来,还有脑子好使的已经悄悄去唤国公夫人了。
然而场面已经彻底失控。
谢四郎直起身捂着右脸,指着韦十一娘面露阴狠,“放肆!”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谢家婢女突然暴起,甩出手里早已攥着的发簪,直直冲向韦十一娘,速度极快,来不及躲闪。
“小心!”陆自槿眼疾手快抓住对方的衣袖,向右一推。
“啊!”韦十一娘倒地的一瞬,下意识攥住了陆自槿的手。
陆自槿被这股力拉的身体一倾,正欲站稳脚,未料婢女刀尖突然一转,直直刺向陆自槿。
角落的陆宜棠见到这一幕,心惊肉跳大喊:“七姐!”
“娘子小心!”
陆自槿眼睁睁望着即将袭面而来的发簪泛着冷光,一瞬间,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咻!”
电光火石之间,斜对面林间忽而飞出半截竹枝,精准将发簪打落,哐啷落地的碎簪暗合上来人的脚步声。
翠林茂竹下,一身着藏青色朝服的郎君迎面而来。
龙眉凤目,气韵清正。
“唰!”其身后的冷面侍卫亮起刀面,一跃而出,将正准备逃脱的谢家婢女擒住。
“竟是柳侍郎!”
“这位怎会来此?”
周围一片哗然,阁楼处的所有人纷纷围过来。
梅染脸色泛白,连忙扶起陆自槿,“娘子……”
“七姐!七姐!你没事吧?”
“无事。”陆自槿摇摇头,忍不住看向被唤作柳侍郎的那位。
是他,那日朱亭弹琴之人。如此特殊的气质,她一眼便记下了,只不过因着身处院中,少了几分缥缈,不似初见那般疏淡。
正在观察间,对方突然抬眸,撞上视线。
陆自槿长睫一颤,作了一揖,“多谢柳侍郎。”
“无碍。”对方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清越。
韦十一娘浑身狼狈地爬起来,“见过柳侍郎。”
“多谢柳侍郎救了舍妹。”陆娴从阁楼处快步走来,见妹妹们无事,松了口气,接着抬眼看向韦十一娘和谢四郎,厉声道:
“没想到那日之事,两位如此怨言,今日是想当众杀人吗?”
韦十一娘矛头指向谢四郎,满脸怒火,“谢四!你竟然敢杀我!”
谢四郎也吓懵了,他两股打颤,慌忙解释,“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柳侍郎!求您明鉴呐!”
韦十一娘可不买这账,“明明就是你被我打了一巴掌,恼羞成怒!”
“你闭嘴!”
“你二人可是还想继续?”郎君淡淡出声,态度平和,却是令两人面色一白,偃旗息鼓。
“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了!”一道威严高亢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望去,正是郑国公夫人。
韦十一娘脸一白,泄下气,畏惧地低头,“母亲……”
“多谢柳侍郎。”郑国公夫人先一步行礼道歉,“妾身管教不严,让您看了笑话,此地人多眼杂,不妨请您移步正堂……”
“不必了,玄度。”郎君打断,唤了声冷面侍卫,侍卫得了吩咐,拎起婢子,交给了韦家下人。
“今日已见过家姐,贵府私事,某不便多留,告辞。”
“柳侍郎慢走。”郑国公夫人拱手垂眸,语气敬重,似乎在这人面前颇有顾忌。
郎君颔首,抬步间微风起落,身影从容不迫,君子之气,宛若青松。
郑国公夫人此时也开了口,“今日之事,还望各位给个面子。”她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但有脑子的都明白,这话的言外之意。
“自然自然。”
“今日只是出来闲逛,不曾遇到何事。”众人讪讪一笑,有眼色的都开始告退。
“陆家娘子,待客不周,失礼了。”郑国公夫人冷冷扫了眼韦十一娘,“已遣人去了谢府,诸位娘子先去休息,容后会给陆家一个交代。”
“是。”陆娴领着一众妹妹行礼告退,前往周老太君的院子。
因着方才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事,众姐妹行走间氛围倒也熟稔温和不少。
“话说那位真好看,难怪好多小娘子念念不忘。”
“那位也是你能调侃的?”陆宜棠撇撇嘴。
“本来就好看啊,刚刚我瞧周围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七妹,你说是不是好看?”
陆自槿心中一跳,她正犹豫如何接话,便听陆宜棠道:“再怎么说也不是咱们能肖想的,怕是只有谢六才算勉强配之,但四姓都不能通婚了,也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她所说的谢六娘正是三姝之首,谢家长房嫡出谢令芷。
陆自槿听到这里,反应过来,“那位柳侍郎是汝南柳氏的嫡支?”
“七姐你不认得?”
陆娴想了想,“不怪她,那位半年前才调入京的。”
“是诶!我都忘了。”陆宜棠神秘笑了笑,“七姐如今知道了?”
陆自槿神色沉静,微微弯唇,轻声道:“柳家三郎,柳渊亭。”
原来是他。
汝南柳氏历来都属世族之冠,开国初众人也默认其为四姓之首。但自今朝建立,柳家嫡支谢绝入朝,五十年不出,故而如今看起来,淮安谢氏隐隐有居首之态。
然而直到六年前,柳家嫡支文字辈一郎君,出汝南而登金科,入京兆而震天下。
崇元二十二年,此人登科取探花。先入翰林,后调闽州。崇元二十五年迁云州,至崇元二十七年破格入礼部,任礼部司员外郎,再至三月,晋郎中,暂代右侍郎一职。
南州冠冕,卓尔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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