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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楚昭
王大夫是军医,一向擅长缝合之术,但缝合过程却疼痛难忍。而麻沸散作为当下较为有效的麻醉剂,其主要成分包括曼陀罗花、生草乌、当归、川芎等珍贵药材。
现下正值战时,药材本就难寻,若不是见小石头年纪小,怕她忍不住乱动,王大夫是轻易不给用的。
小石头接过麻沸散,一股苦掉渣的中草药味随之飘来,她眉头紧皱,做了好些心理准备才将药汁囫囵吞下。
待麻沸散的药效一起,王大夫这才抽出刮刀,将伤口中的药渣和腐肉一一清除,然后再用桑皮线将表皮熟练缝合。
“伤口虽深,但万幸未伤及筋骨,只可惜现下缺医少药,老夫也只能做些简单缝合,只期望后续不要发炎才好。”
王大夫叹了口气,将缝合伤口的针线收好,随后又为小石头洒上止血散叮嘱道:“伤口不能沾水,不能用力。若后续高热复起,或伤口流脓恶臭,立即前来找我!”
小石头听了不断点头,连忙应承:“好,谢谢大夫伯伯,我记下了。”
她见王大夫一脸愁容,以为对方是担忧她的病情,手上痛感虽渐渐浮现,但她仍装作无事般安慰:“大夫伯伯没事的,小石头会好的,我还要给村里人报仇呢!”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几个伤患连连摇头,恐怕没人会将稚儿的话当真,也没人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乱世。
而此时,赵小五正好带着云穗抵达医棚。
刚进门的赵小五听到小石头的作战宣言,高兴地猛拍大腿,激动开口:“好妹子,有志气!若是你能有你姐姐这般力气,长大后就来投奔咱楚家军,咱赵小五给你担保,绝对让那些叛军匪寇有来无回!”
嘿,你别说,还真有人能相信!
别看这赵小五长得老成,他也才十九呢。
小石头转头瞧见云穗,眼睛就恨不得黏在姐姐身上,听见赵小五说的话还煞是认真地点头:“好,等我恢复好了就来!”
云穗无奈轻笑,见小石头的伤口已处理妥当,心下不由庆幸。幸好楚家军在城外设有医棚,不然依靠她那浅薄医术,这手保不保得住都两说。
自古以来,看病都是不便宜的。云穗本来刚松口气,想起这事,不禁又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她从假流寇那儿捡的几块碎银子够不够付医药费的?
然而,当云穗询问诊金时,王大夫竟大手一挥:“诶,今儿个药钱楚将军包了,你带着小丫头安心回去便是。再说了,我这也只能做些简单处理,都是手工活,费不了几个铜板。”
说罢,又丢给徒弟王德胜一个眼神。那徒弟心领神会,立即起身朝外高喊:“谁还有外伤,下一个下一个!”
就在此时,医棚外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
“快,看城墙上!是楚昭楚将军!”
“楚将军来看我们了!”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巍峨的城墙上。
棚内几人也循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城墙上,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城头,午间的阳光勾勒出她清晰而冷冽的侧影。
来人身着一套银鱼轻铠,手持一把铁杆长槊凭栏而立,正与身旁的年轻将军说些什么,手指时不时指向城下和旷野。
“真的是楚将军,楚将军慈悲!”
“谢楚将军活命之恩啊!”
“……”
城下,无数流民热泪盈眶,许多人自发朝城墙方向跪拜,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一旁的二牛和赵小五也瞬间挺直了腰板,脸上充满了崇敬和自豪。
云穗站在人群边缘,迎着阳光微眯着眼,仰起头望向城楼上的那道身影。
啊……
可惜,只能看清楚姿态,却看不清人脸。
瞧见这一幕,跟着跑出来的小石头也十分激动,她一把拽住云穗的手臂道:“姐姐,那就是楚将军吧!她看起来好神气,我以后也要像她一样!”
……
几个时辰后,贺州城经过整顿,景象与清晨时相比已截然不同。
流民群虽然依旧喧嚣,但整体情况明显变好。几条歪歪扭扭但勉强算是“路”的通道被清理出来,将人群分割成大致的几个区域。
云穗带着小石头从医棚里出来,按照赵小五的指引,前去另一处草棚登记。
负责登记的小吏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在询问完详情后,将两人的信息一应记录,并再次确认:“云氏,猎户之女,贺州城云溪村人士,携幼妹云石,对否?”
待两人点头后,他又解释:“按规矩,你们姐妹两是城外村民,本该入城安置。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上面有严令,为防止叛军细作混入城内,城门暂时封锁,一律不得入内。你们只能先在城外安置营落脚了。”
云穗闻言略有失望,她伪装成贺州本地人便是有进城打探的想法,如今却不能如愿。
但好在她心理素质极好,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表情恭维道:“谢过这位军爷,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有口吃的,小民已经知足。”
小吏对此等反应早已司空见惯,他取过一对粗糙木牌,做上记号后递给云穗:“安置点给你们设在东区丙字营,那边多是妇孺。”
随后又例行公事地告知二人:“每日辰时和酉时,凭木牌可到妇孺粥棚各领粥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如今粮食金贵,每人每次只得清粥一碗。若想多得些吃食,需得参与劳作,以工换粮。具体情况,明早会有详细通报。”
说罢,便挥手让她们离开。
云穗道了声谢,搀扶着小石头,随着人流向流民营东侧走去。
东区的环境比起核心区来更为不堪,窝棚低矮破败,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但正如小吏所说,这里多是些老弱妇孺,人人面带菜色,眼神空洞麻木。云穗和小石头这对“逃难姐妹”混入其中,毫不起眼。
天色渐暗,营地里点起了稀稀落落的火把。终于,期盼已久的开粥锣声响起。
“开粥了!妇孺棚排队!”
“壮力棚开粥!”
死气沉沉的流民营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涌动起来。人们拿着破碗,拖家带口涌向几个冒着蒸汽的粥棚。
妇孺棚前排起的长龙,扭曲蜿蜒,看不到尽头,云穗拉着小石头也挤进其中。
事实上,云穗早就饿了,从清晨那碗黍米粥后她便粒米未进,一直都在奔波、伪装。
此时,饥饿感快要把她淹没,一时间仿佛回到末世前几年。
排队的过程漫长且煎熬,饥饿蚕食着人的意志。云穗的感官很是敏锐,她清晰地捕捉到周围正发生的悲剧:
左前方,一个蜷缩在破草席上的老妪身体已经僵硬,浑浊的眼睛瞪着灰暗的天空,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伏在她身边不断呼喊“娘,有吃的了,你再等等,马上就有吃的了”,可她却已无半点回应。
右后方,妇人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悄无声息的没了,小小的身体裹在破布里,静悄悄的。
更远处,一个眼神闪烁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低声询问那个抱着幼儿尸体发呆的妇人:“…嫂子,这娃…你换不换……”
易子而食!这个只在史书中听闻的词,此刻竟如此真实而残酷地发生在眼前!
云穗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股混合着愤怒和无力的寒意席卷全身。
她不是救世主,也从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英雄梦,末世十年早已让她的心宛如磐石。
可亲眼目睹这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感受着那毫无尊严、只为一口吃食而崩塌的人伦底线,她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攥紧了!
丰饶……云穗下意识地抚过手腕内侧,那里一片平静。
纵然我有荞麦良种……
可仅有十斤。
就算全部种下,精耕细作,一亩地又能产出多少?三百斤?四百斤?杯水车薪!如何救得了这众多的灾民?
巨大的数字鸿沟让云穗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
楚昭,那位站在城墙上接受万民跪拜的女将军,她真有这通天本领,能填平这无底的粮壑吗?
“姐姐…粥……”小石头虚弱的声音将云穗从沉重的思绪里拉回,“到我们了。”
云穗递上木牌和破碗,掌勺的伙夫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几乎能照得清人影的稀粥,哗地一声倒进碗里,几粒可怜的黍米沉在碗底,上面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叶。
她端着这碗“粥”,拉着小石头找了个稍微避风的角落坐下。小石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烫,小口小口地啜吸着。
云穗看着碗里寡淡的汤水,又环视四周麻木吞咽的人群,心中对楚昭的期望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依靠贺州城?依靠这每日的两碗清汤?这无异于是坐以待毙!
贺州城地处平原,若在太平年月,确实是个发展农耕的上上之选。然此时战乱四起,贺州城紧邻叛军盘踞的溪峡,未来必是战火纷争之地。
到时战火一起,这看似安稳的流民营,顷刻间便会化为修罗场!
她不能长期呆在这里!
云穗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
她虽有良种,但量却不多,绝不能浪费在不确定的环境里。她必须先活下去,活到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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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芎(xiong):可活血行气,祛风止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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