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路遥

　　明遥趁着夜色翻进严纯炉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处池塘，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只是里面的植物好像都干枯了。
　　明遥不再细看，悄悄靠近亮着光的那间房。
　　里面隐隐传来争吵声，似乎不止一人。明遥轻手轻脚蹲在窗下，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向里面看去——

　　“啪——”
　　严纯炉狠狠甩了严融一个耳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弟弟吗？对得起你母亲在天之灵吗！”
　　“父亲！”严融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但腰背依旧挺直，“母亲从小便教导我，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现在是你说想停就能停得下来的吗！”严纯炉弯下腰用力抓住严融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要抠出血洞，“炽焰山庄那么多人都已立契，你要把他们一一铲除吗！”
　　“我们去杏花岛！贺神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用的。”严纯炉把自己摔在椅子里，“十年前我哄骗明修俨立契，他被我打伤后逃往杏花岛，若是有办法，怎么会十年间都没有他活着的消息……”

　　师父……在外偷听的明遥瞪大眼睛，瞳孔骤缩，手下失了力道，木框发出一声脆响！
　　“谁！”
　　严融破门而出，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
　　他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看到了窗户纸上的洞。

　　“是什么人？”
　　严融看了看远处漆黑的天幕，云层笼罩，月亮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好像没有一丝光亮。但仔细瞧一瞧，似乎有颗星星若隐若现。
　　“没什么，一只野猫而已。”
　　他临进屋前又看了一眼天空，不知这颗星星最后是点亮整片夜空，还是被黑暗吞噬。

　　*

　　明遥不知后方有没有追兵，东躲西藏间随便进了一间房间。
　　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明遥靠在门上慢慢平复呼吸，发现没人追来，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细小的火苗，慢慢观察起这间房间来。
　　这似乎是一间资料房，堆满了厚厚的册子，积满了灰尘。
　　明遥随手拿起一本，甩了甩上面的灰尘看起来，结果越看越不对劲。

　　“这上面写道炽焰山庄近一年间足足死了四十六名弟子，怎么会如此之多？死亡原因还都是急功近利，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严二公子是不是便是走火入魔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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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回应，明遥有些奇怪：“凌悬？凌悬你在吗？”
　　安静了几息后，凌悬才沙哑地回应：“我在……”
　　明遥听他声音不对劲，有些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悬低喘了几声才道：“那屋子一股恶心的味道，勾起了我身上的毒，有些难受，不过比毒发要轻一些。”
　　明遥一身力气无处使，难得有些焦躁：“我怎么能帮到你？”
　　“离……离这边远一点……”
　　“好。”
　　明遥趁着四处无人，赶紧离开了这里。

　　*

　　今天进行的是八进四的比拼。
　　从昨夜开始凌悬就变得恹恹的，明遥也别无办法，只能尽量赢得比试，帮他拿下炎火剑。

　　今日竟抽到了缪思烟。
　　缪思烟见状冷冷一笑，明遥本不欲理会，但瞥到缪思烟的手臂抽搐两下。
　　“你手怎么了？”
　　不成想缪思烟反应十分激动：“你什么意思！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明遥索性不再多问。

　　二人站上擂台。
　　缪思烟一上来就使出一记“风刀霜剑”，无数风刃漫天，向明遥袭来。
　　明遥只看到缪思烟前几场比试的结尾，还未切身体会她的变化，没想到“风刀霜剑”这等耗费巨大灵力的招式都已被她掌握。
　　但明遥也不怵她，扬起白玉鞭，凌空一扫，全场的风刃就被她清空。
　　缪思烟似乎十分恼怒，又祭出新的一招“狂风怒号”，擂台上霎时风云变色，狂风骤起直至明遥。
　　这也是一需要巨大灵力的招式，明遥注意到缪思烟的手臂抖得更厉害了。
　　明遥旋转长鞭，使出“风卷残云”，缪思烟召唤的狂风都被卷进她的风龙卷中。随后明遥向前一推，风龙卷向缪思烟袭去。
　　缪思烟左推右挡，但无济于事，被卷进风中又重重跌落在台上，许久都没有动作。

　　明遥见她不动，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刚想上前查看，就见缪思烟捂着脸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明遥！你害我失去父亲，众叛亲离！今天我就是死在这擂台上，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话落，她放下双手，脸部一块块龟裂，全身皮肤开裂，流出诡异的黑色粘稠液体，嗓子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退后几步，擂台边被让出一大片空地。

　　“这……这是什么妖孽……”
　　“她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啊——！”
　　缪思烟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这时的她已经全然被那古怪的黑色液体包围，只能模糊看出一个人形。吼声过后她直奔明遥而来。

　　“是妖魔！是传说中被封印在荒渊的妖魔啊！”
　　传说中千年前作乱的妖魔正是这个样子！

　　明遥试探着用风刀砍向那怪物，但砍到它之后陷进身体里面，如泥牛入海，半点反应也没有。明遥被它逼得步步后退，摔下擂台，那怪物步步紧逼，落到台下，人群四散而逃！
　　明遥滚到武器架下，那怪物一把打倒，武器散落一地。明遥灰头土脸，正不知如何是好，凌悬虚弱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是恶灵契……她签了恶灵契……被反噬了……用风髓……杀了它……”
　　“你怎么知道？凌悬？凌悬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凌悬没有声音了。明遥狠狠咬了咬牙，就地一滚站起身来，把白玉鞭往地上一甩，默默感受身体里正滋养凌悬灵魂的风髓，试探着将风髓的力量缠绕到白玉鞭上。
　　“啪！”白玉鞭破空一响打在那怪物身上，那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有用！快继续！”
　　“加油啊！干它！”
　　“仙子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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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怪物受伤后狂性大发，怒吼一声向明遥冲过来，一片尘土飞扬，明遥左躲右藏，一边跑一边暗暗蓄力。直到风髓的力量灌注到整个白玉鞭上，上面闪过几道银色的流光。明遥急刹转身，鞋子和地面摩擦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凌空一跃，将白玉鞭紧紧缠在怪物脖子上，手中发狠死死一拽——

　　那怪物身首分离，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躲在远处围观的众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良久，才有胆子大的上前拿树枝戳了戳。
　　“死了！”
　　又有几个人上前来。
　　“真的死了！”
　　大家都涌了上来，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这怪物。

　　贺怀山贺怀宁跑到明遥身边，明遥正收起白玉鞭。虽然这怪物身上流着粘稠的黑色液体，但白玉鞭表面光洁如新，没有受到丝毫污染。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大家正围着那尸体讨论，谁知尸体突然化作一缕黑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让一让！”
　　严季白刚刚结束比试，听到骚乱后带着御安堂弟子过来维持秩序。
　　“请各位稍安勿躁，回房等候，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
　　众人并不想错过这热闹，但在御安堂弟子看似客气的逼迫下离开了。
　　明遥三人也随着人群回到了房间。

　　*

　　明遥回房后就开始在脑海中呼唤凌悬，直到傍晚才得到回应。
　　“……别叫了……我听见了……”
　　明遥听他声音还是很虚弱，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那怪物与我身上的毒同出一源……我毒发后昏过去了……离开之后才慢慢醒过来……”
　　“那缪思烟究竟是怎么回事？恶灵契是什么东西？为何风髓能够杀了它？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东西的？”
　　“……我也不知道，见到那妖魔后脑子里突然多了不少东西……”

　　据凌悬回忆，很久以前，除了地、水、火、风四灵之外，还有恶灵。恶灵依靠人的欲望而生，欲望越强，就越容易吸引恶灵。
　　人间境内人们的欲望多与渴求实力有关，恶灵看准了这一需求，蛊惑想要掌握能力的人立誓签订恶灵契约。立契之人借恶灵之力短时间内实力大增，但若本身实力不强很容易遭到反噬，被恶灵吸食灵魂，变为妖魔。
　　妖魔喜食灵力，常常袭击灵使，灵使体内的灵力多储存在五脏六腑当中，因此被袭击者多被开膛破肚，死无全尸，千年以前的妖魔之乱就由此而来。
　　恶灵天生死气，妖魔聚集之处花叶凋零，草木不生，生灵涂炭。
　　四灵天生能够压制恶灵，因此只有四灵髓的力量能够斩杀妖魔。变成妖魔后身体便被恶念蚕食，因此妖魔死后身体会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明遥想到昨夜在严庄主房间外偷听到的东西，和之前伊枫的话联系起来：“这么说来，严二公子应该也是签下恶灵契，所以才实力大增，只是不久便遭到反噬。炽焰山庄每年死那么多弟子，也是这个原因。严庄主实力回春……恐怕也立了契。潘平柳，应该是被庄内某一变为妖魔的弟子所攻击……”
　　明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你说只有四灵髓能够杀掉妖魔，那为何炽焰山庄十年来从未听说妖魔一事？”

　　“炎火剑。”

　　“炽焰山庄怕是把这些妖魔都祭剑了，严老头儿院子里味儿那么重，妖魔估计都死在他院子里了。但他们无人能使用炎火剑，只怕是快撑不住了，所以才把炎火剑设为彩头，估计是想利用魁首帮他们处理掉妖魔。至于魁首能不能活着走出炽焰山庄，哼哼……”
　　明遥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恍然大悟：“御安堂想必就是处理此事的专门机构，签下恶灵契的弟子若有反噬征兆，就会被捉入庄主府，之前两次遇见严季白想必皆是因为此事！”

　　明遥突然想到昨晚严家父子的对话，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师父……师父也立了契……该不会……”
　　凌悬听她语气委屈，只怕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赶紧安慰：“他们不是说你师父去杏花岛了吗？我们等这边结束就去杏花岛找你师父好不好？”
　　“嗯……”

　　*

　　与此同时，庄主府议事堂。
　　“什么！长是宫弟子当场变成了妖魔，还被另一个长是宫弟子斩杀了！”严纯炉震惊地走下座位，“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严季白跪在地上回话，“很多弟子都亲眼所见。”
　　严纯炉继续追问：“此人是谁！”
　　“长是宫明修俨弟子明遥，是白玉鞭的主人。”
　　“明修俨……白玉鞭……怪不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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