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见月

　　草木稀落，一片凄清的无妄山，早已了无人迹，枯叶满山，绵延残破的石阶直通山顶，而那山上，早已不见昔日仙族的宫宇林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大殿，巍然屹立，上匾书“天尊神殿”四个字。

　　昔日仙族，衰败至此。

　　罪己仙君站在山脚下的石阶前，望向长阶的尽头处，神色难明，许久，他才开口，领众人上山：“走吧，天尊神殿，就在这山上。”

　　“这本是仙族地界。”一名弟子忍不住叹道：“仙族弑神才被诅咒，那为何这天尊神殿，要建在此处呢。”

　　“仙族没落。”褚煊沉默片刻道：“我当初也是看这无妄山早已荒芜，诅咒之地，无人往来，才将天尊殿建在此处，以免引魔族注意。”

　　原是如此，众人闻言皆明了，玄暝天尊乃万界之主，魔主魑衍若是知道他的神殿在何处，必定不会罢休。

　　几人跟着往山上走去，途中荒凉令人心惊，破败的宫殿废墟，随着万年岁月的洗礼逐渐化为尘埃，早已看不出昔日模样。

　　众人一路走到那神殿近处。远看去，神殿并不算太大，漆黑的石壁筑起外墙，无任何装饰，却有几分庄严与神秘。就如同玄暝天尊于万界的存在一样，耀眼如烈日，独立绝世，令苍生敬畏，却始终了无踪迹，遥不可及。

　　行至殿外，罪己仙君领着众人，拾级而上。

　　明月跟在几人中间，看向殿内。

　　大殿内宽敞，光亮从墙壁的小缝隙透过，落在殿内交错成光影，四角燃着长明烛火，而在大殿正中央，立着一座高高的雕像。

　　几人走至殿中站定，于那雕像前抬头看去。

　　石雕做的并不精致，表面处理的没有那么光滑平整，面部也没有明显的五官轮廓，只能从雕像伫立的姿态间，想象那曾经的天尊是如何睥睨绝世。

　　明月细细的看了半响，在心里道：“师父，你看这个雕像和玄暝天尊像吗？”

　　“不像。”身侧虚空的声音回答道。

　　这时，罪己仙君开口道：“不知天尊真容，便只得立了这样一个雕像。”说完，他仔细的拍了拍衣袍上的微尘，撩起衣袍跪了下来。

　　其余人纷纷下跪参拜。

　　罪己仙君抬眼，神色沉重，却同样坚决，一字一句开口：“臣褚煊，今日带弟子，参拜玄暝天尊。”说完，他俯身叩首做礼，几人皆拜下。

　　待行完礼，褚煊才抬起头：“臣自小便立誓，惩恶扬善，锄强扶弱，诛邪护道，后来创立仙门，收弟子，以此为己任。而如今，万年前的魔主现世，魔族肆掠万界，苍生危难，仅凭我与座下弟子微弱之力，根本不足以抵抗。而臣的弟子，无一不是被魔族所害，家破人亡。”

　　他停了停，神色微动：“今日参拜天尊，便是想求得天尊庇佑，给臣一个机会，也给万界苍生一个生的机会，除魔卫道，换苍生太平！”

　　说完，带领弟子重新俯身叩首。

　　身处绝境的最后抗争，寄托于神明的希望，也能成为心中的救赎。

　　“好，很好，看来本座这次过来，也并非一无所获。”

　　轻蔑凌冽的笑声响起，褚煊等人大惊！

　　那人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看不清神色，精致的黑色玉冠半束起银白色长发，留一缕垂下额角，尽显阴冷邪气，赫然是魔主魑衍，而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着一身红蓝相间的凤羽袍，透着几分妩媚，她轻笑一声，道：“你们藏的够深的呀，本神竟从未听说过你们。”

　　褚煊起身，将几位弟子护在身后，抬眼看向二人：“魑衍，原来是你。”说完，看了看那女子，道：“这位，想必就是神族主君，凤栖羽。”

　　“本神不认得你，你倒是认得本神。”凤栖羽上前一步道。

　　“神族投靠魔主，助纣为虐，为祸苍生，万界之中，怕是无人不知你凤栖羽。”褚煊冷声。

　　“你！”凤栖羽闻言恼怒，转而拂袖笑道：“我神族，本就是天地初开而生的种族，生来高贵，如今万界之中，魔主最强，本神跟随魔主，一同治理这万界，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笑话。”褚煊轻笑一声：“岂不知天地之间，众生万物平等，魔主再强，还不是人人得而诛之！于万界苍生而言，也只有玄暝天尊，才是万界之主。”

　　“找死！”魑荦闻言，不由分说击出一掌。

　　而褚煊早有防备，抬掌接下回身避开，虽被逼退了好几步，好在并未受伤。

　　“师父！！”几位弟子忙扶住他。

　　明月和小草被护在几人中间。第一次见到魔主魑衍，明月的眼中出现了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杀意。

　　就是他，害死父王母后，害死哥哥，害了雁国的百姓，让自己家破人亡！明月不由自主的紧紧握拳，抑制自己的情绪。

　　大弟子行舟和谢宁泽皆拔剑上前，却被褚煊制止，吩咐道：“行舟，带着你的师弟们和明月，赶快离开！”

　　“那你怎么办，师父！我们不能走！”行舟担忧，不肯离去。

　　“快走！你们不是魑衍的对手，不要白白送死！”褚煊厉声道。

　　“师父！”谢宁泽和其他几位弟子亦是不愿离去。

　　褚煊正要再说什么，魑衍却已经闪身到他们跟前：“你们太天真了，落到本座手里，还想走。”说完吩咐凤栖羽：“要抓活的。”

　　“是，魔主。”凤栖羽应声，随即便出杀招向行舟等人而去。

　　而行舟等人早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下一刻便提剑而上。

　　事已至此，离开已是来不及。

　　“明月！你与小草速速离开！”褚煊迅速回头交代了一句，便出剑去应对魑衍。

　　一时间，神殿内剑影交错。明月却没有立刻离开。

　　“明月。”小草拉住明月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我没事的，小草。”明月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心。

　　魔主魑衍修为强大，再加上一个凤栖羽，褚煊等人必然不是对手。虽有褚煊吩咐，明月和小草二人却并未想要离开。

　　不论生死，她都不能丢下他们。明月看着眼前悬殊的战局，暗暗提起法力。

　　“明月，你现在还不是魑衍的对手。”身后的虚空中传来了警告的声音，有些危险。

　　“但我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师父。”

　　凤栖羽修为并不算高，行舟和谢宁泽等人对上她虽有些吃力，但也勉强不相上下，尚能抵挡。但褚煊明显不敌魑衍，不出几招便败下阵来。

　　明月手中无剑，终于屈指运转灵力。

　　一旁的小草亦运起魔力，眸光决绝，打算殊死一搏。或许暗无天日的日子过的太久，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是荣幸。

　　“明月，不可出手！”虚空中的声音再次提醒。

　　“师父，仙君打不过魑衍的，他会死。”明月固执的道。

　　虽说褚煊之前试探自己，但应该也不会害她。况且当初也算是他将自己带去了仙门，现在这状况，她是绝不可能自己走了的。

　　“等人来救。”

　　“来不及了，师父！”

　　眼看着褚煊已受了伤，而魑衍的杀招将至，明月与小草刹那间快步冲上去，抬手接住了魑衍一击。魑衍本没打算杀死褚煊，所以出招并未尽全力，但他毕竟是绝境修为，魔力之强悍非同小可，境界压制，明月二人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褚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震惊，但随即便恢复如常。他强撑着剑起身，将摔在地上的明月二人护在身后。

　　“你这小孩，倒是很有勇气。”魑衍见状收了手，看向明月，随即饶有兴味的皱眉，看着小草道：“我魔族子民，什么时候也吃里扒外了？”

　　明月本就对他恨之入骨，方才的一掌她用尽全力想杀魑衍，奈何终究自己太弱。她忍不住道：“小草是魔，但他心性纯良，是…，很好很好的人。”她恢复了口气，冷笑：“不像你，即便修为尚可，却仍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废物！”

　　“……”魑衍一愣，眼中透出森寒。他身为魔主，暗地里自然少不了被人咒的祖宗十八代。但敢当着他的面骂出来的恐怕还没遇到过。

　　褚煊等人闻言也是有些意外，未想一个十来岁的凡人女子竟能当着杀人如麻的魔头说出这番话。

　　明月倒不能说是存心找死，属实是真情流露难以抑制。她一看到魑衍便杀意顿生，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明月…。”倒在一旁的小草吐出口血，连忙拉他，唯恐他激怒魑衍，伤及明月性命。

　　明月连着吐了好多血，胸口受魑衍一击疼得厉害，她摇摇头示意小草自己没事，强忍着坐起身，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向魑衍，眼中恨意不减：“我迟早，会杀了你！”

　　“你说什么。”魑衍这时明显意外了，也不知是否是明月眼中的杀意挑起了他的兴趣：“万界之中想杀我的人不少，但当着我的面告诉我想杀我的，你是第一个。”

　　“知道为什么吗？”魑衍抬步走向明月：“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死在我手里了。”眼底阴冷的笑意浮现，魑衍掌心魔光亮起，覆上明月头顶上方：“所以，你也不能例外。”

　　“住手！”褚煊与小草齐声惊呼，他们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被魑衍另一掌击飞出去，他二人结结实实受了一掌，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那边行舟与谢宁泽等人被凤栖羽缠住，完全脱不开身。

　　汹涌的魔力杀意明显，而承受这魔气的，是明月的灵骨。明月瞬间头疼的厉害，神魂似要炸开一般，她微微仰着头，死死的盯着魑衍，那眼神除了想要生吞活剥他，无半分惧色。

　　魑衍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掌心落下。

　　好巧不巧，一道刺目玄光猛然袭来，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堪堪打断了魑衍的攻击。

　　猝不及防，意料之外，魑荦被逼的后退一步。他看向来人，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冥主，看来你是定要与本座为敌了。”魑衍收了手道。

　　“你妄造杀孽，就不怕死于天劫吗。”冥主冷声。

　　魑衍闻言面色微变，转而道：“本座乃先天之魔，万道化生，区区天劫，还奈何不了本座。”

　　“是吗。”冥主走上前，俯身扶起倒在地上的明月。

　　“放下这个女孩。”魑衍警告。

　　“我若说不呢。”冥主没有松手。

　　“那就都不必走了。”言罢，魑衍顷刻间祭出杀招，这一次却是毫不留余力，招招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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