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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水情以利借势
仅仅半刻钟的时间,这一方池塘竟涨了四寸!
虞长宁匆匆换了鞋袜,寻了一块木板,就要出门。
周翁见她行色匆匆,连忙劝阻,“天黑了,外面风大雨大,娘子这是去哪?”
“我去看一眼水势,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们备好泥沙袋,我怕今夜会积水,需提早防汛。”
江南多雨,春夏更盛,寻常家中入水,只要不没过脚背,大家都不会当回事。
但娘子作为主家发了话,他就得跟着照办。好在车夫尚在家中,可以给他这把老骨头搭把手。
虞长宁见他应下,便提着马灯,抱着木板,往河堤跑去。
恰好张五苏醒,薛松问完话后赶回复命。他见虞长宁抱了块木板不顾仪态地在雨中疾走,木屐在水中溅起的水花打到了腰际,不免觉得奇怪,向陆九瞻复命时也顺嘴提了句。
“这么大的雨,不在家歇着,也不知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陆九瞻睨了他一眼,“人家没碍着你,你管这么多做甚?”
薛松只得讪讪闭嘴。
陆九瞻拿着证词,一目十行,目光陡然聚在了最后两行。
他对着案台上的舆图仔细端凝,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舆图上一处,“张五既然是跳马滚落山坡才被我们救下,而之后我们再未遇见旁人,可见那人是发现了我们后从这里往北逃了。”
“大雨冲刷,又过了整日,我们如何还能追到?都怨那虞娘子误事!”薛松满脸委屈不平。
“你怨天尤人也无用,”陆九瞻看着窗外连绵大雨,“通知下去,今夜休整,明日天一亮出发!”
薛松走后,他难得得了闲,心下不免好奇那位虞娘子究竟又在折腾什么。
思及此处,他取下蓑衣,往外走去。虞长宁提着木板来到河边,顺着堤岸阶梯,小心地避开青苔往下走去。
她将木板平置于水中后,自己跟着水流的方向疾步奔行,同时在心中默默计数,直到木板从一株老槐树下淌过,她才停下。
一共数了八下,而木板顺着水流漂行的距离竟比四丈还多!
根据虞敏勤遗稿中所记,若心数一下,木板行半丈,则说明上游已渐成洪涝之势。
如今这情形,十分不妙。待水龙一泻而下,堤岸溃决,百姓就会遭难!
虞长宁拔腿往回跑,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撞击声,在雨夜中分外分明。
她须得去李宅寻陆九瞻,请他去县衙报信。
斗笠挡不住这如注般的暴雨,雨水从四面八方打在她的面门上,冰凉刺痛,让人睁不开眼,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前方的影子。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随着木屐踩踏,而甩出半丈高的水线。
陆九瞻从李宅出来时,迎面遇上向他飞奔而来的少女。
似怕她摔倒,他竟莫名张开了手臂。
“陆……大人!”虞长宁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叉腰,气喘不止。
“何事?”陆九瞻从袖中取出汗巾,递给她擦脸。
虞长宁接过,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急道:“就将发水了,烦请大人去县衙通知知县防汛,让他召集民夫制大埽,入河堤!”
薛松出门牵马,恰好听见这句。
他冷冷道:“您放心,您家高门大户,大水冲了龙王庙都冲不到您家。”
陆九瞻蹙眉,还未等他出声,虞长宁已然喝止。
“住嘴!”她声线冷冽,脸上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是陆九瞻从未见过的凛然。
时间紧迫,虞长宁此时无意与他们虚与委蛇。
她看着陆九瞻,“你替我跑一趟,我将昨夜与他们交手时所见全数告知。”
薛松闻言怒道:“你竟还有隐瞒?你真当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吗?你可知谎报水情是大罪,你这是要推我们大人去死吗?”
虞长宁并不理会薛松,她只盯着陆九瞻,“我与他们交手时,看出了一些门道,他们用的阵法我见过。事涉他州军务,你知我与方家的关系,也该知道我若主动相告,会陷方家于不义。现下水情危殆,你若肯帮我,我就将那阵法告诉你。”
“我怎知你不是诓骗我?”陆九瞻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你该知道骗我会是什么下场,届时进了皇城司狱,皇后也保你不得。”
眼前的小娘子身披蓑衣,雨水顺着斗笠往下落,一双澄澈的杏眸在这夜空中亮得让人难以忽视。
她仰起头,对上陆九瞻淬着寒霜的眼眸。
“我知道,我若是顶着方家养女的名义胡编乱造,将无辜武将送进皇城司,于我有何好处?”她不惧他的凛冽,郑而重之地对上那两道黑暗深邃的目光,“现在可以去了吗?”
如今朝堂文武对立,方家为武官之首,她的证词若对其他武将不利,确实会影响方家的威信。
所以,她之前选择了隐瞒,之后也不可能胡乱攀扯。
陆九瞻相信,她口中的线索一定是自己所需要的。可是此刻,他进退两难。
谎报水情,是重罪。
他步步为营,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可若真的会发水呢?
余姚百姓是否会如幼时的他一样,失去一切后坠入无间地狱,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
他透过这双琉璃瞳眸看见了被黑夜裹挟的自己,拒绝的话在喉间徘徊,却无法吐出。
陆九瞻的沉默对虞长宁而言犹如经年般漫长,但她不敢催促。
终于,眼前的人抬起眼眸,隔着斗笠看了眼仿若长河漫灌的雨帘,沉声道:“你如何能肯定将发大水?若是误判,余姚知县参你我刻意谎报水情,意图激起民乱,我与你都不会有好下场。甚至……”
陆九瞻对上虞长宁那双澄净得让人自惭形秽的双眼,下意识地躲避错开,将目光随意地落在朱门前摇摆晃动的灯笼上。
“甚至,梁王也会被政敌攻讦。这样的后果,你敢承担吗?”
梁王是方皇后的养子,亦是方家未来几十年的倚仗。若虞长宁判断有误,朝堂上方家和梁王的政敌绝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更有甚者,会将规行矩步的梁王与名声恶臭的皇城司扯上关系,这又让那些看好梁王的清流老臣情何以堪?
“我自然……”
“你之前不愿主动相告线索,不就是不愿与皇城司扯上关系吗?”陆九瞻打断了虞长宁的话,深深地看着她,“如今又为何主动拉我合谋?你就不怕沛国公,乃至梁王清誉受损吗?”
他逼视的目光确实让人望而生怯,但虞长宁并没有选择,也不会逃开,她坚定地回望着他。
没错,她不愿与皇城司有任何牵连,但现在,她必须要借他的势,否则,余姚知县怎肯听她这个黄毛丫头的话?
她看着陆九瞻晦暗的双目,她知道,他动摇了。
他若真不愿合作,大可直接拒绝。之所以与她掰扯这么多,无非是想看看她的理由是否值得让他一搏。
“事有轻重,我虽顾及梁王处境,但先父教导,民重于山,”虞长宁仰着头,眼中皆是自信,“更何况,你往日何曾见过这样的雨势?先父精通水务,我多年研习亦深谙此道,我笃信将有大水。若你帮我劝服知县提前防汛,待水龙过境,功劳全归于你,我半点儿不沾,这样够吗?”
若能预知水龙提前防汛,确实是大功一件,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将谎报水情视为大罪。如若不然,每逢下雨便会有人来撞运气,到时只会更加劳民伤财,让百姓怨声载道。
他该信她吗?
信她所言为真,信她所判无误?
狂风卷席冷雨,密密麻麻地落在地面,溅起无数涟漪。
他利落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我不通水务,只怕知县不愿听我的。”
虞长宁昨日负伤,今日恐难独骑。
她看向这只手,如玉如节,韧而不折,她亦抬手覆上,“我与大人同去。”
借力上马,她只觉身后再无寒风。
近百年的战乱结束了才不到二十年,是以当下并不重视男女大防,女子除了不能为官从政,别的方面倒也还算宽松。
扬鞭落下,被驯服的良驹撒腿而驰,犹如一道流星,在雨中飞闪前去。
虞长宁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劲臂圈在怀中,骏马如御风,只觉狂风在耳边呼啸,两边景致如虚影,不过须臾,两人便离了四明乡。
陆九瞻骑术精湛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竟能在一刻钟内,从四明山下赶到县衙门口。
此时雨水已积了起来,陆九瞻留意了积水的深度,心中对虞长宁的判断又信了几分。
县衙大门紧闭,门槛前有序地铺着泥沙袋。
陆九瞻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拿起鼓槌“登登”直敲,直到大门露出一道缝,他才放下。
“谁啊?大风大雨的不在家呆着……”一个小厮从门后探出头来,定睛一看,立下三魂去了七魄,“陆……陆大人,您怎么来了?请……请随小人进来。”
他今晨才被皇城司的人反反复复盘问过,虽说没给他上刑,但是看了那几个被押送来的贼匪惨绝人寰的模样,谁还敢说假话?一个个都吓得两股战战,就连知县老爷也收起了往日的威风,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
虽然待他们走后,知县狠狠骂了他们一通,但那也掩盖不了这群杀神让人心惊胆寒的事实。
如今这位副指挥使又再登门,也不知会怎样折腾他们。
而当他看见陆九瞻身后还跟了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疑惑,不知他这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这几日阴雨不断,知县担心随时有水情上报,故而宿在了县衙中。
此刻他已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看才子佳人的话本,排解着今日的烦闷,没想到小厮连滚带爬跑进房来,说是那位皇城司的陆大人又来了。
知县心里那个叫苦啊。
他兢兢业业打理着余姚县,百姓可谓是夜不闭户,安居乐业,谁料杀出一批贼匪,屠了四明乡的富户不说,还招来了皇城司的人,将他的心血毁之一旦。
如今莫说致仕荣休,能不被降罪撤职,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当他听见小厮说皇城司的那位又来了,他的心不由得突突直跳。
他急急忙忙披了件外裳,用一支竹木簪潦草地束起发髻,在内知的陪同下,快步走到了前厅。
陆九瞻看着衣乱髻散的老知县,淡淡道:“某此番前来,是关于水情,知县不必惊惶。”
水情?
知县的心刚松了一点儿,转念一想,又吊了起来。
水情与他皇城司何干?他这是要干嘛?
虞长宁走到知县面前,躬身行礼,自报家门后将方才发现一一说明,言辞恳切地请他即刻召集民夫严防洪汛。
知县眉头微微蹙起,尽管她说得头头是道,但他却不能听之任之。否则上头追究起来,全是他一人之责,他是傻了才会听一个小娘子瞎指挥。
既然不是皇城司的人上门寻衅,他也就不必战战兢兢了。
面对眼前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老知县找回了几分官威,开口便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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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年纪小,别人不会信她的话,所以她很聪明地借势,但这并不代表她比女婿弱。她需要时间成长,今天借了女婿的势,日后她也能为其他人遮风挡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发现水情以利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