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

　　等到下午的时候，雪停了。

　　贺宜春想去把院子里的积雪铲掉，陈归说那些雪要是不清理会毁坏房屋的外部墙壁，陈归不让他去，他大老远跑过来没带他玩也就算了，还使唤他当苦工给自家院子铲雪，这听着就不礼貌。

　　可是贺宜春说，你自己在外面干活，让我安生地坐在房内喝着咖啡听着小曲儿，你太高估我了。

　　陈归争不过贺宜春，只好给他找了铲雪工具，就当让他体验一下新疆居民的乐趣了。

　　贺宜春觉得很新奇，还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拿着雪铲把雪堆成一堆，然后再拉到院子外面去。

　　等陈归把小三轮车开出来的时候，贺宜春乐不可支，扶着推雪板笑了半天，刚开始还是低着头闷笑，后面实在忍不住就放声大笑起来。陈归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拿眼神盯了他好几下制止，也没用，干脆随他笑去了。

　　“过来帮忙。”

　　贺宜春帮忙把雪铲到小三轮车上，陈归带了帽子口罩手套，又在羽绒服外面套了个长羽绒服，他要开车出去把雪扔到村庄下面的河流附近，那里有一条伊犁河的支流，村民们经常把雪堆到那附近，等来年融化了，就顺着小支流飘走了。

　　贺宜春还有点咳嗽，陈归不想让他跟着，这样开车过去少不了要吹风的。

　　“我要一起去。”

　　“你在家待着吧，我等会儿就回来。”

　　“不行，不能你一个人去，太冷。”贺宜春说。

　　“正是因为太冷所以不要两个人都冻着，你在家好好待着吧。”陈归说。

　　“那我去吧，你在家待着。”

　　“你知道在哪吗？”

　　“我有高德，你告诉我怎么走。”

　　“那这车你会开吗？”

　　贺宜春没忍住又要笑，陈归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止住，申辩道：“那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卸还快点。”

　　实在争不过他，陈归只好让他跟着去。

　　回房间给他拿了帽子手套又拿了一个后外套，两人穿的鼓鼓囊囊，像两只高个子企鹅，陈归没忍住也笑了，贺宜春跟他一起笑，两人在门口笑了许久，才发动车子朝河流那边去。

　　贺宜春坐在陈归旁边，看着放晴后村庄里的景色，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妙处难与君说。

　　“今年夏天跟我回南宁吧。”贺宜春转头看着陈归。

　　“今年夏天不是要带宜秋过来玩？”

　　“先去南宁，再来伊犁。”

　　“好啊，如果有时间的话。”

　　“我带你去我家那边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

　　“好啊，如果有时间的话。”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伊犁河小支流处，陈归控制车厢，把雪从里面倒了出来，贺宜春拿雪铲把车厢铲干净，很快就搞完了。

　　外面的气温很低，幸好出门前穿的厚，还不至于冻的想回家。贺宜春随手团了一簇雪，丢到了陈归身上。

　　陈归被突然袭击，他自然不干，拿了雪团和贺宜春打起了雪仗，他砸的很准，贺宜春躲都躲不掉，两人没动家伙（雪铲），也没开始人身攻击（把人埋进雪里），只是你一个我一个互相砸着，再友好不过了。

　　贺宜春实在没有“射击”的天赋，节节溃败，率先撕毁“友好”条约，顶着被雪球砸中脸的风险冲到了陈归身前，把他扑倒在地。

　　近身搏击，陈归根本不是经常泡健身房的贺宜春的对手，没挣扎两下就认输了。

　　“刚砸我砸的很起劲啊，陈归。”

　　“我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被贺宜春压到了雪地上，按住了他的手脚，老实说，他挺害怕贺宜春把雪花丢到他衣领里面的，贼凉，小时候就被人捉弄过，至今印象深刻。

　　“现在认错，晚了。”

　　贺宜春把手套摘掉，从地上抓了一把雪花，贴在了陈归脸上，他是有私心的，手掌贴着他皮肤的触感实在很好，就算是隔着一层雪花也让他指尖颤抖了起来。

　　“啊，凉。”陈归挣扎了起来，想把他脸上的一层雪弄掉，一偏过脸，不仅没弄掉，反倒又沾了一层在脸上。

　　贺宜春双手抚上他的脸，他的手和雪花一样冷，激的陈归摇头晃脑想摆脱他，贺宜春的手都在陈归脸上，一时没防备，被陈归用力推到了一旁，他翻身坐在了他身上。

　　“哈哈，被我制服了吧！”陈归得意地大笑起来，从一旁团了一个雪球丢到了贺宜春脸上，使劲按了按，“你给我好好听话，别动，不然我往你衣领里面塞雪了。”

　　他坐在贺宜春身上，重量不重，只要贺宜春使劲儿，就能推开他，但看他玩的开心，一时晃神，就随他去了。

　　“你手套怎么摘了？傻不傻啊你，至于么。”

　　陈归在周围搜寻了一圈儿，找到了贺宜春的手套，他拿过来递给他，让他重新带好，然后从贺宜春身上撤了下去，乐个不停。

　　“贺宜春你好笨啊，没有打雪仗的天赋。”陈归说。

　　贺宜春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两人坐在雪地上看着远处天边的夕阳。

　　山脉很近，甚至能看清山峰的线条，夕阳挂在半空，洒下落日的余晖。陈归掏出手机拍照片，等拍好景色，又逆转镜头对着他和贺宜春，拍了个自拍。

　　“贺宜春，新的一年要健康、幸福、赚大钱。”

　　“你也是。”

　　“好，我也是，健康、幸福、赚大钱。”

　　闹腾的时候不觉得冷，等真正回家了，反倒是冷了起来。陈归家烧的是地暖，俩人围着锅炉房的火炉烤了会儿火才出来到客厅里坐着。

　　暖和了一会儿，陈归到厨房里去准备食材，贺宜春喜欢吃鱼，他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买了条新鲜的鱼，杀好了之后带回了家。

　　陈归在厨房忙碌的时候，贺宜春接了个电话，像是在谈工作，没聊多久就挂断了电话，客厅里的电视滚动播着新闻，又是车祸又是雪崩的，这年头哪里都不太平。

　　“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你坐那等着吃就行。”

　　陈归把食材都弄好，放到了锅里炖着，又在电饭煲里煮了锅米饭当主食，俩人吃的不多，这锅鱼就够了。

　　陈归还想再做些别的，被贺宜春制止了，他说真不用客气，俩人吃条鱼就够了。

　　吃饭的时候，陈归随便找了个电影在电视上播着，一个好莱坞大片，看到中间竟然还挺好看的，两个人都被吸引了，直到把电影看完才收拾餐桌。

　　陈归家的浴室最近烧水总是烧不热，跟他很多年没有使用有很大关系，在贺宜春进去洗澡之前，就给他打了预防针，让他不要在里面洗太久，水凉了一定要出来。

　　新疆这冬天，实在受不了凉水。

　　俩人很快洗漱完毕，躺倒在沙发上聊天。

　　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一方面是关于生活的，新的菜谱，新的懒人机器，甚至是新的快餐，陈归和贺宜春都有长期的自己做饭吃的经历，在生活这方面能完全合得来；

　　一方面是工作，他们两个工作内容相同，会聊很多职场里的事情，虽然陈归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俩人观点一致，能相互理解。

　　另外的关于个人爱好的部分，他们重合度不高，陈归喜欢静，贺宜春喜欢动，在无法说服对方按照自己的要求行事之后，他们选择求同存异。

　　因此，在赖在沙发上看电影时，陈归往往是输出较多的那方，贺宜春扮演的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听众角色。

　　他愿意听他讲，并时不时给予反馈，近期甚至有点要入门的意思。

　　陈归不知道贺宜春什么时候开始对电影感兴趣了，他给他推荐的那些影片和书籍，他竟然在慢慢地看。

　　最近电视上在播《三体》和《狂飙》，《平原上的摩西》入围了柏林电影节聚集单元，在爱奇艺平台放出，他看评价还不错，一直攒了没看。

　　他先是拖着贺宜春跟他一起看了《三体》最近更新的两集，看完之后意犹未尽，跃跃欲试想找个科幻片看，被贺宜春提醒该睡觉了才把平板放下。

　　第二天，外面又下起了大雪，两人闲在室内无聊，陈归邀请贺宜春和他一起看《平原上的摩西》，贺宜春手上也没什么事，干脆和他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

　　中午的时候花了两个钟头炖了锅鸡汤，味道鲜美，两个人都吃了不少。

　　下午看电视的时候，贺宜春困得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陈归看他那样就乐得不行，轻手轻脚去拿了毯子来给他盖上，他这人啊，看困才正常。

　　等贺宜春醒的时候，电视都快演到结尾了，陈归看的正认真，随手递了杯水给他。

　　“我怎么睡着了，演到哪儿了？”

　　“小树和小斐又见面了，嘘，你先别说话。”

　　贺宜春看他很认真，握着水杯喝了口水，跟他一起看最后的结局。

　　小斐说：“你把这湖水给我分开。”

　　小树的船撞了一下小斐的船，他说：“真分不开，咋分开。”

　　他让小斐把枪放下。

　　“你笑啥。”

　　“你像个土豆。”

　　“你不会打我的是吧。”

　　小斐说：“我会啊。”

　　小树说：“不可能。我不信。”

　　“水我分不开，但我，我能把它变成平原你信吗？”

　　“我不信。”

　　“我变成平原你就让我走过来。”

　　“行啊。”

　　……

　　结尾，伴着悠扬的笛声，幼时的小树在野地里大哭着走进夜色，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寻找着，小斐。

　　可是，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就永远地失去了小斐。

　　笛声还在继续，演员表慢慢滚动出来，陈归轻轻叹了口气，“唉。”

　　他失落了一会儿，然后跟贺宜春讨论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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