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

作者:者今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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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清早伊始,祝无羊就感受到祁方聿若有若无的视线了。哭笑不得。

      他一边喝水一边还在想着怎么蒙混过关,祁方聿倒是打起了电话:“喂妈,昨天和您说那事有着落了吗?”

      “这还过着年呢,等年过完了我和你爸再去问。”王舒月女士如是说。

      “哦,已经找到了?他们招人吗?”

      “啊?”王舒月女士疑惑。

      “好,他们要招多少人?现在就能过去吗?”

      “??”王舒月女士看了看手机,又放回了耳边。

      “好,那就先谢谢爸妈啦。”祁方聿挂了电话。

      王舒月女士:......

      “无羊,已经联系好了,可以给你留个位置。”祁方聿大方又自信,“你是打算去栓子介绍的厂子,还是我爸妈找的?”说着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你要是不想去我爸妈找的地方也没关系,反正...就是欠个人情的事。”

      祝无羊:??!?!!!

      一事未了,祝无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无羊,好事儿!”电话接通,栓子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什么好事儿?”祝无羊随口问道,他被祁方聿介绍工作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还有点发懵。

      “就之前,我不是跟你说B市那个厂子的师傅招学徒,我这两天来B市看行情,正巧碰上他们厂的老师傅,我把你之前做的照片给他看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祝无羊回过神,怎么感觉这个发展不对劲。

      “他让你来跟着学一学试试!”栓子语气听起来似乎与有荣焉。

      难题果然总是会来到了祝无羊的面前:“我...”

      还没等祝无羊说完,栓子接着说:“欸!我这儿先给你应下来了啊!我可打听了,今年可没其他机会了,你想好再和我说话。”

      一阵长长的沉默。

      栓子叹了口气:“无羊,你跟哥好好唠唠,你为啥不想出来?”

      祝无羊实际也没完全想明白,不过还是开了口:“...我怕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怎么就回不去啦?想来就来,想回就回。”

      “我手艺怎么样我知道,普普通通,我没有那挣大钱的脑子,也不是那当官的料,出去了也混不出什么来...反正就是以后肯定也没什么出息。”祝无羊知道自己普通,但实实在在地和别人说自己啥也不是,还是有点难开口。

      “出息?啥是出息?当官儿?挣大钱?那你不是和我妈一样了,你这意思是我出来不挣个百八十万的也是没出息?”

      “那肯定不是,你不一样。”

      “我有啥不一样?”

      祝无羊语塞。

      栓子点了支烟,抽了口:“没啥不一样,当官儿是出息,挣大钱也是出息,我喜欢做生意,做生意就是我的出息,你喜欢做哪些皮,那就是你的出息...不管是怕还是想,都他妈是假的,干了才是真的。”

      祝无羊的拇指无意识地磋磨着其他几根手指,是啊,干了才是真的,但离开镇子,一个人逃到安全的地方,祝无羊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卑鄙了:“...江姨还在这儿,我得照顾她。”

      “照顾?你自己都还没过好日子,你能照顾谁?说起来是你帮江姨的忙,实际上那澡堂子真发生啥大事儿了你能扛得住?江姨让你帮忙那是知道你的心思,她离了你随随便便就能找人继续干活儿,你离了江姨还能干啥?给人跑跑车修修摩托?你这日子过得稀碎,江姨那可是真稀罕你的人,你过得高不高兴她能不知道?无羊,你把心擦亮了仔细想想,自从爷爷走了,江姨哪一天没有操心过你,从以前,到今天,连刘甜甜那个丫头都开始跟着她妈操心你了吧?你到底明不明白她在操心什么?你还要让人操心多久?”

      ......

      “无羊...”挂了电话之后,祝无羊半举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了,祁方聿在一旁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他觉得祝无羊可能需要时间——接受攀附在身上的枷锁是他自己一个一个锁上的,接受这些枷锁本身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都要逼我呢?”祝无羊卸了手臂的力道,放下的手碰倒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水沿着桌面流到了他袖口和手上,祝无羊合手又松开,手上只抓住一些水渍,“我就是不能...怎么能自己舒舒服服去过好日子...”

      祁方聿走到祝无羊身前,拿过纸,牵起祝无羊的手,擦拭他的袖口:“无羊,更喜欢的路不是更舒服的路,去外面受得苦不一定比在镇上少,人确实不能过得太舒服,但这苦也不需要硬吃。”祁方聿开始擦拭祝无羊的手,擦得很仔细,很慢,但也很快就擦完了:“看,干净了。”

      祝无羊看着自己的手,他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看自己的手——正常,健康,也干净。

      祝无羊站在洗浴中心外,看着眼前的门面——这是他今天第三次站在这里了——还没有进去过。他去附近的小卖铺转了一圈,在老板略带一丝猜忌的目光里走了出来——倒也没必要花钱。他又去了趟附近的新华书店,找了个角落随便拿起本字典,翻了翻,柏:【柏林】德国的首都;舟:船。柏林的船?他记得之前江爷爷说不是这意思来着,祝无羊看了看字典封面,放回了书架上——倒也没必要折磨自己。

      又在洗浴中心附近晃了两圈,在门口做了几个蹲起,祝无羊进了门。

      人不多,江柏舟正坐在柜台后看账本,听到门口发出点声音,不自觉抬头看了眼,看到是祝无羊来了眉眼弯了弯:“羊羊?怎么这个点儿来了?好点儿没?”

      “好了,昨天晚上就好了。”江姨越是关心他,他越开不了这个口。

      “咋啦?有事儿和江姨说?”

      “我...”还没等祝无羊说些什么,就进来几个客人,江柏舟起身招呼客人,祝无羊也帮着给客人引路,像往常一样,干自己能干的活。

      有些话说出口需要一个机会,一旦错过了时机...

      祝无羊清理完一个包间,正要去前台,刚从走廊露头,就看到前台来了一家子人,熟悉,太熟悉了,他飞快收回了已经迈出走廊的腿,将自己藏到了走廊阴影里:没看错的话,那是祁方聿?转念又一想:他为什么要躲?他本来都准备和江姨坦白了的,只是被打断了,堂堂正正!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忙啊。

      没走两步,就听宝文在身后喊:“无羊,211和212,引一下!”

      ......

      祝无羊怀着无法言说的心情,扯了个笑脸回道:“好!”转身向前台走去。

      今天大堂的橘灯像是突然开了眼,明晃晃的,视线格外清晰。“您好,这边。”

      “欸,这是不是那天拉我们的那个小师傅?”王舒月女士首先发现了祝无羊,令人欣喜。

      “哦应该是他。”祁飔阳男士——祁方聿的父亲大人——也发现了祝无羊,双喜临门。

      “是他!那天送你们的就是他。”二毛婶一锤定音,阖家欢乐。

      祝无羊努力笑得腼腆,连连应着,好了,现在不怕祁方聿看见了,他全家都看见了。

      “这是?”这边寒暄还没结束,又引来了江柏舟的注意。

      祝无羊:完蛋,彻底完蛋。他可还没敢和江姨说他给人跑夜车。

      “柏舟啊我和你说,太巧了,那天我们家这几个来咱们这镇上,在咱那个车站碰上黑心司机,多要三倍车钱,那会儿都半夜两三点了哪儿找车去,正好,就那么正好,无羊也在那儿拉人,就把我们家这几个顺路拉回来了,诶呀那可真是幸好...”二毛婶激情演说。

      祝无羊好想哭。

      “哦~~半夜两三点碰上羊羊啦,那到家得四五点了吧?”江柏舟仿佛只是单纯进行着邻里间的闲聊。

      祝无羊:不!

      “那可不,老遭罪了,我们家这几个体格都不行,半路停下吐了好几回,到这儿都快早上了。”二毛婶只说事实。

      “哦~~也是辛苦了。”

      祝无羊:太苦了,这日子太苦了。

      “大老远来这一趟不容易,快进里边儿让师傅给你们放松放松。”说着,脸上还带着笑,盯着祝无羊,“羊羊,快带人进去,一会儿出来还有别的事儿呢。”

      “好...好..您几位跟我来。”现在还有比即将来袭的‘江姨’号狂风骤雨更让人害怕的事吗?没有。

      祝无羊积极营业,珍惜每一次机会向江柏舟卖笑,效果不佳,祝无羊在角落感慨时运不济。

      “欸!干什么呢?”

      “修栈道呢。”祝无羊听出了祁方聿的声音,没有回头。

      “嚯,大工程。”祁方聿目光掠过祝无羊的肩膀,看着被祝无羊摆弄的抹布,收了收过于灿烂的笑容走到祝无羊面前,“需要帮忙吗?”

      “怎么帮?”江姨一定会和他算账,虽然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不过祝无羊实在是没法儿不在意江姨和他冷脸。

      祁方聿意味深长地说:“山人自有妙计。”

      祝无羊本来也是随口问问,没抱什么希望:“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王女士听说这里的大澡很不错,想来试试。”

      “听说?听谁说?二毛婶?”二毛婶很少来洗浴中心,他们自己家拉了水管,家里洗多舒坦,年前都没见来过,现在年都快结束了。

      当然是听我说,“应该是吧。”祁方聿答。

      “哦,那你...”祝无羊从上到下打量了祁方聿一番,浴袍一套,拖鞋一穿,有点斯文败类那味儿了。

      “出来透透气,”说着祁方聿话锋一转,“你早上说得...”

      “你继续透,我干活儿去了。”祝无羊转身离开。

      “欸,没说完呢。”

      “忙着呢忙着呢。”走得更快了。

      祁方聿看着想马上遁走的祝无羊笑出了声,不过他不就是为这个来得么:“欸等等我...”

      晚上十点,洗浴中心前台。

      祝无羊看着眼前正在整理柜台的冷脸江姨,想起一个小时前,祁方聿对他说“信我,你今天肯定没事。”,然后他竟然还真有点信了的景象,他满脑子都是悔恨:他怎么就信了?他本应该继续努力表现让江姨消气,就因为他一句“信我”,让他白白浪费了一个小时为自己争取死缓的机会。

      “江...”祝无羊正要上前一步想缓和气氛。

      “你今天下午来是不是有事儿要和我说?”江柏舟开口。

      “不是江姨!那天是因为...啊?”祝无羊突然反应过来江柏舟的话。“哦哦...也没什么...想你了就早来了呗。”

      “快说,别逼我打你。”

      “嗯,就...就那个@#¥%¥%&*”

      “大点儿声!”

      祝无羊咽了口吐沫:“栓子哥说他在B市有认识的皮具厂师傅可以收我当学徒!”硬着头皮喊了出来,“...咳我想去试试...江姨你说行吗?”声音渐小,祝无羊心里又开始打鼓,说不出口的时候觉得也没什么,说完了反而突然很想去试试,但如果江姨不想让他走......他还是会留在镇上。

      “真的啊?”江柏舟小跑出柜台,来到祝无羊身边,使劲拍他的背,“试啊!那有啥不行,他们都能干你肯定比他们还能干!”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收学徒要不要钱?要多少?江姨明天去给你取...他们靠谱不靠谱,要不我和你刘叔先过去帮你看看...”

      祝无羊看着笑意盈盈的江姨,他突然发现也许不只是他在期待,江姨或许也在期待着有这么一天,他能大大方方地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事,想去试试,不对,江姨可能期待的更多,她希望他能高高兴兴稳稳当当地把日子过得更好。

      “江姨...”祝无羊突然有点绷不住。

      “哭啥,这不挺好的...”江柏舟抬手拍了拍祝无羊的头,“啥时候走?”江柏舟看着祝无羊,她一直知道这是个好小孩,就因为知道他是个好小孩,每每过一年,看着这个小孩又长大一岁,她都会自责,自责自己没办法让一个好小孩,过上让他自己高兴、让别人知道他是真高兴的生活。

      “栓子哥说年后就能过去...”

      “...那还有几天,带你去买两身儿新衣服,然后...”江柏舟又开始合计着该给祝无羊准备些什么了。

      祝无羊好一顿推辞,终于是打消了江柏舟亲自送他过去的念头,还有给他把家里的被子也带过去的想法:“没事儿,有认识的人,今天来那个男生,祁方聿,他就在B市,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就去问他。”

      “噢,他呀,那小伙子看着挺不错,还是他跟我说你今天有话跟我讲,让我一定得问你,那天送你去医院也是他吧?还挺关心你的,问这问那...”

      祝无羊想,祁方聿还是可信的。

      “说起这个,我还没问你,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已经学会瞒着我去给人跑夜车了是吧?是吧?是吧?”边说边抽祝无羊的背,“雪地里跑车多危险不知道是吧?还半夜去跑!半夜!半夜!”又抽!又抽!

      可信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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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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