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先生他有点不高兴

　　“我等你回来。”
　　恶龙把江意间头上的玫瑰花环扶了又扶，总算满意。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江意间扬起脸，莞尔道。

　　纹波飐飐，日烘晴昼。
　　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和煦正好，温润如清风展露。

　　恶龙的金瞳里闪着光。
　　“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他低声问。

　　江意间被海里一众看热闹的鳌虾盯得颇不自在，掩唇轻咳：
　　“还是等我回来吧……”

　　“好。”
　　恶龙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是担心再惹他生气。

　　江意间失笑，还是放下琴，抱了抱他。

　　等到登上耄龟驾辇。他一手抱琴，一手轻轻扶着藤壶，不再回头。

　　【母亲您瞧瞧我今天是不是整个西洋最出彩……】

　　【公主】
　　侍婢半启门扉。
　　【陛下正在更衣请您暂退】

　　【好吧】
　　露露塔不疑有他，只是又问了一句：
　　【母亲会在大典时与我同席吗？】

　　沙鸣宴上没有贵贱之分，大家随意落座，只为听曲。
　　是以往年，塞娜西总是被各种臣子皇亲近身簇拥。

　　【会的】
　　侍婢微笑颔首。

　　露露塔偏了偏脑袋。累丝凤钗的流苏微晃，衬得她容光满面。
　　【我期待着】
　　她笑说。

　　露露塔前脚刚走。洛西卡后脚便从暗处现身。

　　【陛下等候您多时了】
　　侍婢福了福身。

　　寝殿中。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认真地看过你了
　　【别来无恙 我的孩子】
　　塞娜西优雅地从屏风后走出。

　　洛西卡没有问安，而是站在阶下沉静地望着她。
　　【是这样的陛下】

　　塞娜西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晕着一圈病态的酡红，却在行动间故作悠然。
　　【你想要什么？】
　　她问道。

　　【如您所愿我不敢奢望更多】
　　洛西卡落座下首，眸光隐动。

　　塞娜西摇摇头：
　　【命运不是合格的第三方它从来不会做出公正的仲裁】
　　她意味深长地望向洛西卡。
　　【亲爱的在这场孤军博弈里你要包庇怯懦吗？】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她就像一只临水照花的小天鹅看到自己的倩影就以为所有人都一样是纯白色】
　　【——太好拿捏了
　　【杀掉我赶走她】
　　塞娜西缓缓飘回龙骨榻。
　　【开心吗？你是拨乱反正的第一人终于可以像父亲所期待的那样执掌一切了】

　　她一口气说罢这些，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洛西卡，想要捕捉到他一丝一毫的神色改换。

　　【您说笑了陛下】
　　他哂道。搭在扶手上的指节无意识地蜷缩。
　　【您不会放任自己的名节在百年之后受人诟病】

　　【可你也有野心不是吗？
　　【否则怎么会甘愿做他宠妾灭妻的伥鬼 把母亲和妹妹推向魔窟呢？】

　　【想必您一路走来所做过的那些事 也不遑多让吧？】
　　洛西卡反唇相讥。
　　【遗憾的是我并不如陛下这般冷血无情】

　　【冷血无情？】
　　塞娜西嗤笑。
　　【亲手给母亲送来堕胎药的时候 你还记得这个词吗？】

　　堕胎药……
　　洛西卡深深闭上眼睛。等到他回转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
　　张开手，鲜血淋漓。
　　【……你最没有资格说我】
　　他艰涩地说。

　　……
　　当年塞娜西有孕的消息传出时，适逢帝后不睦。
　　洛西卡太清楚那个人的狠辣，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迂回辗转将所谓的“安神汤”送去核验。
　　没有毒。真的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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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没有给予他辩驳的空隙，而是就着这一丝龟裂慢慢撬开回忆。
　　【可后来你受到先王的信任了不是吗？】
　　塞娜西浅笑。

　　——【我有你弑夫夺位的证据】
　　洛西卡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强行止住她的话头。
　　【我也是您的孩子您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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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生在父母鸾凤和鸣的岁月里。既是长子，也是储君。

　　自幼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洛西卡绝不是耽于情爱的傻瓜。
　　那日去母亲的寝殿例行问安时，塞娜西抱着乱鳞稀疏的露露塔，慈爱地笑着。

　　【看看 她多像你】

　　洛西卡打眼觑了一阵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后退一步避开她沾着涎水的双手。
　　【无趣】
　　他冷冷道。

　　露露塔不明白哥哥为何会表露出这么大的厌恶，咿咿呀呀地叫唤，倾诉着自己撒娇落空的不满。

　　塞娜西没有说话，一面安抚着小女儿，一面沉静地望着长子。

　　这种不审问不斥责的目光反倒利如匕首，要将洛西卡的伪装层层盘剥。
　　他极不自在地转过头。

　　【有些事父亲做得不对我会为您求情的】
　　洛西卡最后撂下这么一句就匆匆离开。

　　他义无反顾。
　　她们目穷千里。

　　早在这一刻，血亲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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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一天王国的所有子民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先王满意地摸着他的额头。

　　彼时塞娜西流产的消息传出不久。他很赞赏洛西卡的果决与忠诚。

　　【父亲……】
　　洛西卡双唇嗫嚅，垂下头。

　　【不要忘了你的存在也是她们的价值之一】
　　男人朗笑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千转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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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咽泪装欢？惨淡经营？
　　走在群山之巅的钢丝戏，洛西卡只能以睥睨的姿态和雷霆手段去否决一切质疑。
　　身前万里薄冰，身后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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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只鳌虾簇拥着仪仗吞吞而行。
　　江意间伸手挑起一角鲛绡，虹光漫笼之外，是欢呼雀跃的西洋民众。

　　不多时，驾辇一抖。巍巍停在了盘贝层叠之下。
　　江意间抱琴走出帘帐。

　　【瞧那就是龙骨做的琴！】
　　【公主居然真的斩杀了恶龙！】
　　【不仅如此这位乐师也是她从很远很远的东洲请过来的！】

　　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游过来点了点江意间身上金灿灿的玫瑰，复又钻入人群中咯咯笑作一团。
　　“So handsome...”

　　他在珠光流转、彩鳞交互中有些无所适从，只能以温和的笑容回复大家的热切。

　　“江先生！”
　　露露塔一身繁饰，拉上他的手，带着人流冲向珊瑚林。
　　“快一些，陛下马上就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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