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

　　28
　　杨麒，是个狠人。
　　这是余音的评价。
　　大概是说他白手起家，在完全没有资本注入的背景下，把Smile从一名不文的小俱乐部，做成了王者荣耀联盟的头部战队。
　　个中细节未可知，但此刻见到杨麒主动来找我，我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余音的这句话。
　　“请进。”我起身打招呼，“杨总好。”
　　“任小姐，您坐。”
　　杨麒径直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那气势似乎把这间休息室依然当做了他的主场。
　　我有些不适应：“您比我还年长几岁，不用这么客气。”
　　“好，那咱们都不说‘您’了。”杨麒笑了笑，“真没想到今天你会来。”
　　我看向杨麒的眼睛：“杨总不会也是看到中场休息的大屏幕，才知道我来的吧？”
　　杨麒很坦白：“你迟到检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然后正襟危坐，“很抱歉，任小姐，把你卷入了这些事情。”
　　我咬牙：“你是故意的。”
　　“是。”杨麒依然低着头，“很抱歉利用了你，我会尽可能把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
　　完全是一副躺平挨打的样子，直接给我整不会了，连指责的余地都没有，似乎只剩下原谅他这一种选择。
　　我语塞：“杨总说话一向这样直接吗？”
　　杨麒道：“任小姐是科学家，在我心里科学家是极致理性的，所以我认为同你沟通直接传递信息就好。”
　　这顶高帽戴得我一时又没接上话。
　　杨麒继续道：“长期以来王者赛事低迷，这是你也知道的……”
　　我找到了话头：“那要看跟谁比了，跟NBA当然没法比，但还是比许多冷门体育项目火热很多吧？”
　　杨麒并不否定我，耸肩道：“那你就当是资本的贪婪吧，总之现在的热度还远远不够。”
　　我想起余音告诉我，绯闻曝光以后，总决赛下半场的观看人数直接翻了十倍。
　　“所以，冯羽成了你们设计的爆点。”
　　杨麒点头：“冯羽原本就是王者荣耀热度最高的选手之一，虽然他不愿露脸，这份神秘感依然牢牢吸引着许多粉丝。”
　　“但，还是不够。”我直视资本的贪婪，“露娜敌方水晶连换五件装备，五连绝世，不够；李白逆版本而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够；五次冠军MVP，也不够……”
　　“不够。”杨麒接过我的话，“再强的技术，再优秀的意识，再多的冠军，都不够。”
　　杨麒顿了顿，继续道：“想要造神，真正能够打动人、吸引人的，还是人性。或者说，人性的弱点。克服掉这样的人性之后，重压之下再去赢得冠军，才是真正封神的时刻。”
　　我咬住了唇，心里清楚，杨麒说的是对的。
　　这一场比赛虽然艰难，但只要打赢了，冯羽在整个王者荣耀赛事历史上的地位，都将无人能及。
　　“所以，听说你来比赛现场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有多激动吗？”杨麒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冯羽他果然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从他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赢了。”
　　我摇头：“可这些都不是冯羽想要的，他只是你们用来吸金的工具。”
　　“对，我是那个坏人，没关系的。”杨麒毫不掩饰，“冯羽是被利用的，是清白的，没有人可以指责他，甚至更多的人会心疼他，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这样露骨的表达方式我完全无法适应，只皱着眉不语。
　　杨麒继续道：“但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场外，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试图去干预比赛的公平公正。最后能决定比赛结果的，依然只有他们场上的十个人，这不也正是你把他劝回去打比赛的原因吗？”
　　我再也掩饰不了自己厌恶的表情：“这十个孩子的梦想就这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错了，我才是守护他们梦想的那个人，至少我能保证这个赛场是干干净净的。”杨麒声音很有力，但忽然露出苦笑，“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老李敢拿总决赛练阵容啊。”
　　我扯了扯嘴角：“就算打输了，不也是在你的计划之内吗？观众会心疼冯羽被人恶意曝光恋情，影响了比赛，不会过多苛责Smile，虽然没有达到所谓‘封神’的目的，您也是稳赚不赔的。”
　　杨麒承认：“确实，Autumn的实力我也是认可的，本来胜率就是五五开，如果输掉比赛我也是有预期的。”
　　我声音提高了一些：“可是你不担心输掉比赛以后冯羽被骂恋爱脑吗？”
　　“三年来，他打哪一场比赛时没有想过你？”杨麒很淡定，“甚至说，他顶着‘她好像月亮’的id，打哪一局巅峰赛或者排位赛时没有想过你？影响他一次次三杀四杀，影响他一次次拿冠军了吗？”
　　我再次语塞。
　　“冯羽本来就身置其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一切都是他注定要经历的。” 杨麒继续道，“我只是很抱歉，这次利用了你。”
　　“我谢谢你啊，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抱歉，但依然还是做了明知道会伤害我的事。”
　　杨麒抬起头：“我很抱歉利用了你，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情会伤害到你。”说着目光瞟了一眼电视上的语嫣，“如果这次新闻的主角是语嫣那样的女孩子，我也许反倒不会这样做了。她们看着光鲜张扬，其实毫无根基，如果这样被抛上风口浪尖，确实承受不住，但你不一样。”
　　杨麒看着我继续道，“你绝不是弱势的一方，恰恰相反，你足够强大到可以被我利用，因为有太多的力量在保护你。我有绝对地把握可以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低到接近0，而就算我失手了，你的家庭，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学校，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保护起来。所以，很抱歉，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利用你。”
　　我听得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谢谢你的直言不讳，但我也直言不讳地说，我厌恶你的所作所为，看似真诚坦白，实际上相当自以为是，把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当做傻子愚弄。所以，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接受这样的结果。”杨麒也站起身，“我预期到对你产生的最大伤害，就是现在这种心理上的膈应。”
　　我再也不想同这种人讲话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但这时电视里传来了第五局比赛的结果：Neo以招牌英雄公孙离带领Autumn取得了这场胜利，比分变成了3：2。
　　第六局就是赛点局了，如果Smile再输掉这一局，整场总决赛也就结束了。
　　我再看向杨麒，杨麒也把注意力从电视上收了回来，最后向我道：“别担心，还有机会。”便退出了房间。
　　我又坐回沙发，手指按紧了真皮扶手，其实很害怕这种感觉，这和我做实验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控的，谁也无法预测这一场比赛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我已经不再关心这场新闻可能造成的舆论后果，只希望冯羽能够用自己全部的实力追寻到他渴望的那份荣誉。
　　第6局，Autumn依然是针对Wing进行的Ban英雄，这一局甚至用掉了三个Ban位：澜、露娜和宫本。
　　解说一下兴奋起来：“这把Ban得Wing很难受啊，这是又要逼Wing神掏出李白吗？”
　　而Wing最后选出的打野英雄是：梦奇。
　　“Monkey呀，Monkey，啦啦啦啦Monkey……”
　　对于这个英雄，我并不熟悉，印象里就是个可可爱爱的灵活胖子。
　　我努力回想，似乎也并没有看过冯羽玩梦奇，再拿出手机翻了翻冯羽的账号，居然还是个绿豆，基本没有什么熟练度。
　　开局并不顺利，这把Autumn选择的是镜，按照介绍的意思，梦奇刷野的速度不如镜快，因此Autumn的很快就来反蓝，而安安的小明为了帮梦奇守住蓝buff，被Autumn中野辅边集火送出了一血。剩下Smile三打四，又少了一个buff加成，第一波团战Smile失利，被打了个二换三，Wing的梦奇也倒下了。
　　复活后并没有和平发育两分钟，Autumn再次中野辅边联动，强行反蓝，但这一次Wing似乎预见了Autumn的动向，绕后反制，梦奇的坦度也体现出了优势，配合小明的保护在承受了集火之后并没有倒下，甚至又和小K的周瑜合作打了波0换三，一举扭转了局面。
　　而之后就进入了Smile的优势期，Autumn不敢再轻易开团，只能眼睁睁看着防御塔一座又一座被磨掉。
　　终于Autumn的镜沉不住气，寻找机会，企图绕后切C，而Wing神表示“没人比我更懂绕后切C”，一下抓个正着。
　　差距再次拉大，Smile稳扎稳打，最后在10分四十秒成功拿下比赛。
　　男解说惊叹：“没想到Smile还留了这一手，Autumn大意了啊！”
　　语嫣道：“不是Autumn大意，是Wing神英雄池太深了！”“
　　男解说继续道：“是啊，已经打到了第6局，还三Ban打野都没有Ban完Wing神的英雄池！现在比分来到3:3，接下第7局就是巅峰对决了，双方会掏出什么样的阵容呢？我们拭目以待！”
　　我知道，巅峰对决是没有Ban-Pick环节的，双方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擅长的英雄，甚至有的版本有一些绝对强势的阵容，双方可能选成一模一样的英雄。
　　电视上是选手们一边拿起水杯喝水，一边同教练还有队友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最后我看到冯羽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脖子上的W字母项链，然后拿起了手机。
　　大屏幕开始一个个呈现双方选出的阵容。
　　Autumn这边，Neo皇毫不客气，依然选出了自己最强势的招牌射手公孙离。
　　而下一秒，大屏幕显示出，Silence选出的也是：
　　——公孙离。

　　29
　　接着，双方选出的辅助都是大乔。
　　这一选择是没有悬念的，大乔的二技能配合公孙离的回伞，这种组合是王者荣耀的最强体系之一。
　　至于打野位置，毫无意外，Wing也选择的是自己王牌英雄——镜。
　　而令人意想不到是的，Autumn的打野选手小轩，选出的也是镜。
　　最后的边路和中单也是一样的：廉颇和不知火舞。
　　现场一片沸腾，解说非常兴奋：“公孙离对公孙离，大乔对大乔，镜对镜，廉颇对廉颇，不知火舞对不知火舞，这不仅是因为版本最强阵容，也是Silence和小轩对前辈充满勇气的挑战啊！”
　　比赛开始以后，第一次节奏却是波波的廉颇带起来的，趁着Autumn在打龙，廉颇进场控住对方三人，紧接着Wing的镜进场直接二连击破了对面的火舞和大乔，小K的不知火舞也收割掉了小轩的镜，虽然Neo凭借自己极高的身法和操作丝血逃生，但这一波Smile打了波0换3，已经取得了大幅优势。
　　可Autumn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牌强队，心态非常好，接下来稳扎稳打，耐心发育，虽然放了两座边塔，但经济差不断在慢慢缩小，只要装备上差别不大，团战就可以一打。
　　这时上路蹲草的Wing又蹲到了对方来清线的不知火舞，但不巧的是火舞身后还有一个镜。这时候Wing的装备尚不成形，在没有复活甲这类保命装备的时候，即便是Wing也不可能做到一打二，在解说以为Wing要后撤的时候，只见Wing在草里转了一圈，还是选择了先手出击切掉了对方的不知火舞，随后当然自己也被小轩成功收割。
　　解说非常不解为什么在优势的情况下Wing要和对方一换一，这样算下来其实对Smile来说是亏的。
　　尤其是语嫣，连连在问为什么，利弊得失如此明显，这样的打法并不符合Wing一贯的风格。
　　但比赛仍在继续，接下来短暂的和平没有持续一分钟，中路草丛蹲守的Silence忽然抓到对方大乔的一个走位失误，一顿输出把大乔打残，使大乔不得不退到后排回家补状态。这时中路兵线也进了Autumn的防御塔，波波立刻先手开团，闪现进塔打了对方廉颇和公孙离一套，虽然Neo走位灵活躲避掉了大部分的伤害，但扛不住安安已经用大乔的大招把远处的Wing传送了过来，Wing没有理会眼前丝血的廉颇，而是一个大招远距离换位成功收掉Neo公孙离的人头。然后Wing继续操作，试图继续飞行换位杀人，但Autumn的大乔已经回到战场帮助队友从泉水补满了状态回来，Smile大部分技能都已经冷却，无法继续强攻，选择了回撤。
　　接下来双方就进入了运营兵线的冷静期，Autumn在经济落后的状态下基本上绝不接团战，好在自己也是大乔体系，比较擅长运营兵线。
　　而Smile也是不停去拿对方的野区资源，控龙，滚雪球，扩大优势，也尽量避免团战，因为一次的团战失利就可能使之前的优势全无。
　　但很快，Wing又一个人在下路蹲草，迎着Autumn抱团清线的四人，在人群中切掉了对面的不知火舞，再次一换一，还打掉了小轩的一个复活甲。
　　这时中路Smile的兵线已经进入了Autumn的高地塔，Autumn大乔立刻带着队友回防。Silence点塔心切，迟退了一步，被对面廉颇大闪扑了过来，小轩的镜也立即开大跟上，但瞬间Silence按出大招，利用公孙离这个控制技能将小轩击退，惊险之中丝血逃生。
　　解说惊呼：“Silence这个大招，非常冷静，而且反应极快，难怪敢在Neo皇面前掏公孙离了。”
　　一波激烈交锋之后，双方再次冷静下来，Autumn依然在努力地运营兵线，不再理会中上两路兵线的劣势，只留下一个火舞守家，从在下路推到了Smile的高地。
　　同样Smile这边也是留下了一个火舞守家，其余四人已经打到了Autumn的水晶。
　　Smile集火秒了不知火舞，而不知火舞选择用生命清掉了这波兵线。
　　同样在Smile的水晶处，小K也被Autumn集火点死了。
　　Wing立刻乘坐大乔的二技能回防，而Autumn这边四人也回到了自家守水晶。
　　但在Smile水晶处同小K的一波交战之后，Autumn的状态并不满，而且这时兵线又进入了Autumn的水晶，加上经济上的优势，Smile射辅边三人并没有选择后撤，毕竟离胜利就差一点点了。
　　Silence的公孙离首先点死了状态不满的大乔，而小轩也选择第一时间切死大乔防止她用大招把Wing传送过来支援。紧接着双方一顿技能互换，眼花缭乱之中，只见水晶前的英雄们一个个倒下，又因为复活甲一个个站起来，继续交换技能，最后站在水晶前的只剩下几乎没有血条的Silence。
　　解说语速很快：“Neo状态不满被Silence点死，有复活甲又站了起来，立刻被波波的廉颇控制住，加上Silence的伤害血量几乎瞬间消失，但Neo还在操作！扔伞换位，继续输出配合队友点死了波波，这一波简直来去无踪，神出鬼没！这边Silence转身也点死了廉颇，然后一个普攻A死了原本就没有血量的Neo。但Neo临死前也和小轩配合打出了Silence的复活甲，可Silence的公孙离带的是狂暴！站起来后狂暴一点，疯狂输出，小轩大招还没冷却好！小轩也倒下了！Smile三打四打赢了！这波赢在了召唤师技能！赢在了Silence带的狂暴！”
　　近乎没血的公孙离，细小瘦弱的身影在水晶外呆了两秒，直到镜带着兵线过来了，公孙离似乎才回过神来，抱着伞，开始一下又一下，笃定地攻击敌方水晶，直到那爆炸的光柱突破屏幕，照耀天际。
　　“恭喜Smile俱乐部获得本届王者职业联赛的总冠军！”
　　我一下激动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四看无人，又默默坐了回去。
　　镜头一转，冯羽摘掉耳机淡定地喝了一口水，小K、波波和安安三个则激动地抱住了呆坐在椅子上的阿赛，阿赛忽然大叫一声，四人又激动地抱住了他们的羽哥。
　　漫天的金色雨从空中飘下，落在了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李教练也举着队旗冲上了台。
　　解说还在继续，语嫣有些哽咽：“这是Wing神职业生涯的第6个冠军，而这场比赛我最感动的是看到Wing神作为老将和战队领袖的那一种牺牲和付出。不光是第三局兰陵王拿着不多的经济在队伍绝境时站出来扭转局势，更是在最后一局，因为Silence带的召唤师技能是狂暴，而不是像Neo一样带的净化，他是没有办法解除对面不知火舞的控制技能的。Wing神只能一次次去找对面的不知火舞一换一，哪怕是在优势期。因为只有清除掉这个对Silence不利的因素，才能给Silence机会发育，才成就了Silence最后一波的高光操作。”
　　“是，从赛内语音我们可以听到，跟教练讨论巅峰对决阵容时，面对Neo要Silence拿公孙离他其实是不自信的，但Wing只说了一句：‘拿呗，我兜着’，简简单单一句话我们可以看到Wing已经完成了一场完美的蜕变，从三年前天才打野少年，成长为如今风轻云淡的老将……”
　　这是冯羽的第6个冠军，但是我陪冯羽拿到的第一个冠军，一种由心而生的自豪感充满了胸腔，使我激动得几近呼吸困难，于是我打开休息室的门想透透气。
　　Autumn一行人正好从我门前经过，Neo走在最后，停下脚步，主动同我打了招呼。
　　情绪低落，却不算颓败。
　　我有些尴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明明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历经艰苦走到这最后一步，真的是最后一步，甚至打满了BO7的七局比赛，但是也就差在这最后一步了。
　　多么遗憾啊！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Smile举杯庆祝的画面，却没有人注意到这只亚军队伍是如何走下台的。
　　又是Neo先释怀地笑了笑：“还是差了一点点运气，但下个赛季很快就会来了。”
　　我点点头，又忍不住惋惜：“电竞真的很残酷。”
　　真的很残酷，无论你多有天赋，多么努力，冠军永远只有一个。
　　无论你如何拼命奔跑，最后能到到达终点的，只有幸运女神眷顾的极少数那几个人。
　　“是，这个圈子其实是充满遗憾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眼睛莫名湿润起来，在拿到冠军之前，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冯羽是怎么走过的呢？
　　“所以，打职业电竞，最先要学会的一定是拥抱遗憾。”Neo最后冲我笑了笑，“现在我就要去拥抱遗憾了，告辞。”
　　送走Neo，我仍伫在门口发呆，直到冯羽独自一人回来了，而李教练和其他队员都去了采访区。
　　冯羽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拥抱，低声喃喃：“我感觉好像做梦，三年前我怎么敢想，现在居然可以同时可以拥有冠军和你。”
　　我也抱紧了他回应：“你真的很棒。”
　　冯羽松开我，抄起我的手掌，认真道：“我要把你抓紧了，总觉得现在幸运得不像话。”
　　我也幸福地笑了笑，然后和冯羽商定，先去他们酒店办入住，再等李教练他们回酒店了一起庆祝。
　　但是刚到停车场，我们又被一群媒体团团围住了。
　　我们都沉浸在胜利夺冠的喜悦里，几乎忘记了比赛中间的那一场变故，但很明显，现在舆论仍在发酵。
　　有限的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秩序不让记者们扑到我们跟前，而冯羽一言不发，只护着我向车位走过去。
　　但麦克风还是一直不停地伸到我们脸上：
　　“Wing神，请问你和渺渺兮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呢？”
　　“请问渺渺兮真的就是月亮小姐吗？关于月亮到底是什么典故呢？”
　　“网传月亮小姐一直是Wing神的精神力量，请问Wing神这次拿下冠军有多少是月亮小姐的功劳呢？”
　　我顿住脚步，扶了扶墨镜，转过身：
　　“他刚刚拿了冠军。”
　　我一开口，周围的嘈杂声都不见了，冯羽握紧了我手，知道我想说话，就等着我说下去。
　　“上个星期，他被Eagle的一帮小朋友针对，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手速要崩的时候，他坚持了下来，才取得这场总决赛的门票。”
　　“今天的总决赛，他们和Autumn打满了7局比赛，打到了巅峰对决。为了队友，为了团队，他玩工具人打野，他一次次地去和对面一换一，把所有了信任都给了后辈，何等艰难才拿下这场胜利。”
　　“三年来多少次失败，又多少次振作，这条路他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走到今天。他刚刚拿到了职业生涯的第6个冠军，前无古人的6个冠军！但是现在，你们在干什么？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庸俗爱情故事的男主角吗？”
　　“他拿冠军，能有我什么功劳？是我帮他打的比赛吗？是我跟他打的配合吗？是我帮他Ban-Pick的吗？还是我给他发的工资？你们喜欢写爱情故事为什么不换个圈子？你们懂什么是电竞精神吗？”
　　这一天下来我情绪波动过大，言语间不免激烈了些，但周围的记者并没有被我的言辞击退，反而有人抓住机会立刻问道：
　　“那渺渺兮小姐认为，什么是电竞精神呢？”

　　30
　　我一时语塞：“在电竞面前我连小学生都算不上，不敢妄说。”
　　记者并不为难我，转而道：“那能不能请Wing神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立即意识到，这又是个圈套，因为放在平时的话，即便是专门的记者会，他们也很难采访到冯羽，这会儿倒被他们抓住机会了。
　　转头看向冯羽，只见他脸上巨大的墨镜之下，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冯羽清清嗓子正色道：“这样的深度采访还是跟俱乐部另约时间吧，谢谢。”
　　然后把我塞进了副驾驶。
　　记者没有再追问，我们顺利驶离。回到了Smile入住的酒店，已经十一点多了，冯羽帮我在他们楼层另外开了一间房。
　　机场寄存的行李也送到了，我收拾了一下，准备晚点跟冯羽下楼去参加Smile的庆功宴。
　　临出门前，我最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却看见内衣上一片红色，不禁傻了眼——姨妈提前到访了。
　　十年来，每个月的这几天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何况现在寒冬腊月，我又熬了几个大夜，这一晚怕是不好过了。
　　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不能再作死继续熬夜了。
　　我咬咬牙，微信告诉冯羽自己连续熬夜身体不适，不能去帮他们庆祝了，然后跟前台要了包卫生巾，但他们没有止疼药，我只好在外卖平台下单去买，买完就躺在床上静静等着。
　　左等右等，不光是小腹疼起来，还诱发了偏头痛，视野也开始缺损，一片绝望之际，电话铃终于响了，我艰难地划开接听键：“师傅，您把药放酒店前台，让他们给我送来就行。”
　　“什么前台啊？你家怎么有狗啊，我怕狗啊！”
　　师傅开着免提，我听到大宝熟悉的叫声，顿时眼前一黑——
　　我忘记改地址，止疼药送到家里去了。
　　害怕我妈会担心，我咬着牙道：“师傅，你走吧，东西送你了，别跟他们说。”
　　“哎，我可不要你东西，就搁大门口了啊，你待会儿自己出来拿，我先走了。”
　　怕狗的外卖师傅一溜烟儿跑了。
　　果不其然，我妈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湫湫，你在哪儿呢？”
　　我努力调整好呼吸，显得没有那么虚弱：“妈，我跟冯羽在一块儿呢，手机不小心按错点了个外卖，您甭管了，接着睡吧。”
　　我妈道：“我也说，算着没到日子呢啊。”
　　“妈，冯羽他们刚赢了比赛，正庆祝呢，太吵了，明儿我再给您打电话。”
　　“成，你们玩儿吧。”
　　挂上电话，我想再点一次外卖，可是偏头疼造成的视野缺损症状，让我根本无法看清手机屏幕。
　　我闭上眼睛，开口道：“嘿，SIRI，打给余音。”
　　“湫啊，你这会儿不陪Wing神，打给我干嘛？”
　　余音的声音睡意朦胧，明显是被我吵醒了。
　　“音音，我现在特别难受，帮我买一盒布洛芬送到XX酒店来。”
　　“我靠，你不会这时候来大姨妈吧？”余音一下清醒了，“我现在就给你买，Wing神知道吗？需要我给你叫救护车吗？”
　　想起以前那些在课堂上疼昏倒被叫救护车的社死时刻，我赶紧阻止余音：“不用，不至于，你快买吧，我住1213。”
　　“买了，买了，已经下单了，你先努力睡会儿，睡着了就没那么疼了。”
　　“嗯。”
　　打完电话，我闭着眼睛，明明头脑昏沉，身体疲惫至极，却怎么都无法进入睡眠。
　　半睡半醒之际，敲门声响起，我努力醒醒神，想爬起来去开门，却只觉得小腹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揉搅，没有一点力气。
　　挣扎着坐起来，便听到门口响起了刷卡声，然后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是冯羽。
　　我耷下脑袋，太丢人了。
　　冯羽快步走到床前，拨开我的头发，把一个胶囊塞进我的嘴里，然后在我唇边递上了一杯温水。
　　我吞下止疼药，又多喝了几口温水，感觉肚子里舒服了一点，才抬头问道：“余音让你来的？”
　　“是阿姨先给我打的电话，幸好楼下就是药店。”冯羽拧上保温杯，又把脸凑到我面前，“这种事情你不找男朋友，打给余音干嘛？”
　　我撇过头：“我不好意思。”
　　冯羽把我的脸掰了回来：“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之间还不够亲密？”
　　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情况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
　　“你还好意思承认。”
　　冯羽抬手盖住我的眼睛，同时低头覆上了我的唇。
　　一个温柔绵长的亲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布洛芬起效时间最短也要半个小时，我明明肚子还在痛，左侧太阳穴也一直剧烈搏动着，可唇齿间的甜蜜缠绵却让我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直到我身体瘫软，被冯羽压倒在枕头上，我忽然想起什么，抵住了他的胸口。
　　冯羽立刻停止亲吻，撑起身子问我：“疼得厉害了吗？”
　　“不是，不疼了。”我继续推他，“你先下去，床单是脏的。”
　　“不脏。”冯羽俯身又吻下来。
　　我还是怕弄脏冯羽的衣服，撇头躲开这个吻：“我不疼了，想去洗个澡。”
　　“好。”冯羽终于起身，将我也拉了起来，然后道，“方便让我在房间里多呆一会儿吗？怕你再出事。”
　　我看着冯羽认真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的关系应该足够亲密到可以这样了。
　　他需要我的信任。
　　我点点头，转身去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中，我不停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外面是我的男朋友，是和我做过最亲密事情的人，我希望和他共度一生，很大可能以后我们还会做更亲密的事情，所以，现在在他面前洗个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吹完头发，穿戴整齐，我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
　　冯羽正在摆弄一个外卖的袋子，这时转头问我：“宝宝，你穿这个睡觉会不会好一点？”
　　我立刻认出来，那是一包考拉裤。
　　他居然给我买了一包考拉裤？
　　他怎么会知道考拉裤这种东西？
　　等会儿，他刚刚叫我……宝宝？？
　　见我傻愣在原地，冯羽走过来把包装袋递到我手上，继续道：“拿去换上吧。”
　　我看着冯羽一脸认真，目光几乎抖动起来，赶紧接过袋子，转身关上了浴室的门。
　　再次将门打开，冯羽正抱着胳膊倚在墙上，低着眼睛含笑看我：“怎么，不习惯我叫你‘宝宝’？”
　　我说出心里话：“我比你大。”
　　冯羽靠近我，戏谑道：“所以，你喜欢我叫你‘姐姐’。”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环住冯羽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
　　25岁以前，我会认为，现在冯羽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替代的。
　　我可以订外卖，我可以找酒店员工，我可以求助远方的朋友，甚至，我可以打120，可以花钱找一个护工来照顾我。
　　我知道我完全有能力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但像现在这样，被人呵护着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冯羽也紧紧抱住我，亲了亲我的额头：“我希望，我是保护你的那个角色。”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表现得这般柔弱，可此时此刻，依靠在冯羽的胸口，我好像愿意卸去所有力量，退化成一个小婴儿，把全部的信任和依赖都给他。
　　“我抱你去床上。”
　　在我洗澡时，床单已经被冯羽叫人换成了新的。
　　冯羽没有主动说要走，我也没有要求他离开，我们只是默契地、无言地亲吻着。
　　不知道亲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什么迷迷糊糊又亲了上来。
　　我们像是疯魔了，几乎就这样亲了一宿。
　　最后我们被酒店座机的电话铃吵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是杨麒打来的：“任小姐，不好意思，但如果你再不给易夫人回电话的话，她可能就要打飞的来找你了。”
　　我这才发现我跟冯羽的手机都没电了，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充上电，开机以后全是我妈的未接电话和微信：
　　00:35:
　　“湫湫，吃上药了吗？”
　　0:40:
　　“还疼吗？需要去医院吗？”
　　0:45:
　　“冯羽应该是会照顾人的吧？我瞅他上回替你卸妆，还挺细致。”
　　01:00:
　　“你这孩子怎么还关机了呢？幸好你叔联系上了杨总，可把我们急坏了。”
　　09:00:
　　“哎，这都九点了，怎么还没醒呢？赶紧回个话，我们老打扰人杨总不合适。”
　　11:17:
　　“还没醒呢？睡觉也要吃饭啊，你吃完了再接着睡不行吗？”
　　……
　　我冷汗直冒，再一看余音的对话框也是一堆未读消息：
　　00:46:
　　“怎么样了？”
　　09:27:
　　“姐姐，你又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11:47:
　　“你怎么还没起啊？Wing神怎么也还没起啊？”
　　11:48：
　　“卧槽你俩不会睡一起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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